1 魔怔

秦墨魔怔了。

修真各宗派得知這個消息時，除了那些被盡數斬殺的魔修外，方圓千裏的修真界各人士，也都在秦墨的劍刃下死的死殘的殘。

一年前，劍宗長背叛修真界入了魔修，此後天下大亂。

九華宗頂級的丹藥師陸有瑜門下，意外收了一個徒弟，身懷魔神血脈，此人便是秦墨。

魔修一宗現世後曾試圖拉攏過秦墨，可是秦墨為了其師傅，甘願壓制體內魔神血脈不再修行。

三日前，魔修再次來犯，秦墨被喚到長春嶺帶弟子抵禦。

哪知魔修狡猾，竟是為了聲東擊西偷襲後方。

陸有瑜身在後方被魔修帶走。

秦墨趕去營救，卻被逼着獻祭自己的魔神血脈才肯放人，為救秦墨，陸有瑜自絕經脈而亡。

秦墨與師傅朝夕相處數十載，恩情深厚。遭受此番打擊在暴怒之下激化了體內蟄伏多年的戾氣，徹底被魔氣控制，大開殺戒。

九華宗宗主久冉得知消息後，從千裏外急急趕來勸阻。

他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宛如地獄，滿是褶皺的臉上淚水不斷的湧出來。

時值暮秋，細蒙蒙的雨絲夾着星星點點的雪花，正紛紛地向大地飄灑着。

細雨夾着雪花落了地當然再不會存留，往往還沒等落地，就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了。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眼看着已經來了。

秦墨手持淩霄劍在屍首堆積的長春嶺上孤身迎擊着兩名九華宗弟子。

“秦墨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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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冉蒼老的聲音穿過細密密的雨雪，傳入他們耳中。

兩名弟子早已身受重傷，聽見久冉宗主的聲音，急忙跌跌撞撞朝着他奔來尋求庇護。

秦墨聞聲收起劍扭過頭，赤色的眼睛裏透漏出一絲掙紮。

這聲音他熟。

是小師傅的二叔。

他眼睜睜瞧着那兩個弟子逃走，沒有上前阻攔。

久冉急忙揮手讓兩個弟子快走。他自己早在去年與魔修的大戰中傷了根基，如今已是将死之人。見秦墨神志清明一些，冒着雨雪穿過屍群走近了一些。

久冉看着周遭同門的屍體，心中如同被巨石碾壓過一般，“你可知你在幹什麽？瑜兒若還在定會對你失望的！”

秦墨喘着粗氣眼眶充血，久冉的話跟刀子般，他全身無一處重傷，聽完後只覺得胸中淤塞生生吐了血。

本就是赤色眼瞳顏色又加深了些，他死死盯着久冉，聲音帶着顫抖。

“可小師傅死了呀。”

小師傅死了。

那個好像永遠都在笑嘻嘻着的陸有瑜，沒了。

他本無爹無娘，可卻因生得一雙與旁人異樣的赤色瞳，在村子裏人人對他避之不及。後來越長越大至七八歲時，眼睛竟忽然與旁人一般。

無人照管的秦墨眼睛不再特別，村裏人卻仍舊視他為不詳，賣他去了別處做苦力。

六年前他終于忍受不住每日勞工毒打偷偷逃了出來。

十幾年的苦力坐下來秦墨有了一膀子的力氣，恰逢修真宗派招收弟子，秦墨為求生計前去求師。

九華宗是修真界第一宗派，見他八尺身材肩寬力壯便收了秦墨。

怎知拜師大典上測試根基，秦墨渾身經絡竟然全部堵塞。

若說修真弟子上等根骨罕見，那秦墨這等毫無一絲靈根的，更是百年難遇。

殿中頓時炸開了鍋，有可惜的，但更多的是對他的嘲笑。

當時秦墨羞愧的站來殿裏不知所措，其他弟子圍在四周，像是看猴戲一般對他指手畫腳，秦墨手裏攥着一截子衣角滿腹的屈辱。

“秦墨這孩子身從何處來？”

“禀報長老，他是個孤兒。”

“哦，也是可憐人，那便送到廚房打打下手罷。”

周圍人哄笑，裏面夾雜這幾聲恭維長老心善的話。

秦墨渾身顫動，垂着眼眸忍受着屈辱，緊緊咬住牙關忍住鼻腔裏的酸澀。

“廚房那麽多人還缺這一個小孩不成？淨給廚子添亂。”

是，修真宗派辟谷的居多，廚房不過是給一些低階弟子準備的。

只是……秦墨手中握得更緊了，這麽一條茍且的活路都不給他嗎？

秦墨憤恨的擡頭望去，只見說這話的那人，歪歪扭扭的倚靠在太師椅上，他眉間帶着一絲慵懶，眼中卻帶着笑意，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不如，跟了我吧。”

恍如驚雷的話落在秦墨耳朵裏，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人站了起來，他一身天青色錦衣，在哪裏遙遙的望着自己，眼中沒有高高在上更沒有瞧不起，反而笑意漸深，眼角彎彎的像月牙一般。

“我缺一個幫我拾掇草藥的小徒兒，你願意随我走嗎？”

秦墨的心被他語氣裏的輕快帶得好似撲進了雲裏，從來沒人這般同他說過話，更沒人帶着這樣的笑看他。

秦墨心頭一顫，愣了好半晌才呆呆點頭。

他最後是在衆人驚羨的眼神中離開的。

可是秦墨絲毫沒注意到那些人如何，他一直站在那人的身邊，聞着那人身上清淡的藥香，像在夢裏一樣不真實。

後來他才明白，這是當今最有天賦的丹藥師，九華宗千嬌萬寵着的陸有瑜公子。

跟了陸有瑜後半年，秦墨修行進度雖然緩慢卻也有些進步。

秦墨結丹之日，陸有瑜給他親自護法，萬萬沒想到秦墨結丹結束，眼眸中竟然再次變成了赤色。

後來秦墨赤色眼瞳的消息傳了出去，整個修真界震動。

原來他這雙眼睛代表着他是魔神血脈後人。血脈為了保護主人，只有在主人結丹後才會顯露出來。

此事被傳了出去，所有人蜂擁而至九華宗所在的蒼山，要求交出秦墨。

可是陸有瑜不肯，他與宗主大吵一架，把秦墨禁足在丹藥房中，連着好幾日都不曾見着人。

外面發生了什麽秦墨全然不知，只聽見平常裏總是安靜的蒼山，變得吵吵嚷嚷。

七日後，丹藥房門開了。

陽光刺眼，秦墨被照的眼睛生疼，卻不敢眨眼。

“我與二叔他們吵了一架，拿性命擔保你此生不會再修煉法術，把這個吃了，他們就答應我放過你。”

陸有瑜說話語速仍舊很快，只是秦墨這次在他臉上，卻沒有看到熟悉的笑意。

陸有瑜滿臉疲憊，帶着些不好意思，拿起秦墨的手把藥放了進去。

“為師本事不大，但好歹徒兒的性命還能護住的。”

手心的溫暖透過經絡骨骼，滲入到了秦墨的心頭。

不知覺中淚水已經布滿臉頰。

秦墨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帶着發紅的眼眶環顧四周。

如今再無一人敢把他踩在腳下呵斥他。也再無一人把他從灰塵裏撿起來，幫他拍拍他身上的土。

血順着劍鋒滴落到地面，淩厲的劍氣在秦墨周身纏繞。他整個人看着如同地獄裏走出來的。

久冉心痛的同時，看着秦墨眼中越來越鮮豔的赤紅色，心中大驚。

他沒想到魔神血脈覺醒後，竟然能把秦墨原本的神志全部覆蓋，久冉知道自己不能後退，接着道：

“瑜兒他心善，即使身死也是心甘情願的，你被魔神血脈控制心智，莫要入了魔道辜負他多年心意！”

秦墨眼裏絲絲寒氣，濺了鮮血的衣擺随着荒野上的寒風刮起來。久冉被瞪得心裏發毛，忍受不住那瘆人的氣場竟後退了一步。

“呵，我清醒的很，我若能早早利用這血脈，那些魔修早就死絕了，就是你們這些人當年信不過我，小師傅被逼無奈用丹藥壓制我修行，不然，絕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明明前天還在笑着說想吃雪花酪的人……就這麽沒了，連個屍骨都不曾留下！”

秦墨冷笑，手中的劍須臾間刺穿久冉的胸膛。

“你們都不配跟我說對不起小師傅。”

“全都不配。”

他自小受盡一切欺辱，早就以為肋骨裏包着的是塊石頭。如今沒了那個人，世間再無讓他心軟的了。

久冉不可置信的盯着胸前的劍，再無力說出一句話，頹然摔了下山崖。

三日後，長春嶺上集結了修真界全部弟子。

一劍一劍刺過去，秦墨再如何厲害，群攻之下，終究漏了破綻。

是誰的仙術打到了秦墨命門，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秦墨怔住伸手摸了把，沒有半分害怕。

衆人見許久的進攻有了效果，士氣大振再次一擁而上。

這場浩劫持續到最後，秦墨早就受了百十道傷，可竟然仍沒有倒下。

人間屍首遍地，陰曹地獄般的黑暗。

秦墨臉上全是鮮血，一只眼睛不知被誰砍了一劍，半個眼珠子都被剮了去。他艱難的再次站立起來。

他手中的劍早已經殘破，卻仍舉起了手中的劍迎上去。

又過了多少天誰也不知道，但在修真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下，秦墨終究還是敗了。

他倒在泥地中，死前最後一眼，望向自己曾經生活過數十年的蒼山九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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