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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季家宗明顯沒料到蘇以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微眯着眼審視着手機屏幕上蘇以棠那張明豔坦蕩的臉，心中所受的沖擊力甚至比那晚季清屹憤怒的那句“如果沒有蘇以棠，我早在我媽葬禮後就死了”來得更大。

季家宗一生都在渴求葉芳華的愛, 但是他求而不得的東西，他的兒子擁有了, 有一個女人毫無條件地愛季清屹。

季家宗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只覺得心中一直繃着的某種信念似乎在悄然崩塌。

空曠的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季清屹最終讓眼淚幹涸在眼眶裏，視頻已經被蘇以棠挂斷, 自從他長大後, 便從沒在季家宗面前再掉過眼淚。

這場和季家宗的對峙，蘇以棠開了個頭, 他還要收尾。

“爸。”他平靜地開口, “對付蘇家或者季家産業中斷在你這一代，你選一個。”

父子兩人相對而立，視線在幾乎凝固的空氣裏相接, 彼此分毫不讓。

季家宗驟然擡起的巴掌最終也沒落下去, 鐵青着臉轉身往辦公桌走，咬牙咒罵：“逆子！你把集團給我接過去！”

蘇以棠的視頻後來沒再打過來, 季清屹被安排忙了一整天,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到家, 他第一時間給蘇以棠發過去視頻通話。

蘇以棠已經準備睡了, 看到季清屹的視頻, 她起身靠在床頭, 打開立在床邊的落地燈。

蘇以棠确實擔心季清屹, 但是很顯然他的家庭并不想接納她，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恣意自由随心所欲, 沒想到卻屢屢在季清屹身上碰壁。

什麽時候輪得到別人對她挑挑揀揀了，蘇以棠說不清心裏什麽感受，反正是不太想聯系季清屹了。

“有事？”蘇以棠看着手機屏幕。

“對不起，讓你面對了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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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屹這幾天對她說的除了抱歉就是對不起。

蘇以棠莫名有點煩，季清屹的每一句道歉，都在提醒她不被接受的事實，她直接問：“要跟我走嗎？我去京市接你。”

蘇以棠讨厭家庭關系上的麻煩，也厭惡季清屹父親傲慢無禮的做派，但是她還不想放棄季清屹。

“我還不能走，這邊還有事情沒做完。”視頻裏，季清屹略帶歉意地看着她，“等這邊處理完，我馬上去滬市找你，好嗎？”

可惜季清屹放棄不了家庭，即便她願意接受一無所有的他。

蘇以棠灑脫地笑了笑，連期限都不問：“可以，我說過我們的一切都建立在彼此自願的基礎上。”

随便吧。

這麽不溫不火地過了一周，事情再次發生轉折是在一個落雨的下午。

前段時間蘇赫承受不住蘇承國多番逼問和威脅，甩了張親子鑒定報告出來，他居然是蘇承國某任情人偷偷生下來的孩子。

也就是說，蘇赫居然是蘇承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蘇赫四年前就入職了Double.S集團，原本他是打算在那款國風旗袍銷售大爆的時候，拿着優秀的成績單，找蘇承國認親，卻沒想到被曝剽竊，給集團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後來他四處找人借錢，帶着幾千萬返回Double.S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事情好不容易平息，沒想到卻又被蘇承國找上門來，質疑他和舒如煙的死有關系。

這種時候拿出親子鑒定報告其實是最差的時候，但是蘇赫也沒辦法了，事情牽扯到舒如煙，他知道蘇承國不會輕易放過他。

可笑的是，親子這層關系在蘇承國眼裏一文不值，蘇承國甚至因為他的處心積慮而暴怒揍了他一頓。

蘇赫心理防線崩潰，直接逃跑了。

蘇以棠這幾天感覺像做夢似的。

蘇承國在她面前反複強調自己只認她這一個孩子，蘇赫永遠都別想進蘇家的門，但是蘇以棠其實根本就不在意這個，她只是為舒如煙難過。

其實蘇以棠知道蘇承國說的是真的，蘇承國就是這樣的人，他唯利是圖，情感淡漠，但是他又極度重視舒如煙和她這兩個最親密的家人，即便是後來蘇承國和舒如煙走上各玩各的感情道路，他也一直把舒如煙的需求和感受放在第一位，他的女伴從來不敢說舒如煙一句不好，更不敢在舒如煙面前造次。

如果不是有意躲起來，蘇赫這個意外根本就不可能出生。

從這個角度來說，蘇承國對蘇赫其實毫無感情，甚至厭惡。

蘇赫處心積慮地在蘇承國面前表現，想得到蘇承國的承認，分到蘇家産業的一杯羹，只是妄想。

舒如煙忌日那天，雨水淅淅瀝瀝。蘇以棠去墓園祭拜，沒想到卻意外看到了蘇赫。

他拿着酒瓶坐在舒如煙墓前，被雨澆得濕透，神色狼狽，一邊往嘴裏灌酒，一邊憤怒地控訴着。

“都是他蘇承國的女人，憑什麽你就在他心裏這麽重要，我媽就這麽不受他待見。”

“我他媽的也是蘇承國的骨肉，他憑什麽不認我，還打我，威脅我，不給我活路。”

“你的死是我的錯嗎，是你自己撞了車，現在蘇承國咬着我不放幹什麽，又不是我撞死了你……”

雨水淩亂地打在樹葉上，又一滴一滴地砸在黑色的傘面上。

蘇以棠撐着傘站在樹下，聽完蘇赫的話，心神恍惚了一瞬後下意識地快步走到蘇赫面前。

蘇赫見了她，爬起來就要跑，被她扯住衣服，他喝多了，踉跄了幾步直接摔倒在地。

“你幹什麽？你還想怎樣？”蘇赫跌坐在泥水裏，憤怒又凄慘，“拜你所賜，我在這個行業已經混不下去了，你們還想怎麽毀了我？”

“我媽媽是因為你才出車禍的，你想認親你直接找蘇承國，你找我媽是什麽居心？”蘇以棠拿出手機準備給蘇承國打電話，突然又想起什麽，“還有，我媽的設計手稿你是怎麽看到的？你現在就跟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

“我不回去！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別再逼我！”蘇赫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對着手機點了幾下，神色猙獰地威脅，“你是不是覺得我無依無靠好欺負？你們蘇家有幾個臭錢了不起？以為我沒背景沒靠山？”

蘇赫把手機屏幕轉向蘇以棠，兩頰被酒精染得緋紅，說話也醉醺醺：“看到這些轉賬沒？我有的是有錢的朋友，你再逼我，別怪他們對你不客氣！”

蘇赫一邊說話，手指一邊在手機屏幕上胡亂劃動，蘇以棠不經意瞥了眼，依稀看到季清屹三個字從屏幕上一閃而過。

季清屹怎麽會和蘇赫有關系？

她一把拿過蘇赫手機，往回劃了幾下，一張轉賬截圖呈現在眼前，轉賬人是季清屹，轉賬金額一千萬。

手機又被蘇赫搶了回去，他看了眼屏幕，張狂地笑起來：“這個也是我朋友，你知道他家有多厲害嗎，京市季氏，排名前幾的權貴，你們蘇家在他面前屁都不算！”

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急促的砰砰聲。

蘇赫給出的信息有點超出蘇以棠固有的認知，她從來就沒在意過季清屹的家庭背景，她知道季清屹是個家庭優越的公子哥，但是完全沒想到能優越到這種程度。

那一千萬說到底還是她的，從季清屹手上繞了一圈，沒想到她居然把錢給了蘇赫。

抄襲事件曝光後，蘇承國說蘇赫主動提出補償所以又讓他回到集團繼續管事，所以她對付了蘇赫，然後又出錢幫了蘇赫。

她有病嗎。

蘇赫可是害死了她媽媽。

在她短暫走神的時間裏，蘇赫踉踉跄跄地跑了。

蘇以棠撐傘站在原地，沒再去追，她追不上，也沒力氣去追，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可笑了。

天色黑了，雨越下越大。

蘇以棠俯身，認認真真地把鮮花放在舒如煙墓前擺好，離開了墓園。

晚上季清屹聯系她，她沒回，她還沒想好該用什麽樣的心态面對他。

她查了下季清屹給她的那張卡的餘額，裏面居然有近十億。

第二天她找蕭雯喝酒，蕭雯好奇查了下季氏的資料，驚訝：“季清屹媽媽居然是那個跳樓自殺的大明星葉芳華？”

這個信息蘇以棠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季清屹媽媽去世了，問：“怎麽了？”

“我表姐做過葉芳華的經紀人，我從小就和表姐走得近，也聽她說了一些，葉芳華的感情經歷，簡直比強取豪奪小說還刺激。”

蘇以棠想起來季清屹好像确實和她說過，他父母之間愛恨糾葛的感情，似乎是他媽媽不能接受他爸爸死纏爛打的愛，最後以死明志。

原來死纏爛打居然是強取豪奪嗎？

“有多刺激？”蘇以棠問。

“季家宗當時看上葉芳華，為了得到她，掌控了娛樂圈幾乎所有的資源，剛開始是讨好她捧她，後來又想私藏她，截斷了她所有的資源和機會。”

“葉芳華受不了，前一天和季家宗提分手，後一天就被迫和他領了證，很快孩子也出生了，這個過程很快，我表姐說葉芳華半夜找她哭訴，都是被迫的。”

蘇以棠皺了皺眉，突然覺得有點惡心：“還有什麽？”

“反正後來葉芳華就成了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吧，而且還是那種拴着金鏈子的金絲雀，後來我表姐都聯系不上她了。”

蘇以棠一邊聽着，一邊手機搜索關于葉芳華的八卦新聞，全網幾乎沒有，寥寥幾條還都是說她嫁入豪門有多恩愛多幸福。

果然是顯赫的權貴人家，吃人不吐骨頭。

季清屹的家庭，和她的三觀格格不入。

蘇以棠突然覺得就到這裏吧，她和季清屹緣分盡了。

-

寒露這天，蘇以棠給季清屹發了條消息：[季清屹，抽空來滬市一趟，我們把婚離了。]

季清屹視頻通話很快打過來，蘇以棠不想視頻，直接挂斷後，給他回了個電話。

“為什麽？”電話接通後，季清屹第一句話便問。

原因很多，蘇以棠盡量精簡客觀：“第一，你把我的一千萬借給了蘇赫。第二，我才知道你家世顯赫，你爸看不上我，我也帶不走你，那我就不高攀了。第三，我才知道你父母的故事，我接受不了，三觀不合。”

電話裏沉默了幾秒。

“我不知道蘇赫是誰，朋友給我賬號我就轉了。”季清屹聲音聽起來還算沉靜，但是能聽得出來，平靜下透着隐忍酸澀的啞意，“第二，我爸同意我們的婚事了。第三，我也接受不了，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因為他們毀三觀，你就不要我，對我公平嗎？”

季清屹還是和以前一樣，思路清晰，但是邏輯是邏輯，情感是情感，邏輯可以反駁修正，情感卻千人千面，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季清屹，我接受不了。”蘇以棠苦笑，她已經和自己較勁了好幾天，最後還是不能說服自己裝作無事發生，“你知道蘇赫是誰嗎，小三的孩子，他害死了我媽，你卻把我的錢給了他，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是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也許會覺得我矯情，也許會覺得我自私。”蘇以棠繼續說，“我是我爸當成掌上明珠養大的，我有我的驕傲，沒有人有權利對我挑三揀四，話說回來，價值觀的原因，其實我對你的家庭根本就看不上。”

對面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季清屹說：“你答應過我不提離婚。”

“我只說盡量。”

“我不同意。”季清屹幾乎是壓着她的話尾回，和當初微信聊天時的回複如出一轍。

所以在他離開菱鎮回京市的那一天，也許就料到了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怪不得不願意帶她一起回。

蘇以棠無奈笑了笑：“勉強就沒意思了。”

對面再次沉默。

“我現在就去滬市找你好嗎？”再開口，季清屹聲線已經不穩，啞着聲求她，“我們見面再說，好嗎？姐姐？”

“你來吧，結婚證別忘了帶。”

蘇以棠挂了電話。

季氏集團會議室外面，一衆高管等在門口，他們是開會中途被季清屹擺擺手趕出去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重要電話，值得中斷會議接聽。

議題還沒研讨出結果，他們都在等季清屹接完電話再通知他們進去。

會議室門關着，然而透過半開着的百葉窗簾，所有人都看到季清屹接完電話後倦怠地靠進黑色的皮質椅背，阖上眼睛，下一秒，“嘭”地一聲，手機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接着又彈起來，砸在了玻璃牆上。

高管們連忙轉身不敢再看，但是轉身的瞬間他們還是看到平時性情無謂矜貴強勢的小季總哭了。

季清屹手臂覆在自己眼睛上，一個人平複了半天的情緒，最後起身去撿手機，手機碎得七零八落，沒法訂機票了，他面無表情地拉開會議室的門，喊張特助。

“我要去滬市，幫我訂機票，再幫我找個能用的手機。”

張特助一直守在外面，見狀覺得會議也繼續不下去了，便讓高管們先離開。

他瞥了眼季清屹依然紅紅的眼睛，有點為難：“季先生說最近一個月您都不能離開京市。”

“季家宗不在，你能攔得住我？”季清屹擡腳往辦公室走，有點不耐煩，“別廢話了，抓緊。”

季家宗今天去隔壁市出差了，張特助一邊看機票，一邊擔憂：“我把你放走，等季先生回來，我可能就失業了。”

“耽誤我走，你現在就失業了。”季清屹随口回，到了辦公室門口，他腳步微頓，單手抄在褲子口袋，轉身看着滿面愁容的張特助，又說了句，“他能讓你走我就能讓你回來。”

“哎，好。”有了這句話張特助就放心了，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是他對季清屹的能力有着直覺上的信任，長遠來看，季清屹才是季氏的掌權人，“最近一班飛機是下午五點，但是只有經濟艙了，行嗎。”

“行。”

-

與此同時，司泉和蕭雯約會時聽聞了蘇以棠想和季清屹離婚這個爆炸消息，震驚之後，第一反應是關心季清屹。

蕭雯是在一次蘇以棠組織的聚會上認識司泉的，她主動勾搭，司泉也沒拒絕，兩人便順理成章地交往了。

“你就只關心季清屹？”蕭雯白了眼司泉，“蘇以棠也很傷的好吧？”

司泉解釋：“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季清屹。”

蘇以棠外向開朗，離個婚對她來說可能難過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但是季清屹他了解，季家的專一深情是刻在基因裏的。

不過挖牆腳的經歷讓司泉沒臉直接聯系季清屹，只好拐彎抹角地聯系付楷，打聽季清屹的情況。

季清屹這次回京市悄無聲息的，付楷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季清屹回來了，從司泉口中得知季清屹不但已經結婚還馬上就要被離婚的消息後，付楷震驚得連續飙了好幾句髒話。

“我去，阿屹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

“媽的，我就說阿屹上次回來和人打電話說什麽甩不甩的。”

“我靠，阿屹老婆是不是渣女啊，阿屹這麽純情，被女人騙身騙心了吧！”

付楷聯系季清屹，季清屹沒回，于是轉頭去聯系張特助。

付楷家公司和季氏有長期合作項目，所以對張特助很熟悉，張特助告訴付楷，季清屹正在去機場的路上，馬上就要飛滬市。

于是當季清屹一邊嫌棄經濟艙座位擁擠，一邊不得不坐在更加擁擠的中間座位時，付楷他們三個人踩着點沖進機艙，罵罵咧咧地也陪着他坐進更加擁擠的中間座位。

幾人座位散落在機艙不同地方，季清屹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斜後方位的付楷一眼，懶得專門找他微信，便直接在一直有消息冒出的大群裏問：[你們幹嘛？]

十幾人的大群，都是平時會一起出來玩的朋友，季清屹突然冒泡，還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話，群裏立馬跟了一連串的問號。

[？]

[打游戲呢，組隊嗎？]

[阿屹在京市嗎？]

[約不約？]

付楷麻溜地又拉了個小群，命名“護屹小分隊”。

楷楷：[給你撐腰（強壯]

秦軒：[阿屹不哭（摸頭]

周沐：[敢欺負阿屹，真以為娘家沒人了是吧。]

司泉：[你們先別激動。]

季清屹直接鎖屏，懶得再說什麽。

飛機準備起飛，乘務員提醒乘客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

季清屹摁下那個小飛機圖标前，想了想，打開蘇以棠微信，把航班號發給了她。

晚上七點多，飛機落地滬市機場，季清屹關閉飛行模式，蘇以棠的微信随即跳了出來。

棠：[我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