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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池夏拖着疲憊的身軀打開了出租屋的大門，蘇奕暖正趴在沙發上看着最新連載的網絡小說，聽到玄關處的聲響，只随口問了句：“今天怎麽這麽晚回來？”

她對着空氣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雖然才過去了短短八個小時，但仿佛已經經歷了三生三世一般漫長。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當喻寧澤那句帶着明顯情緒的話語鑽進池夏的耳朵時，她連離職報告的開頭要怎麽寫都已經想好了。

雖然葉璟只是打哈哈一般将這個話題一筆帶過，并寬慰她說很看好自己在公司的未來發展，但池夏總覺得這是另一種讓人不那麽容易察覺到的捧殺。

她回想起分別時葉璟始終帶着笑容的臉，和喻寧澤周身無法散去的低氣壓，不由得覺得職場可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池夏就這樣帶着一臉英勇就義般的表情，直直的癱倒在沙發上，把一旁正專心看文的蘇奕暖吓了一跳。

“我還以為是什麽東西砸下來了，你的身體也太僵硬了吧。”她一邊吐槽着，一邊伸手去扒拉池夏的手臂，卻只得到一個軟綿綿的回應。

池夏有氣無力地說道：“別管我了，我明天可能會因為在公司呼吸被開除。”

聽到“開除”這兩個字，蘇奕暖頓時坐直了身子，手裏的小說似乎也失去了樂趣。她放下手機，轉過身問：“什麽開除？為什麽會開除你？”

池夏臉朝下躺着，聲音仿佛從地底傳過來的一般：“還能為什麽，我看我已經被喻總監徹底讨厭了。”

蘇奕暖“害”了一聲，瞬間換上一副“就這事啊”的表情，拍了拍池夏晃蕩下來的手，說：“安啦，喻總監又不是第一天訓人了，多大點事。要是這樣就會被開除，那整個公司估計沒人能逃得掉。”

池夏嗚咽着，哼哼唧唧地轉過身。她當然知道喻寧澤平時沒少訓人，但這能算是普通的訓人嗎？

不管如何回憶自己和他相處的每一秒，她都不記得自己到底在何處惹惱了他，以至于他對自己如此深惡痛絕。

但領導的心思，又豈是她這種職場菜鳥能想明白的？池夏悲嘆一聲，心想大學畢業前的就業培訓裏，也沒說會遇到這種如何棘手的狀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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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夏一把抓住蘇奕暖的手，眼神壯烈地如同即将赴死的将軍，“你一定要牢記我的教訓，千萬不要靠近喻寧澤，會變得不幸。”

蘇奕暖朝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随後抽出自己的手，稍作用力地拍了拍池夏的背，“你少誇張了，喻總監不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好嗎？”

公私不分？池夏鯉魚打挺般坐了起來。這麽說，他真的私下裏對自己有意見？但是，為什麽呢？

她撲閃着眼睛，朝蘇奕暖的方向挪動了幾步，說：“展開講講。”

聞到空氣中彌漫着八卦的氣息，蘇奕暖也頓時來了勁。她打開桌上的汽水蓋，伴随着“呲”的一聲輕響，她故作神秘地說道：“聽說之前有一個女同事暗戀喻總監，總是找各種機會接近他，各種點奶茶啊送禮物啊......”

“然後呢？”池夏忍不住追問，似乎早已把自己的安危棄之不顧。

“然後，喻總監當然是不爽啊，每次公司聚餐，但凡有這位女同事，他就不去。”

池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确實像喻寧澤會做的事情。但是，這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像是看出了她臉上的困惑一般，蘇奕暖解釋道：“你看，都讨厭到這種程度了，喻總監在工作上還是一如往常，甚至在大會上表揚她的設計呢！”

池夏歪着頭，聽得格外認真，她幾乎快要相信喻寧澤是個剛正不阿，是非分明的好上司了。但下一秒，她發現了端倪。

“不對，但是他走後門，用了自己女朋友的方案！”這也是池夏最氣憤的一點。

雖然她這次表現确實差勁，她承認。但靠關系、走後門這樣的行為，是她最為不齒的。

“女朋友？”蘇奕暖眯起眼睛，一臉迷茫：“什麽女朋友？沒聽說喻總監有女朋友啊？”

“就是新來的實習生，不是他女朋友嗎？”

話音未落，如雷鳴般的笑聲瞬間響徹在客廳的每個角落。池夏時常覺得，這個房子的客廳實在太小了，以至于稍微大一點的情緒都擲地有聲。

她又免不了擔心，根據這棟樓的隔音水平，是不是會影響到對門那位年過古稀的奶奶。

蘇奕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喘不過氣，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說道：“池夏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離譜，你是怎麽看出來葉希是喻總監女朋友的？”

池夏抿了抿嘴。她自然不能把那天在商場裏遇到喻寧澤并且被他坑了兩個手柄的事情說出去，于是只好胡謅道：“我看他們兩個走得挺近的，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這個理由并不太能夠說服人，果不其然，蘇奕暖立刻反駁：“聽說葉希在喻總監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他了，應該挺熟的吧。”

池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蘇奕暖立刻接上下句：“不過有件事你倒是看出來了，這葉希啊，估計确實對喻總監有想法。”

有想法？池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從那天派對上的反應便可以看出，何止是有想法，葉希簡直恨不得把喻寧澤當作自己的所有物放在口袋裏不讓任何人看見吧。

不過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情和她都沒有關系，她只想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職業生涯該如何度過。

池夏又問：“那後來呢？後來那位暗戀喻總監的同事怎麽樣了？”

蘇奕暖回憶着自己聽來的八卦碎片，拼拼湊湊，最後總結般回答：“好像是被嚴詞拒絕後覺得丢臉，再加上剛好有競品公司來挖牆腳，就跳槽了。”

雖然蘇奕暖一直安慰着自己，但她只要一想到喻寧澤的臉，想到在電梯口所看到的，那個幾近厭惡的神情，就連踏進公司的勇氣都盡數消失了。

直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還是抱着手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池夏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試圖用巨大的信息量來填補自己過于焦慮的神經，卻在手指劃過一條條博文後，變得更加心煩意亂。

她看了眼手機上方顯示的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內憂外患之下，池夏整整一天沒有去koi裏做日常，在擔心自己家園的那片農作物之時，她也有些好奇ZE728是不是給自己留言了。

在可愛的加載動畫過去之後，剛登錄，她便看到那個黑色的小人正坐在星星樹下，金色的柔光包裹住周身，他像來自遙遠的王子一般矚目。

有那麽一瞬，池夏覺得他是在等自己，但下一秒，她便推翻了這個狂妄的念頭。

她走上前，坐到了他的身邊。

夏天：“這麽晚了還在玩？”

ZE728：“嗯。你不也是嗎？”

夏天：“我是因為睡不着啦。”

ZE728沒有立刻回複，似乎是在小心斟酌着語句一般，過了足足五分鐘，他問了句：“為什麽？”

池夏不知道這三個字究竟有什麽值得他猶豫這麽久的，但她确實開始躊躇自己是否應該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同他傾訴。

說實話，她現在心裏一團亂麻。

即便蘇奕暖分析地多麽頭頭是道，即便喻寧澤真的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但池夏已經在他不經意中流露出的情緒裏，開始讨厭起自己的無能了。

在踏出校園之前，對于自己的職業光景，她也是有過一番美好暢想的。不說升職加薪當CEO，那至少也是備受器重才行。

但如今，工作上的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中那麽簡單，偶爾會宕機短路、靈感枯竭的大腦也不完全任憑她掌控。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是如今，她覺得連自己擅長的事情也做不到了。

喻寧澤其實并沒有說錯，她确實不是個面面俱到的好員工，也沒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只是個既天真又好高骛遠的蠢貨。

所以他會讨厭，會看不起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在眼淚将視線完全模糊之前，她顫抖着打出一行字。

夏天：“你被上司罵過嗎？”

ZE728:“沒有。”

池夏楞了楞。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幸運的人？但轉念一想，她其實并不知道對方在現實裏是什麽身份不是嗎？說不定其實是個無業游民呢。

夏天：“好羨慕你，我今天被罵得可慘了。”

又一陣漫長的等待後，對方才終于回複。

ZE728：“我覺得，你上司并不是故意要罵你的。”

池夏：“？”

ZE728：“說不定他是想讓你變得更好。”

池夏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這是什麽新型的職場PUA話術嗎？

對方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歧義，又繼續補充道：“做得好的要誇，做得不好就批評改正，對于下屬來說，這才是良性循環。不是嗎？”

池夏嘆了口氣。ZE728說得很有道理，她當然也知道這個邏輯。但知道歸知道，有時候感性和理性卻無法處于同一空間。

她還是靜不下心來。

夏天：“謝謝你安慰我，但是我還是有點難過。”

ZE728很長時間沒有回複，長到池夏誤以為他是下線了，可他的小人卻始終站在原地，如同昏暗航線中不滅的燈塔。

困意漸漸席卷而來，池夏退出了koi，将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準備帶着紛亂的思緒努力入睡。

就在她即将沉入夢境之時，從耳旁傳來的振動聲一下子讓她來了精神。

“誰啊，大半夜的還打騷擾電話！有沒有素質！”

她一邊咒罵着，一邊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正準備接起來大罵對方一頓，聽筒的另一邊卻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

對方只說了短短一個字，池夏的心髒卻漏跳了半拍。

空氣裏彌漫着窗外飄來的茉莉花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只有在月光的傾灑下閃閃發光的灰塵在她眼前舞動。

她不可能認不出這個聲音，這個前一秒還糾纏着每一根神經的聲音。

在她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的時候，對方率先開口：“我是喻寧澤。”

“這麽晚打擾你不好意思，明天有空一起吃個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