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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發出這條短信後，喻寧澤終于如釋重負般癱倒在座位上。他轉了個身，看向落地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覺得這應該是這個月裏最晴朗的一天。

看到池夏回複的那句毫無感情的“收到”，他一時間無法準備判定他們之間的關系。

在得知池夏就是夏天之前，喻寧澤可以非常自信地說，自己和她只不過是上下屬，或者是普通的同事關系。界限分明，不容逾越。

但如今，他卻亂了陣腳。

從來沒有約會經驗的喻寧澤就連選一家氣氛良好的餐廳都犯了難，他在點評網站上搜尋了半天，卻始終沒有頭緒。

那一刻，要是讓他回答究竟是從零開始學C++難，還是和異性單獨吃飯難，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于是走投無路的他，将目光轉向了每天大大小小約會不斷的葉璟身上。

他發過去一條消息：“你知不知道什麽女生比較喜歡的餐廳？”

也不知是早起還是一夜沒睡，對方幾乎是秒回：“你問這個幹嘛？”

沒等喻寧澤回複，葉璟就迫不及待地回撥過來，剛接通，便在手機另一頭發出了堪比防盜警報一般的噪音。

“喻！寧！澤！你背着我偷偷幹什麽了？”

“你要約哪個女生吃飯？她是誰？我認識嗎？”

“你快說啊，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喻寧澤伸手按着太陽穴，強忍着想要挂斷電話的沖動，壓低聲音說道：“你先別這麽激動......”

畢竟自己有求于人，态度還是要擺端正，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之前你不是讓我跟池夏道歉嗎？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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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璟被他突然轉換的話題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态：“嗯，你能想明白就好，大家都是同事，當然要和諧相處。”

“嗯。”喻寧澤對着空氣點了點頭：“所以我決定請她吃個飯。”

“嗯，吃飯挺好的......”

話說了一半，葉璟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以至于喻寧澤以為是辦公室信號不好，再确認了通話仍在繼續後，才又将手機貼回了耳邊。

空氣中彌漫着詭異的氣氛，誰都沒有先開口打破這片沉默。似乎兩個人都心有靈犀地覺得這件事屬實蹊跷，卻又一下子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過了幾分鐘，葉璟才終于說：“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道歉就道歉，為什麽要請她吃飯呢？”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的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況吧。

喻寧澤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要跟他解釋這些，也無法用三言兩語将這些錯綜複雜的故事理清楚，便帶着一絲不耐煩的情緒，催促着：“沒有為什麽，你給我推一家店就好了。”

葉璟雖然偶爾胡攪蠻纏，但好歹也是堂堂科技公司CEO，不至于完全讀不懂擴空氣。他稍作思考，回答：“西餐廳吧，女生都喜歡這種浪漫的氛圍。”

喻寧澤下意識地反駁：“也不需要浪漫，幹淨衛生就可以了。”

只聽見聽筒那邊傳來一陣長長的嘆氣聲，過了沒多久，耳邊傳來連綿不斷的微信提示音，喻寧澤将手機舉到眼前，看到葉璟分享了好幾個定位過來，不管是環境還是檔次都是非常上的了臺面。

“怎麽樣，夠了嗎？”葉璟問道。

“夠了。”

喻寧澤挂斷電話，打開最後一個鏈接，撥打上面的聯系電話預定了一個雙人位，随後将地址發給了池夏。

一套行雲流水般的操作下來，他終于将手機放到一邊，專心投入于工作之中，為能準時下班而分秒必争。

也正是因為這番努力，使得喻寧澤能在五點整出現在地下停車場的H2區域，在自己的駕駛座看到了縮着脖子，如同做賊般東張西望的池夏。

五點的地下停車場空空蕩蕩，池夏一陣小跑迅速跑到了喻寧澤的車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躍而上。

喻寧澤看着這套連貫的動作，不由地在內心感嘆，沒玩過十年刺客信條怕不是做不到這種程度。但下一秒，他又為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聯想到游戲而覺得好笑。

于是，他便真的笑出了聲。

池夏剛上車，還沒來得及系上安全帶便聽到身旁傳來一聲輕笑，瞬間慌了神。

早上的餘悸仍在心頭徘徊，她悻悻地擡起頭，看向喻寧澤棱角分明的側臉，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喻總監，你笑什麽？”

喻寧澤在聽到這句話後轉過頭，兩個人的目光在逼仄的車廂內交纏在一起。

“我在笑.....你剛才為什麽那副樣子？”

池夏身上沒長眼睛，自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于是她反問：“哪副樣子？”

喻寧澤将手縮起來垂在胸前，模仿起了她方才的樣子，看起來卻像一只偷吃了零食的邊牧。有那麽一瞬間，池夏差點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發。

但她的理智及時阻止了她。池夏将臉別向窗外，含糊地開口：“要是被其他同事看到就不好了。”

喻寧澤本想開口反問，卻連第一個音節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手臂便感受到來自池夏的一陣猛烈拍打。

她一邊催促：“快，快開車，我看到設計部的同事了。”

喻寧澤擡頭一看，只見幾位女同事正結伴從電梯口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

“被看到又怎麽樣？”他有些不解。又不是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池夏卻轉過臉正視着喻寧澤，眼神異常堅定，“你不知道茶水間的八卦傳得有多快嗎？要是被她們看到，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樣。”

喻寧澤卻輕描淡寫：“我無所謂。”

池夏一把拉過安全帶，眼睛平視前方，“我有所謂，本來上班就煩。”

話剛落地，她便後悔了。

不知為何，池夏有時候覺得她和喻寧澤之間似乎總是有一股奇怪的磁場，以至于只有他出現在身旁，大腦就會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不符合邏輯的詭異舉動。

在上司面前說不喜歡上班，她要麽是腦子進水了才會這麽說。

但既然說出的話覆水難收，池夏只好打哈哈一般糊弄着：“哎呀，喻總監你不懂，口水也是能淹死人的。”

她斜眼觀察着喻寧澤的表情，卻只在他那張幾乎完美的臉上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似乎并沒有把她方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話當回事。

汽車在沉默中緩緩啓動，池夏的存在并沒有被窗外成群結隊的同事們發現，她松了口氣，直到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時，才終于恢複了白日裏緊張的情緒。

說到底，她可不是和喻總監出去玩的。

雖然不明白他的真實目的，但正因如此，在平白的猜忌中，她的心越來越沉。

喻寧澤定的餐廳離公司算不上太遠，雖然沒有精準計算過路程，但池夏估計也就開了十幾分鐘。

車剛挺穩，池夏立刻解開了安全帶。

不得不說，喻寧澤倒車的技術還是可以。

雖然池夏并沒有坐過很多人的副駕，但從她僅有的幾次蹭車的經歷來看，喻寧澤是倒車入庫技術最好的一個。

至于最差的是誰，她想應該非自己家裏那位老父親莫屬。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餐廳，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一同入席。

頭頂的水晶燈投下一片淡淡的光芒，柔和的薩克斯曲彌漫在整個空間裏，每位客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池夏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精致白瓷花瓶，裏頭插着一朵粉色的玫瑰。目光所及之處，服務員遞上兩本菜單的手闖入了她的視線。

她接過菜單翻閱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池夏反複翻看，但每道菜都不低于三位數的價格始終讓她點不下手。

付晟曾經說：“點菜是一門藝術，尤其是給甲方爸爸點菜。”

雖然他後面說了什麽池夏壓根記不清了，但她依稀記得，他說：“在點菜過程中，千萬不要自作主張猛點菜，只管自己的口味或表現自己的權勢。一定要尊重對方意見，關照人家的感受。”

“在各種飯局當中，千萬不要在點菜的時候磨叽。既浪費大家時間，也會讓別人厭煩。”

一想到這些人情世故，池夏便覺得腦袋又疼了起來，眼前那些印着精致菜肴的貼圖也變得模糊不清。

“喻總監。”從菜單下露出兩只眼睛的池夏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是有什麽事呢？”

喻寧澤看了她一眼，随後收回了眼神。下一秒，他擡手将服務員召喚了過來。

薩克斯曲似乎換了一首，一位黑人女歌手走上舞臺中央，在話筒前站定了姿勢。

閃爍的燈光依舊在客人們臉上映射出規則不一的圖案，也将喻寧澤的五官襯得更加精致。

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肌肉線條明顯的小臂，翻動菜單頁面的手指骨骼分明。

池夏就這樣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心編排過的演出。

她想，要是喻寧澤不是她的上司，或者，自己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今天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見到他的話，她一定也會和葉希一樣為他癫狂，說不定也會嫉妒所有被他的眼神所略過的人。

她不由地開始猜想，究竟誰會有幸成為喻寧澤的女朋友，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勇士一般，終于将至高無上的寶物收入囊中。

但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員工，産生這樣的想法的自己不是勇士，而是人群中，觊觎着寶藏，且毫無自知之明的小市民罷了。

“我們......”像是感受到了過于熾熱的目光，喻寧澤看向她，嘴角微微揚起：“先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