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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秋水倚住林傑森醫館的門框，路邊撿回來的樹枝百般無賴地搭在肩膀，她走進去随意平行小範圍地揮舞，驅蒼蠅般趕走那些來四仔這裏看鹹片的人。

“走啦，日日就知來這裏睇鹹片。”

四仔眼皮都不擡，沒理會離去的人，繼續在他自制的藥酒上貼标簽，林傑森藥酒，跌打散瘀、消腫止痛、新傷舊患、藥到病除，忌食。

“哋藥酒可不可以飲嘅啊？”屋子裏只剩他倆，秋水低頭問。

四仔翻白眼，又來問這種白癡問題：“睇不到注意事項啊？”

秋水拿起一瓶端詳，念念有詞：“注意事項，外用酒，別他媽再喝了……禁忌死者，因為沒用……哈哈，你都挺幽默！”

“拿返來啦！”四仔奪回藥酒，“你今日來搵我乜事啊？”

秋水盤腿坐在四仔面前，兩個手肘撐在他大腿上：“我問你啊，龍哥係無係身體邊度有晤舒服？”

四仔拿着藥酒的手一頓，秋水表情乍一看滿臉無辜，眼睛裏卻藏有股狠勁。

她手裏拿的樹枝上還挂有幾片葉子，有意無意地在地上掃。

“你聽邊個話嘅？（你聽誰說的？）”

這個回答算是承認了，秋水不滿地哼道：“生日嘅時候我自己發現嘅啰！”

“佢係邊度不舒服？（他是哪裏不舒服？）”

“……”

“哦，我知咧，肯定係龍哥叫你冇同人哋講……好啦，咁我自己估啦……喉嚨？胃？頭痛？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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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秋水講出肺時四仔明顯表情有點僵，她頓時後背發涼。

“肺……支氣管？哮喘？肺結核……不對喔，這些症狀我睇佢都無哦……”

秋水一個一個排除後，臉色變得難看蒼白：“……肺癌？……我吊柒你啊林傑森！”

四仔沉默不語，手中貼标簽的動作也停下。

話到嘴邊又全部被秋水咽了回去，她大腦有些混亂，龍卷風平日的表現太過正常，要不是在游樂園發現他的手在發顫……

“……龍哥叫你冇話俾人知，我理解你，今日就當我冇來過。”

四仔艱難開口：“……交俾你了。”

秋水從林傑森醫館出來，正好撞上迎面走來找四仔的信一，他懶散地舉手打招呼：“喲，妹仔，生日過得開不開心啊？”

“死開！！！”

“哇啊……”信一吓得站在牆邊，不敢阻攔怒發沖冠的秋水，他茫然地問屋內的四仔，“仲乜啊佢？來咗m仲係食咗炸彈？”

四仔惆悵地對信一說：“……城寨，要打雷了。”

“乜打雷哦，今日天氣咁好。”信一喝着綠寶說。

秋水沒有直接去理發店，她走進一條巷子裏，感覺臉頰瘋狂發燙，情緒帶來的怒火怎麽都降不下去，直接猛錘牆壁幾拳，這就跟喝醉酒差不多的道理。

發脾氣時候跟冷靜時候說出來的話所帶來的效果完全不一樣。

她得先冷靜下來，好好複盤。

按四仔的性格，發現龍卷風有肺癌一定勸過他去醫院，可他沒有去，還讓四仔不要告訴別人。……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啊？

秋水想不通，無數念頭在腦海裏閃過，她捕捉到一個最無法接受的原因。

“……是、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這一瞬間秋水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她不知道龍卷風在以往的人生中經歷過什麽，可能經歷過了巨大的變故，但由于收養了她和信一，還有接手城寨，讓他不得不承擔責任。

……是現在他們長大了，學會了管家算賬樣樣各種事，可以替他管好城寨，所以龍卷風慢慢選擇放手了？

不是，他憑什麽自顧自養她和信一養得那麽好，又自顧自地打算丢下他們？她和信一失去了龍卷風該怎麽辦？

火氣不消反迅猛分裂增長。

“張少祖！！我——吊黎佬昧——！！”

信一虎軀一抖，驚奇地對四仔說：“哇，你都神喔，真嘅打雷咧，好大陣聲喔！”

四仔無語。

秋水直接奔去了理發店，發現三姑正在做頭發，強壓下怒火露出笑容打了個招呼。

“hi~三姑！”

“今日得閑來睇我啊？”

龍卷風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煙不離手。秋水板着個臉直接抽走他嘴裏的煙，丢在地上踩滅，然後在理發店裏貼了好幾個黃底黑字的警示貼——「此處禁止吸煙」

龍卷風眉尾一挑，沒有出聲。

三姑做頭發已經快接近尾聲，秋水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看門。

“秋水啊，你嘅頭發都長咗，係無係龍哥同你修一下？”三姑欣賞自己的新發型，伸了個懶腰活動手腳。

“好啊，咁睇起來我就係今日最後一位客人啰。”秋水笑答，笑意不達眼底。

“哎，走啦，得閑過來飲茶！”

“好，三姑拜拜！”

三姑一走，秋水拿出游樂園龍卷風寫下的欠條，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去治病。”

龍卷風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拿出一根煙點火，這個舉動直接激怒了秋水。

她憤怒和委屈混合攪拌，直接奪走這根煙，不顧正在燃燒的煙頭，把它用掌心捏滅：“為什麽不回答我？你不是說什麽願望都能實現嗎？”

“秋水！手痛不痛？”龍卷風心漏了一拍，慌張起身拉她去沖水，那根一截長的煙掉在地上不再冒氣。

“痛啊，心更痛啊。”秋水抿唇乞求道，“去醫院啦……別丢下我和信一……”

這句話沖破了龍卷風的心理防線，他就是不忍心聽到這句話，因為聽到孩子們對他的挽留，他的決心就會被摧毀。

“秋水，你聽我講……”

“我來嘅時候查咗咧，肺癌係有得醫嘅，你係乜有咳血？係乜時候開始嘅不舒服？走啦，現在同我去醫院啦，城寨有信一睇住……”

像連珠炮彈般密集的話讓龍卷風插不上嘴：“秋水，冷靜點。”

“你要我怎麽冷靜！！！”

秋水又急又氣，哭得稀裏嘩啦，咆哮過後她小聲啜泣，抓住龍卷風的衣擺跪了下去：“我求你啦，去醫院啊，我哋不可以沒有你……我條命都係你撿回來的，如果你要死，我都立刻去死。”

秋水打定主意，如果龍卷風不答應，那她天天在他面前自/殺，逼都逼到他去醫院！

她不知道龍卷風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心碎成一地了，他蹙緊眉頭強忍心痛，有滴淚從他眼眶裏落下。

“……去，我同你去醫院。”

秋水破涕為笑，欣喜地仰頭望向龍卷風，發現他竟然落淚了，她震驚到渾身發冷，怔愣後心痛地起身扶住他，吻掉了他的眼淚。

她知道自己卑鄙龌龊，但只要龍卷風能活下去，什麽肮雜手段她都願意用，只求他別丢下她和信一在這空蕩蕩的人間。

龍卷風錯愕地推開她：“秋水，不行。”

秋水還是憑借他對自己的縱容強硬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