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Halo茶水間最新播報，近日喻總監氣壓超低，如無必要，請勿靠近。

所有人聽到這則八卦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午飯過後的茶水間總是擠滿了人，泡咖啡的吃零食的摸魚的，但最多的，還是圍在一起講最新聽聞的八卦的。

“我跟你們說，昨天設計部那個cindy去找喻總監簽字，被他揪住問了半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臉都白了。”

此話一出，大家的心情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狂躁起來。衆人七嘴八舌，讨論得十分熱鬧。

“啊？喻總監問了她什麽，該不會是我們的茶水間八卦暴露了吧？”

“她居然能跟喻總監聊半個小時，還挺牛的。”

“怎麽辦啊我也有要去找喻總監簽字的文件，你們這麽說我都不敢去了。”

池夏聽着同事頗為誇張的語氣，默默地打開一包零食，躲在一旁偷偷地吃了起來。

午飯因為好奇點了一碗酸辣粉，但只吃了兩口就被辣得淚流滿面。說實話，現在她的胃裏空空蕩蕩，再來兩包薯片也不成問題。

和她相比，蘇奕暖則顯得對這個話題積極很多。她湊在人群裏眉飛色舞，大聲說道：“我聽說不止是cindy，好多人都被喻總監喊進去談話了！”

這下，原本熱鬧祥和的氛圍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同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挂着頗為凝重的神采。

直到有一個人終于惴惴地開口：“我們公司，該不會是要裁員吧？”

池夏心裏一沉。

雖然之前也有風言風語說最近業界行情不好，許多公司都在裁員，但大家都沒怎麽當回事。畢竟koi剛剛上線，所有人都沉浸在流水逐月遞增的喜悅中，怎麽會去想這些晦氣的事情呢？

Advertisement

但經今天這麽一提，再結合喻寧澤找人談話這一反常的舉動，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她忍不住在心裏盤算起來，如果真的要裁員的話，會不會輪到自己。

自己雖然平時勤勤懇懇，從不遲到早退，但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建樹，比起裁掉那些工作多年的老員工，似乎裁掉她這種新人比較合算。

況且，她還有一項致命傷——在大會上公然挑釁喻寧澤。

綜上所述，池夏覺得自己仿佛在裁員名單的榜首，舍我其誰的程度。

一下子，手裏的零食也不香了，茶水間的八卦也沒意思了，就連周遭彌漫的空氣都變得有點稀薄。

這時，蘇奕暖開口打破了如初春時節結冰的河面般的氣氛，說：“不會吧，沒聽到風聲啊，我覺得不至于吧。”

其他同事似乎也和池夏同樣焦慮，紛紛發表起各自的擔憂。

“千萬別裁到我啊，不然下個季度的房租就沒着落了。”

“我下班趕緊去城隍廟拜拜，太吓人了。”

蘇奕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至于嗎，不就是談話嗎？說不定只是例行工作而已。”

但這句看似穩定軍心般的發言立刻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反駁。

“你什麽時候看到過喻總監找人談話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是，葉總找人談話的概率還大點呢。”

一直默默聽着的池夏也忍不住加入戰局，幽幽地說了句：“是啊，那個老狐貍能有什麽好心。”

說完，她正打算伸向零食包裝袋的手懸在了半空。在某一瞬間，她感受到了無數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猶如插在稻草人身上的箭一般，密密麻麻。

池夏擡起頭，眼前的同事們依舊是那副熟悉的面容，只不過，通通換上了及其不自然的笑容。

“你們怎麽了？”她忍不住問：“被吓傻啦？”

左顧右盼間，池夏意外地發現，此時同事們的眼神都望向了同一個方向，甚至還有一位好心的同事正朝着她擠眉弄眼，示意她轉過頭去。

于是，坐在背對着茶水間大門的池夏猛地回頭，恰好對上了喻寧澤如極低冰雪般陰冷的眼神。

他靠在門邊，乍一看如同正在拍雜志封面的模特一般。如果池夏不是Halo的員工，她就不會知道喻寧澤如藝術品般完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顆邪惡的心。

同事們在看到他出現的一剎那紛紛作鳥獸散，池夏混跡其中，試圖逃之夭夭，卻在即将踏出大門時聽到了來自身後的一句低沉的呼喊。

“站住。”

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池夏卻像被念了緊箍咒的孫悟空一般停下了腳步。

她緩慢地轉過身，畫面看起來如同掉幀的動畫片一般，“喻總監，你叫我？”

“喻總監？”他冷笑一聲：“不是老狐貍嗎？”

池夏絕望地閉上了眼。她想，如果它把自己的八字和喻寧澤的八字拿去算個卦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倆上輩子一定有一段孽緣，不然這輩子怎麽會如此相沖？

喻寧澤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自己說“老狐貍”的那一刻來。這下好了，池夏幾乎都可以預料到自己明天上班因為左腳踏進公司而被開除的場景。

插科打诨這招之前已經用過了，池夏轉動着小腦瓜，想出了另一招。

她笑着上前，問：“喻總監吃過午飯了嗎？今天怎麽有雅致來茶水間呢？”

此招名為轉移話題，雖險，但勝算卻大。

喻寧澤聳了聳肩：“今天不來的話，我都不知道我在同事心裏，居然是這樣的形象。”

失敗了。

她擡起頭，似乎在某一瞬看到了他臉上如被陰雲籠罩般的郁悶，但下一秒，又消散地無影無蹤了。

但不管怎麽說，在背後亂給別人取外號确實是她池夏的不對，該低頭時就低頭，池夏立刻滑跪道歉：“對不起喻總監，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跟我這種小人計較。”

說話間，她偷偷擡眼觀察着喻寧澤的表情，試圖在他的臉上研究出自己的職業生涯究竟還能維持多久。可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明明只過去了半分鐘，池夏卻感覺已經過了一個世紀。茶水間的窗戶開着一絲小小的縫隙，吹過來的每一陣風都蒸發着她滲出的冷汗。

好在，喻寧澤如同良心發現般放過了她。只見他揚了揚下巴，朝池夏發出了一道赦免令牌。

接收到消息的池夏立刻低着頭默默轉身，試圖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無聲的戰場。

但腳步還沒來得及邁開，身後響起的聲音再一次将她重新樹立的防線擊垮。

“等一下。”喻寧澤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栖息于池夏的耳畔：“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池夏轉過身，恰好對上喻寧澤正凝視着自己的雙眼。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拳，一呼一吸之間，似乎能感受到彼此間流淌的空氣。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方才茶水間內的“裁員”話題再一次浮上腦海。

果然，還是輪到了自己嗎？

許多紛雜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池夏還是堅定着，就算她離開了Halo，也絕對不會回到那個自己出生的地方。

人們總說落葉歸根，似乎對于故鄉總有着別樣的情懷和執念。但她還太年輕，體會不到這樣的感情，她只覺得這根要是紮得太深的話，總有一天會綁住她的翅膀，扼住她的喉嚨。

所以她哪怕在A市這座泥潭裏滾得面目全非，也好過做一個失去雙翼的籠中鳥。

思索間，喻寧澤的下一句話悄然而至：“你們部門有使用過koi的人嗎？”

“有......”下意識地回答之後，池夏歪過頭，大腦瞬間宕機。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難道有什麽別的深意嗎？或許是出自刻板印象，她總覺得喻寧澤的每個舉動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于是謹慎起見，她試探般問了句：“喻總監這是在找我聊八卦嗎？”

喻寧澤只淡淡回應：“你就當做是吧。”

這下把池夏整不會了。

她開始暗自揣摩起喻寧澤的用意來。一方面，她覺得作為研發總監，他或許是想知道同事們對這個app的使用感受，是一種內部調研行為；另一方面，她又覺得他在暗自調查着什麽，但卻對此毫無頭緒。

于是她只好模棱兩可：“還挺多人在用的啊，畢竟大家都有社交需求嘛。”

喻寧澤又問：“那你呢？”

“我？”池夏又開始頭腦風暴。

要是她說沒玩過的話，會不會被他誤以為自己絲毫不關心自己所在的項目，毫無進取之心？

“玩過一陣子啦。”

池夏自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回答，但擡起頭，卻看到喻寧澤緊皺在一起的眉頭。他的表情嚴肅，看起來就像她初中期末考試解不出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時，抓耳撓腮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要是繼續跟他對峙下去，有多少腦細胞都不夠用的。

于是池夏使出三十六計中的最後一計，幹笑着說：“喻總監，沒別的事的話我先回去寫策劃案了。”

明天下午一點半就要開項目研讨會，聽說就連實習生葉希都早已上交，可自己卻改了一版又一版，始終确定不下來。

說罷，不等喻寧澤回複，池夏轉頭就走。

隐約間，她聽到了他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明天上午十點之前發到我的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