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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過了好幾日，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餘敏曉幹脆不去學堂留在家裏照顧她，看着母親消瘦的臉，餘敏曉忍不住想要落淚。

“小姐，夫人該喝藥了。”

母親的藥量愈來愈大，病卻不曾見好，連禦醫都束手無策，這讓餘敏曉心中着急萬分卻也沒有辦法。

“父親。”

餘敏曉敲了敲書房的門，裏面的談話聲随之變小，“何事？”

“父親，母親今日吵着想要見您，您去看看她吧，她身體已經不大好了……”

“我知道，得了空我自然會去。”

又是無功而返。

餘敏曉的手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掌心，通紅的眼眶讓人不禁憐憫，她用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打算去找大哥商量對策，母親可能時日不多了……

命運總是弄人，她向來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樣，偏生被這個男人撞見了兩次。

“餘小姐留步。”

“路公子可有什麽事？”

“聽聞餘夫人有咳疾，小生曾經跟着祖母學過一二，這藥方有化痰止咳的功效，若您不介意的話請收下罷。”

泛黃的紙上有着好幾處皺巴巴的折痕，餘敏曉狐疑地側過頭，似乎想從他的身上找出一絲不懷好意的氣息。

可是他就那樣站在那裏，眼神躲閃着卻依舊澄澈，手就那樣僵持着，仿佛一只等待主人青睐的小羊羔一般。

餘敏曉後來才知道，在她多日告假沒去學堂的那些日子，路啓宸纏着大哥打聽了一番才知她母親的事，并翻遍了自家祖母留下的醫書找到了藥方。

“餘小姐，不要思慮過度，多注意休息。”

餘敏曉嫣然一笑：“多謝路公子記挂。”

原來這就是被人記挂的感覺啊。

孫錦陽迫不及待地問：“這路公子家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他啊，他就是個窮書生，除了個義妹外就沒有親人了，”說到這裏，餘敏曉懷念地摸了摸腰間那個鴛鴦香囊，“他曾經為了給我送禮物廢寝忘食地為那些達官顯宦抄書，你瞧，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呢？他中舉了嗎？若是中舉了，年少輕輕那可是大有可為，若你爹爹肯的話這件親事倒也不算太過分。”

“哼，”餘敏曉冷笑一聲，燭火的微光倒映在她的臉上，顯得她愈發哀怨，“我爹爹啊，他可從來沒把我當女兒，他騙我騙得好苦啊！”

路啓宸年紀輕輕中了舉，餘太傅也高興，為了這個徒弟還在家中舉了酒，飯局上大家有說有笑但餘敏曉的心情卻不太愉快，無非是母親的病情加重了。

她随口找了個理由就跑到了外面透氣，看着外面的大雪，她心中不禁感嘆。

又是一年過去了。

冬天到底什麽時候走呢？

她在花園裏踱步着，雪已經輕輕落在了她的肩頭，不等她撫開，一把傘就擋在了她的頭上遮去了寒冷的雪。

驀然回首，少年人臉上因屋內暖氣而熏紅，高高束起的馬尾随着他的動作晃動。

很多時候餘敏曉在想，他分明是個聰明的人，為什麽在自己面前總是透着一股傻氣呢。

想到這裏她又不禁笑出了聲。

“餘小姐，我……”

這次是連着耳尖都紅了，“我心悅你。”

“路公子，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你做不到盡早放棄吧。”

“我能！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會……”

“呆瓜，諾言總是虛的，”餘敏曉輕輕制止住了他的話頭，“但我信你。”

“若你變心了，我一定會殺了你的，你若只喜歡那個溫柔可人的‘餘敏曉’可能就要失望了……”

“我喜歡的我喜歡的！”他激動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裏滿是認真，“可不能髒了你的手，我一定會自我了斷的！”

“不準你說話了呆瓜。”

“等我封了官我就上門提親！”

餘敏曉盤算着，餘太傅一向自诩清流，若将自己嫁與路啓宸倒也是坐實了清流的名號，她等啊等，等啊等，卻得知了一個驚天噩耗。

“父親，這件事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考慮什麽，讓敏曉嫁給二皇子又不是委屈了她，二皇子現在就差一個體貼的王妃。”

“但是……”

“如今太子得了陛下厭棄，二皇子可是有利人選，為了我們家能夠穩固地位，犧牲一個女兒算什麽。”

二皇子，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還未娶妻屋內的小妾外室就一大把，雖然政治了得但絕對不是一個好郎君。

餘敏曉腿一軟險些跌倒在了地上，連手中的參湯都灑落一地，一向莊重的她撞開了門大喊：“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給二皇子！”

“你怎麽在這裏！”

“爹爹我不嫁！”

餘敏曉跪了下來，眼淚可憐地挂在臉上，“爹爹求求你了！女兒已有心上人了！”

“胡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難道是要忤逆尊長！”

餘太傅氣得抄起手中的茶杯就往地上砸了過去，濺開的茶水灑了滿地，盡管如此餘敏曉仍然揪着他的衣角哭訴道：“爹爹！女兒從小到大只求過這一件事，求求您就依了我吧！”

“那個奸夫是誰？是不是路啓宸？”

餘太傅氣笑了：“早就看出這小子對你有些情義，不曾想你居然不知檢點和他私定終身？”

“他說了他封了官就會來娶我的，爹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滾下去！你這個丢人現眼的東西！”

“來人，将大小姐帶下去！”

大哥生怕餘太傅對她動家法連忙讓人将她帶了下去，臨走前餘敏曉絕望地看着他的身影。

那個虛僞的，冷漠的男人。

自此，餘敏曉被禁足了，不僅不能外出，連母親的侍疾都被停了，好在丫鬟小雪還能自由出入，她和路啓宸的交流只能靠書信傳達。

命運戲人，在餘敏曉被禁足的第五天，餘夫人終于是拖着病體去世了。

甚至連一場合格的葬禮都沒來得及辦就草草入殓，因為與此同時府上來了個新夫人。

新夫人還帶着個孩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彎彎繞繞，餘敏曉終于是發了瘋。

她已經從孩子的生辰推出了事情的真相，一向身體健朗的母親怎麽可能忽然之間說病就病呢？父親求來的藥方從未給人看過，他何等聰明啊，把她和母親還有哥哥都騙得好苦啊。

餘敏曉病了，一病不起，不知道多少個日夜，腦海中都是她過往的種種。

“曉曉，醒一醒……”

迷迷糊糊間她仿佛看見了路啓宸的身影，他焦急地同人說着什麽，她想努力睜開眼睛卻依舊被困在夢魇裏。

“曉曉莫怕……我還在……”

終于在一個雨夜，餘敏曉清醒了，映入眼簾的是男人長了胡茬的臉以及眼底因勞累而泛的青。

“啓宸……？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被她的動作所驚動，并用力握住了她因為恐懼而顫抖的手，“餘公子讓我偷偷進來照顧你。”

“帶我走吧……”

少女趴在他的胸前哭泣着，顫抖的身體訴說着她的迷茫無助，路啓宸輕輕将她擁入懷中，粗粝的手撫摸着她的秀發。

“好啊，只不過小生很窮，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頭的。”

“無所謂，我只要你……”

少年人第一次用着近乎調皮的語氣為她繪制一個未來的夢，在那個夢裏他們結發為夫妻，在他的家鄉裏開一間小學堂教那些小孩讀書，和回鄉下當女先生的義妹一起生活，閑暇之餘他們便一起務農又或者游山玩水。

“對于你，我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本領，”路啓宸将她的手掌輕輕貼近自己的胸膛，“只有這顆心是我唯一能夠拿出來送給你的。”

“我心悅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所不知道的時候……”

在餘敏曉不知道的時候路啓宸就已經見過她了，當時他剛來京城什麽都不懂，沖撞了達官顯貴，多虧她路過為他解圍不然他恐怕已經不在京城了。

“那個姑娘叫什麽？”

“那是餘太傅家的嫡長女，京城出了名的溫婉可人呢。”

路啓宸讓餘敏曉養精蓄銳把身體搞好，一個月後他便來接她，餘敏曉打起精神每天翹首以盼，等啊等，等啊等，終于，他來了。

“對我妹好一點聽到沒。”

餘公子拍了一把路啓宸的肩膀，随後又塞了一堆金銀首飾到她的包袱裏，一向頑劣不着調的他如今也面露傷感之色。

“曉曉，去奔赴你的未來吧，不要再在院子裏料理這些破事了，人生得意須盡歡。”

“那你現在為什麽一個人呢？”

“我和他走散了，”餘敏曉苦笑一聲，“前些日子上元節人多眼雜，再加上京城內四處都是餘家的人，在人群裏東躲西藏我們就走散了……”

聽完後孫錦陽一陣唏噓，想不到那文人風骨的餘家居這麽多污穢事，這餘家小姐也是個苦命人，苦命鴛鴦啊……

“那你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我們約定好了，不管怎麽樣都先去安陽縣也就是他的老家彙合，畢竟家是不會變的。”

少女的眼睛裏都是憧憬，孫錦陽不由得也熱血沸騰了起來，她拍了拍餘敏曉的肩膀仗義地說：“餘小姐！明天我要去京郊拜佛，屆時你就躲在我的馬車裏吧！我保你安全出城！”

“孫小姐大恩大德，敏曉永生難忘！”

第二天一早，孫錦陽就和假扮成丫鬟的餘敏曉出了城，到了京郊對方便下了車。

她依舊那樣知書懂理，卻多了一絲少女獨有的嬌媚：“錦陽！有緣再見！”

“嗯！”

身影逐漸模糊不見，孫錦陽才讓馬車夫驅車回府，剛回到家的她還在因為幹了件大事而激動得發抖，孫家老太見了她這樣子還狐疑地問了一嘴發生了什麽。

孫錦陽打着哈哈就過去，沒想到她母親居然也來了祖母的屋，還帶來了一個八卦。

“聽說了嗎？跟餘家小姐私奔的那個男的找到了。”

“什麽？！”

見孫錦陽這麽大反應，其他人都只當她是八卦，“說是今兒早晨找到的，說是被歹人給打死了，手裏還死死抓着一個香囊，誰知道真的假的，那餘家也不是善茬……”

孫錦陽震驚地張大了嘴，她望向窗外，外面豔陽高照，鳥雀來往，連花兒都化了雪打起了頭，她卻有些精神恍惚。

手裏的暖爐燒得正旺，可她平白地覺得身上發冷。

京城的雪停了……餘小姐的雪還能停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