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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池夏坐在書桌前絞盡腦汁，手指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快掄出火星子，卻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焦急的心就好像是腿上紮着滾燙的針灸，只能忍耐着不動一樣。

手機突如其來的振動打斷了她斷斷續續的思緒，她瞥了一眼屏幕，正是koi的消息提醒。

ZE728：“在忙嗎？”

反正就算幹坐着也只是浪費時間，池夏幹脆拿起手機和他閑聊起來，就當轉換一下心情，說不定能帶來其他靈感。

夏天：“別提了，大晚上的還要工作，還有比我更慘的打工人嗎？”

ZE728：“Halo的工作這麽忙？”

夏天：“也不是啦，可能是我比較菜。”

說來也奇怪，最近他似乎對Halo的事情特別感興趣，總是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些有的沒的，池夏有時候甚至都懷疑，ZE728該不會是友商派來的間諜吧。

但下一秒，她就推翻了自己的念頭。要是真是間諜，怎麽可能花這麽長時間和陌生網友閑聊，工作效率也太低了吧。

池夏趴在桌子上，看着電腦屏幕上跳動着的光标，心情竟然如雨後歸于平靜的湖面一般，蕩不起一絲漣漪。

她百無聊賴地戳了戳手機裏那個黑色的像素小人。

夏天：“我問你一個問題哦。”

夏天：“如果站在玩家的角度，你希望koi七夕節推出什麽樣的活動呢？”

站在玩家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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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喻寧澤有些措手不及。

倒是第一個有人問他這個問題。在公司裏，他是決策者，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站在公司的立場上，分析利弊，得出最優解。

這個過程裏，絕對不允許摻雜過于強烈的私人感情。

但作為玩家，作為一個切切實實的人，他對于koi，對于這個自己親手搭建起來的app，究竟有着什麽期待呢？

ZE728：“應該是福利吧。”

雖然非常現實，但也确确實實是廣大玩家的訴求。在這幾個月的問卷調查裏，也有許多人提出了諸如“希望增加活動福利”等建議。

但喻寧澤轉念一想，既然他已經知道這位夏天是Halo的員工，那麽他作為研發總監，确實不應該這樣建議。

但消息都已經發出去了，他也不再過多糾結，只把手機扔在一邊。

下一秒，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喻寧澤走過去瞥了一眼屏幕，只見“葉璟”的名字赫然其上。

大晚上的，他打電話過來，準沒什麽好事。

即使這樣想着，他還是接通了電話，打開免提，一邊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礦泉水。旋開蓋子，沁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滑入體內，将他一整天的煩悶心情清掃地無影無蹤。

可葉璟接下來的話就如同突然竄出的烈火，将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空氣再次燃燒了起來。

“喻寧澤？你在哪裏？”對方直接省去了友好的打招呼環節，上來就是一副焦急的模樣：“你應該在家吧？大事不好了！”

“什麽事？”他伸出手捏着眉頭，試圖将這惱人的聲音趕出腦海。

可葉璟卻沒能令他如願：“你今天是不是把葉希拉黑了？她在家鬧個不停，一直纏着我，說要我跟你講，把她放出來。那我肯定不能做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對不對？所以......”

“說重點。”喻寧澤覺得自己的頭簡直要炸開了。

“所以葉希現在去你家找你了。”

啪——喻寧澤仿佛聽到空氣中突然冒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似乎是他的理智破碎的聲音。

下一秒，門鈴聲在背後響起，比午夜響起的電話鈴聲都要更加滲人一些。

“她怎麽進來的？”這是在這一詭異的時分裏，他所能想到的第一個懷疑。

葉璟立刻攤牌：“對不起，我把你家小區的門禁卡給她了。”

喻寧澤不敢相信這是上一秒還說着不能出賣朋友的人所幹出來的事。他轉過頭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以及不斷發出刺耳低鳴的門鈴，深深地嘆了口氣。

空氣中，葉璟的聲音依舊回蕩着：“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的。都這麽多年了，我也跟她說過好幾次了，可她就是不肯死心，我也實在是沒辦法。要不就趁現在你把話都給她說清楚，斷了她的念想......”

喻寧澤不等他說完就挂斷了電話，換來了片刻的寧靜。

說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怎麽把“我和葉希不合适”這件事講得如何清楚。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會在那一次跟着葉璟回家參與所謂的“創業研讨會”時，被當時正在上高中的葉希一見鐘情。

他沒有和她講過一句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成了她這輩子非他不嫁的夢中情人。

喻寧澤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玄關處，手搭上門把手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來自初夏夜晚的一陣刺骨的涼意。

門一打開，門外的人就如同餓狼看見野兔一般撲了上來，帶着股濃烈的香水味，将喻寧澤整個圍繞在白色花田的夢幻泡泡之中。

“阿澤哥哥，你怎麽把我拉黑了？是我哪裏惹你生氣了嗎？”

手臂外側感受到來自臉頰的柔軟觸感，加上葉希頗為甜美的聲線，喻寧澤感覺自己像被塞了一嘴的奶油蛋糕，險些無法正常思考。

好在，他早已習慣這個陣仗，只淡淡回應：“你太吵了。”

這是實話。要是放任葉希不管的話，她能獨自說上一整天的廢話不帶重樣。有時候，喻寧澤懷疑她把自己當成了備忘錄來使用，但她發過來的內容又打消了這個疑慮。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表白也能結構重組為這麽多種表達方式，這可真是大開眼界。

對于自己的愛意被拒絕這件事，葉希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她拽着喻寧澤的手臂，跟着他從玄關走到客廳。

“那你看我的策劃案了嗎？怎麽樣怎麽樣？七夕活動可以用我的方案嗎？”

今天晚上絕對是喻寧澤降眉間肌最活躍的時分，他努力回想着葉希的活動方案，在記憶深處找到了一些殘影。

“看了。”他說：“還不錯。”

葉希瞬間喜笑顏開：“這麽說，你答應用我的方案了？”

喻寧澤：“我沒這麽說。”

“為什麽啊，你不是說還不錯嗎？”

“最終用哪個要等所有人的方案都交上來以後再做定論，更何況，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

他的回答非常官方，自然不是葉希想聽到的答案。

她歪着頭，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五官呈現出一絲和她不太适配的困惑：“我的方案還有哪裏不好的嗎？不應該啊，我都讓我哥幫我改了，應該是完美的啊。”

喻寧澤再一次發出一聲哀長的嘆息。

他本想說些什麽，但又覺得有些無力，話到嘴邊，最後只說了句：“你的直屬領導是付晟，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向他請教。”

屋內的氛圍被喻寧澤硬生生從浪漫花田拉回了沉睡冰原，葉希耷拉着眉毛，有些懊惱地癱倒在沙發上。

“我不懂，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冷漠，明明對其他人不是這樣的。”

這句莫名其妙的控訴令喻寧澤摸不着頭腦。他承認自己确實對葉希有着過于刻意的冷淡，但對其他人？他自诩自己一向公正，并不會故意偏袒誰。

看到喻寧澤一臉困惑的模樣，葉希坐了起來，帶着撒嬌般的語氣說：“我哥都告訴我了，你在koi上和一個女的聊得可開心了！”

“我有嗎？”他站在離沙發相距甚遠的吧臺，別過臉沒有看她。

葉希的音調愈發高昂：“有！我哥還說你總是看着手機傻笑！所以她到底是誰？你們在一起了嗎？”

喻寧澤：“還沒有。”

“還沒有？那就是說有以後可能會在一起咯！”

葉希瞬間跳下沙發，怒氣沖沖地朝喻寧澤走去。她這幅盛氣淩人的模樣，像極了《甄嬛傳》裏的祺貴人。

雖然喻寧澤并沒有完整地看過這部電視劇，卻也偶爾在上網時看到過一些片段，而祺貴人的片段則是流傳頗廣的。

喻寧澤低下頭看着手裏的礦泉水，眼神一下子失了焦。他回想着方才葉希對自己的控訴，心情有些複雜。

都說不經意間說出口的話最真實，所以他說的那句“還沒有”，是真的有着向往着未來的關系能夠進一步發展的願望嗎？

他承認，夏天很可愛，也很真實，和她在koi裏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感覺非常輕松愉快。

可這種感情能不能被稱之為喜歡，還有待商榷。

但自從他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同事後，心情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奇心如貓爪般在心口反複抓撓，他如同失控的機器般反複盤問着同事們，卻也還是沒有得出确切答案。

于是他把目光轉向了夏天，從四面八方，轉換着各種話術想要打聽出她的身份。這種頗為突兀的轉變，想必對方一定也有所察覺。

她到底是誰？喻寧澤和葉希一樣，對此有着深深的困惑。

但如今，他的心情又有了一些轉變。他不禁開始覺得，這種對夏天的在意恰巧正是因為不确定所帶來的神秘感。

如果掀開虛拟世界這層神秘的面紗，當夏天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時，他還會在意她嗎？還是會把她當做一個和旁人無異的異性。如同葉希，如同其他同事。

“阿澤哥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你怎麽老是無視我？快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葉希聒噪的話語将喻寧澤從跳脫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瞥了一眼眼前正在暴走的少女，只當她是一只不通人性的小貓。

他說：“你該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今天就住這裏。”說罷，葉希一個箭步蹿進了喻寧澤的房間，攤成一個“大”字躺在他的床上。

她總能精準找到他的房間，每次都是這樣。

喻寧澤無奈地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好友的妹妹，在短暫的思考之後，拿起手機往門口走去。

“你睡着吧，我先走了。”

其實喻寧澤不知道他該走去哪裏。或許他會去公司大樓加個班，又或者去旁邊的酒店開間房，沒什麽區別。

其實哪裏都一樣，在這座看似繁華的城市裏，并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家，有的只是住所而已。

好在最後，葉璟及時出現，把在喻寧澤床上撒潑打滾的葉希拉了回去。

這個夜晚過于混亂，以至于他忘了回複koi裏夏天發來的訊息。

他看了眼她半小時前發來的內容，原本就煩亂的心情愈發難以言表起來。

夏天：“我覺得我好像不适合這份工作。”

夏天：“要不我還是辭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