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章

45   第 45 章

◎你要相信，愛很偉大。◎

大概是開機時間延後的第一個星期, 夏川影視特助就聯系了秦斯斯前往公司處理事物。

特助帶着秦斯斯上樓時，她路過了夏川影視辦公區，透明的玻璃, 她可以清晰地看見員工的忙碌。

就像是蝴蝶效應，劇本出事，其他員工的工作都會收到牽連。

秦斯斯詢問：“還沒找到那些編劇嗎？”

助理說道：“是, 已經報警了，應該是刻意躲避, 更換了通訊設備，查找不到位置。”

秦斯斯：“具體是什麽原因查到了嗎？”

“進來聊？”秦斯斯一擡眼，就看見淩言然站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口, 伸出一只手邀她進去。

具體原因應當是保密內容, 畢竟是公司醜聞,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遲疑了片刻，随着淩言然的邀請, 邁步走了進去。

淩言然：“喝什麽？”

秦斯斯落座：“溫水，謝謝。”

淩言然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 視線落在她身上，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一次隔着馬路遙遙相見後, 兩人已經好久沒見過面了。

他的視線落在秦斯斯的身上極具存在感, 叫人難以忽視。

秦斯斯對上他的視線。

他才逐漸泰然：“最近好點了嗎？”

秦斯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追問：“編劇集體消失的原因是什麽？”

他也沒回答：“你想當這部劇的編劇嗎？”

兩人試探般答非所問。

秦斯斯輕笑：“不是當了這部劇的編劇才能知道其中的緣由吧，我作為夏川影視的股東，有權力知曉其中的調查結果。”

淩言然讪笑, 沒來由得驕傲起來, 秦斯斯從來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是時刻帶着鋒芒。

他聳肩：“當然。”

“我沒查出來, 公司的監控都查了，詢問他們也不願意說，如果想要深入調查，還需要當事人報警提供證據，如果不是公安機關，公司沒有權力查看其他區域的監控進行調查。現在出了這事，他們也想離開，如果他們真全部離開了，爛攤子就都被我們碰上了。”

秦斯斯毫不客氣地出言嘲諷：“淩言然，你是怎麽看人的？”

淩言然莫名笑了，著名青年企業家，被秦斯斯這樣直言不諱地辱罵，竟然還有些開心。

秦斯斯：“笑什麽？你作為公司的高層管理者，不好好考察劇負責人的人品，也不維護員工，現在滿載大家心血的劇沒了，你有脫不開的責任。”

淩言然收起了笑容，換上了一副正經的模樣：“抱歉，是我決策失誤。”

他真誠地看向秦斯斯：“斯斯，幫幫我。”

他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從不低頭。

而現在，他的眼睛濕漉漉的，看向她的眼神帶着幾分祈求。

似是折了傲骨，語氣中染上了幾分卑微的攀附。

但秦斯斯卻不心軟地回絕：“不能。”

既然探尋不到根本原因，秦斯斯來公司的事務也處理完畢了，她拿上了包包，起身要離開。

淩言然叫住她：“斯斯，倘若不是淩言然在拜托你參與編劇，你會幫這個忙嗎？”

那一刻，這一句話宛若直擊痛點。

她想公私分明，卻無法真正公私分明。

倘若不是淩言然。

倘若不是私心的念頭，牽扯到公事。

這樣的機會，是冒險的，但她不會錯過。

他孤立無援，她也一樣。

——

鑰匙鎖轉，按開了房間的燈，暖黃色的燈光充斥了整個房間，小小的房子中瞬間亮堂了。

她回華城後，柳錦給她租了一個離她不遠的小公寓。

她一直癱在沙發上，近期見項目後，她從制片人的口中得知：“斯斯老師您好，我這邊看過您的作品了，很不錯，但是我也看見了您一直有焦慮症，且一直在服用藥物是嗎？”

她得知了可以調查到她的檔案和她的醫療情況，那一刻，她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她掙紮，秘密被曝光，黑暗被發現。

秦斯斯緊緊咬着下唇，口腔中似乎蔓延出腥甜的血跡，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是。”

制片人将所有資料還給她：“不好意思，目前項目編劇暫時不合适您，希望您早日養好病。”

秦斯斯被拒絕的那一刻，想過漫長的一生，她想這輩子就這樣算了吧。

她現在的資産就足夠她安穩度過這一生了。

可她這一生，難道就要這樣度過嗎？

她回想着這一段時間的種種。

突然手機鈴聲響動，她低眉一看是醫生的信息。

【秦小姐，記得明天來複查嗎？】

秦斯斯敲擊着手機回應後，手無力一攤，懸在沙發之下，搖搖晃晃。

秦斯斯的醫療已經從一開始的機器幹預轉向中醫治療，中醫重調理，不會那麽強烈地反饋在神經上，讓她所避諱的副作用能減輕。

一位年輕的醫生将她引到大廳：“秦小姐稍等，我去叫林醫生。”

“好，謝謝。”

這是華城數一數二的中醫藥館了，許多人特地從國外回國看診，算得上聞名中外。

她在大廳偶然看見了衛舟，連忙躲到了一邊，有多遠躲多遠。

誰知這時，醫生說道：“秦斯斯小姐，林醫生已經在等您了，請您和我過來。”

秦斯斯慌張之下，和衛舟的目光撞了個正着：“斯斯姐，你什麽時候回國的？你得什麽病？”

秦斯斯沒有回答他接二連三的好奇，轉移話題道：“我先去見醫生，一會和你說。”

随即，她慌張地逃離了這裏，走向了醫生。

衛舟看着那位白發蒼蒼的醫生，随即詢問起身邊的醫生：“我可以也找那位醫生看嗎？”

年輕的醫生們面面相觑，調侃道：“你想找他看，我也想找他看呢。”

“師祖早已經閉門了，想看都看不到。”

這話不假，林醫生是中醫館中當之無愧的名醫，醫館的師徒們倘若能一同看診，都能學到不少學醫知識內容。

衛舟疑惑：“可是，我看斯斯姐就是師祖看的。”

醫生們笑說：“師祖那是還人情，知道夏川影視的淩總嗎？先前醫館要倒閉了，是夏川影視當時的管事人資助的，才讓醫館能夠開到現在，所以，現在淩總有求，師祖自然願意為秦小姐看病。”

衛舟沉思片刻，斯斯姐是什麽病，都要讓淩言然動用人脈關系？

他進一步追問：“斯斯姐是什麽病？”

醫生們莫名又笑了起來：“你猜為什麽師祖不讓我們旁聽？我們壓根就不知道秦小姐什麽病，再說了，就算是我們旁聽了，知道了，我們也不能洩露病人情況。”

衛舟無聊聳肩，也不看診了，就坐在大廳等秦斯斯出來，從白天到日暮。

林醫生只面診秦斯斯一位病人，秦斯斯待了很久時間才出來。

秦斯斯出來後，驚訝于衛舟守在醫館門口：“衛舟，還沒到你嗎？”

衛舟：“斯斯姐，你怎麽了，為什麽回國看病？”

秦斯斯笑說：“一點小病而已。”

衛舟看出了她的推辭，追問：“什麽病，淩言然能知道，我不能知道？”

她詫異：“你怎麽知道淩言然知道？”

或許是過分敏感，觸及到病情方面，秦斯斯都想刨根到底。

衛舟：“我剛剛都聽醫生說了，林醫生早就不看診了，是看在夏川影視幫過醫館的面子上，淩言然出面請他，不然，他不随便看診的。”

秦斯斯只是淡淡地回應：“這樣呀。”

衛舟想要去抓她的手腕，被秦斯斯躲開了。

他的臉色鐵青得難看，伸手更強硬得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秦斯斯被抓住的一刻，渾身一顫，甩手掙脫，卻抵不過他的手勁。

擡眼就對上他遍布紅血絲的眼睛，他的目光帶着強硬。

秦斯斯在國外時，他偶爾去找她，衛舟就總去找她，她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熱的，她會躲避和衛舟的接觸。

那是一種帶着幾分陌生和恐懼的疏離，宛若兩人之間連同朋友都不是。

“秦斯斯，這麽久了，你參加婚禮我不知道，你回國我不知道，你生病我不知道，我們連朋友都不是嗎？為什麽淩言然一出現，你對他推心置腹，他對你知根知底，而我什麽都不知道？”

衛舟明白，他和秦斯斯之間，哪怕做不成戀人，做朋友也是好的。朋友之間，不求真心換真心，但秦斯斯的态度宛若他是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甚至不如，陌生人還不必這般防着。

可是對他總是謹慎提防着。

秦斯斯緊緊盯着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努力克制，身子忍不住地顫抖。

那一刻，過去的所有記憶宛若密密麻麻的蟻蟲遍布，順着她的每一寸肌膚，爬進她的腦子中。

倏忽間，手被推開，兩人之間的拉開了距離。

她好像得救了。

窒息的回憶沒再追着她。

她扭頭看過去，淩言然扭過衛舟的手腕，吃痛讓衛舟松開了手：“滾。”

衛舟也不服氣地質問：“憑什麽。”

淩言然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衛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和當初的我有區別嗎？”

衛舟一時語塞。

淩言然伸手遞給秦斯斯一個袋子：“斯斯，這是我給林醫生的東西，麻煩你幫我跑一趟。”

“好。”秦斯斯現在只想逃離這裏，不想陷入紛争，也不想接受醫院衆人的目光，接過了淩言然手上的禮袋，就急匆匆地想逃。

她身後還傳來衛舟的聲音：“斯斯姐。”

淩言然：“別斯斯姐了，有什麽話，你和我說。”

秦斯斯到林醫生會診室時，林醫生就看出秦斯斯的狀态不對。

她如實把剛剛的情況和林醫生複述。

“來跟着我做。”

林醫生雖是年邁，腿腳不便，站在她面前，緩而有力地打出一段功。

林醫生一邊打功，一邊教着她調整氣息。

秦斯斯跟學後，緩和了不少。

她把禮袋送給林醫生時，林醫生推脫：“別送禮。”

秦斯斯說道：“林醫生，不是我送的，是淩言然送的。”

“哦？”林醫生聽見他的名字，饒有興致地打開了禮物，其中是中醫名貴藥材，因為稀缺難尋，所以十分名貴。

看見藥材後，林醫生展露笑顏：“送醫院的東西，怎麽送到我這裏。”

秦斯斯看得出林醫生對藥材很滿意。

病房的門被敲響，淩言然進來了：“衛舟，人已經走了。”

這一句話讓秦斯斯心安不少。

秦斯斯的心理總是羞愧和自卑作祟，她不敢說，尤其是衛舟這樣親近的朋友，倘若是知道了病情，他固然會追問原因，她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暴露。

秦斯斯陷入了漫長地回憶，她生活的村裏，出過一件事，村裏的一位姐姐未婚先孕，那位姐姐和她的對象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結果，她被查出了未婚先孕，事情很快在村裏傳開了，這事情也被村民口口相傳。

那時候，秦斯斯還小，就聽見在門口折豆角的阿媽阿婆湊在一塊，七嘴八舌地聊着那位姐姐不害臊。

她們談得多了，就教育起還拿着小磚塊在地上寫字的斯斯訓了兩句：“斯斯啊，婆婆教你，女孩要自愛，可不能像那個姐姐一樣。”

那時候的斯斯沒有清晰的分辨能力，只是木讷地想既然這麽多大人都這樣說，那應該就是這個道理，就跟從了。

後來，隔着一座山頭那邊的村子又出事了，一位年輕的姐姐夜晚騎行回家的路上，路過了高聳的草地，被兩名醉漢脫到草地裏□□了。

姐姐報警了，報警後，事情傳得十裏八鄉都知道了。

那位姐姐是那座村莊裏的第一個大學生。

大家惋惜姐姐的經歷的時候，臉上的嫌棄也掩蓋不住。

聽說，那兩名醉漢被刑拘前，姐姐的家裏人還企圖規勸過姐姐，讓她嫁給其中一名醉漢，這事也能掩埋揭過。

秦斯斯聽見姐姐的故事後，有一次被教育：“斯斯啊，女孩子要自愛。”

她們總說，女孩要自愛。

但是，她不自愛嗎？

好像出了事情，總是會第一時間從女孩身上挑錯。

而且口口相傳的自愛，并非他人，而是所有為自己套上枷鎖的她們。

那時候的秦斯斯已經上高一了，她會在心裏反駁她們。

她會轉好久的大巴，努力找到姐姐，給她送上一封手寫信。

秦斯斯還是膽怯的，她不敢讓姐姐發現自己的存在，悄悄放了信就走，誰知，是姐姐的媽媽先看見了信。

秦斯斯遠遠看着，急得直跺腳。

她一定會毀了信的。

卻沒想到，姐姐的媽媽看見了信後，沉默了好一會，又将信封重新折疊，放進了信封中，放在姐姐的桌面上。

秦斯斯等了很久，天亮到日暮，等到快趕不上最後一班大巴車時，她看見姐姐房間的燈亮了，姐姐坐在窗邊，讀起那封信。

太遠了，她看不清，只見到昏黃的燈光下，姐姐的肩膀蜷縮起來，腦袋埋在臂膀間，肩膀輕輕顫抖着。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極為單薄。

後來的秦斯斯上了大學，閱讀過大量的電影和劇本後，有了幾分叛逆，自以為思想也算得上開放，願意和淩言然共渡魚水之歡。

她想，天高海闊，她能活成一個自由的女性吧。

但，一切毀于那一個夜晚。

她被困在無窮無盡的夢魇中。

秦斯斯想或許她能渡人，卻不能自渡。

她對她人寬容，但自己陷入了那個不停地要求自己活在他人目光下的人。

或許她從來都沒變過，早在耳濡目染下，她的思想也潛移默化的故步自封了。

“斯斯？”

“斯斯。”

淩言然連續叫了兩聲。

秦斯斯：“啊？”

淩言然示意：“斯斯，該走了，我送你回去。”

“林醫生，下次再來拜訪您。”

林醫生和藹地笑道：“好。”

秦斯斯跟着淩言然出門了。

今天還是淩言然開車，秦斯斯想了片刻後，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淩言然開口：“斯斯，你可以坐後座。”

秦斯斯一直以來的接受地待人處事上，不要在後座落座，将他人當司機，不禮貌。

她遲疑了片刻後，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淩言然開着車，念叨：“衛舟這小子估計會堅持一段時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接送你。”

“你別放在心上，你不想告訴他，就別理他。”

秦斯斯害怕關心之人的追問，害怕長時間躲避破壞關系，害怕事情暴露在陽光下，害怕她們的目光。

她自始至終，算不上一個勇敢的人。

車內的後視鏡中，秦斯斯和淩言然的視線在交彙。

秦斯斯別扭的心思宛若被看穿了。

“斯斯，別用扭曲的道德觀束縛自己，你可以允許自己脆弱。”

秦斯斯沉默着，她緩緩搖下了車窗，任由冷風吹進來。

車輛停在小區樓下，秦斯斯道謝，旋即，拉開車門下車。

午夜的冷風呼呼作響，她裹着衣服往家走去。

“斯斯。”淩言然喚她的名字。

她才轉過身，淩言然修長的身影立在路燈之下，寒風凜冽，深棕長風衣拍打着他的小腿肚，燈光與微風都在為他勾勒清俊的畫卷。

他笑了，宛若屹立寒風的青竹，倨傲而雅然。

“斯斯，你要相信，愛很偉大。”

“愛你的人，愛你堅韌和果敢，也愛你的敏感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