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武三的衣服款式本不難做，就是比較麻煩，吳問雁回來說這人要不能太素也不能太紮眼，她便沒多加那些繁瑣複雜的包邊，四天後終于完工，彭嬸怎麽看怎麽都喜歡，“漂亮，太漂亮了。”

可燕瀾卻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總感覺缺了點什麽，可又說不上來，她一直認為衣服其實也是有靈魂的，與穿上這件衣裳的人相輔相成，因此衣服要貼合衣服主人的氣質身材，才能最大程度的互相成就。

這件衣服的價格對于尋常人家來說也不是很小的數目，即便是有門有戶的家中的姑娘，那也得是一個月的月錢了，燕瀾并不想敷衍了事，于是做好後便拿着去了新陽縣中想要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着這人提前改一下，若是不行那就只能等約定好的時間了。

進了新陽縣後瞧着天色尚早，因為起來的早不想麻煩彭嬸索性沒去告訴她，只在家中留了個字條，此時恰巧有些餓于是幹脆尋了個攤子吃口熱乎飯。

燕瀾大老遠就被一個幹淨的面攤子吸引到了，老板是個和藹的婦人，瞧着她走過來舉着面勺子打了個招呼問：“小娘子吃面嗎？”

鍋裏煮着細細長長的面條，熬煮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香味，看的她食欲大起，點頭後拿出五文銅錢遞給婦人。

“好嘞！”婦人接過後利落的撈出一大碗面條，滴上一滴香油撒上些蔥花遞給她，她接過去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安靜地享受這片刻的寧靜。筷子挑起熱氣騰騰的面，熱氣凝結成霧溫柔的覆在她的雙眼上，送進嘴裏的細面柔軟，咀嚼幾口便香味四溢。

她難得病愈後胃口大好，一連吃了大半碗，後面實在吃不下了，又不肯放棄這碗香噴噴的面，于是開始小口小口地啜飲面湯。

街上的風掠過，人們走路都慢悠悠的很是惬意，每個人臉上都暖洋洋的，燕瀾很喜歡這個地方，不是南部繁華都市人們都急匆匆的模樣，車馬疾馳，每人臉上都冷冰冰的；也不是記憶最後戰亂紛飛的城市的模樣，斷壁殘垣街上空蕩蕩的，偶有零星幾人也是身着寸縷如同行屍走肉。

面攤的老板見她吃飽了沒趕她，瞧着暫時沒新客，倒是在她旁邊坐下同她聊起了天。

“新陽縣很好吧？”

燕瀾點頭，“對，很好。”

婦人支着頭看着幹淨的街，“我就是從別地來的，進新陽縣的第一眼就愛上了這裏，說什麽都要在這裏呆下，我來的很早，那會兒進新陽縣也不好辦，于是我就老遠從村裏推着攤子來這裏賣面，想要在這裏買個小小的屋子。”

燕瀾終于連湯都喝不下了，放下碗來，“你做的面很好吃，自己賣面買屋子着實不容易，你很厲害。”

婦人抿着嘴搖頭，笑得卻沒那麽輕松了，“那可不是的，我買不下來，新陽縣的房子一年比一年貴，但我實在喜歡這個地方，想要住在這裏除了買一間屋子，還有一個方法那便是嫁到這裏來，所以我找了個男人嫁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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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瀾愣住，“你已經住進了這裏，那你還在這裏繼續開面攤子？”

“我家裏那個是個不會過日子的，成日吃酒，鍋都要揭不開了，所以我還是出來給家裏賺些錢。”

中途來了個客人，婦人面帶歉意讓她稍等下，匆匆給客人做了碗面後又繼續坐下來，燕瀾很想問她這裏真的這麽好嗎值得她如此辛苦。

“姑娘不是新陽縣人吧，所以你不知曉，像我這樣的人在新陽縣裏頭多的很。”婦人在圍裙上蹭幹淨手裏的面粉，“我是沒命賺大錢的所以只能嫁人，那些個厲害些的即便是在細線邊上要掉下來的，也不會嫁人，都是拼命的賺錢想要住進這裏頭，擡起頭有臉有面的找個門當戶對的夫婿嫁了。”

像她們這樣奔波的苦命人，太多了。

燕瀾突然就想起了吳問雁，吳問雁同樣是住在村落中，經常來往于新陽縣與各個村落，若是住在新陽縣中，那自然方便許多，她應當也是想要在新陽縣中有一個容身之處，所以才會那麽着急的想要賺錢。

就在這時，街邊一陣吵鬧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順着聲音探過去，看到有人拉着幾車的花往前走，旁邊穿着管事衣服的人反複提醒他們小心點別碰倒了花。

“那是在做什麽？”燕瀾問。

婦人畢竟還是新陽縣裏頭的人，知曉的是比她多的，“那是過段時間馮家賞花宴要用的，馮家是這新陽縣裏有眉有眼的大戶人家，每年都要辦賞花宴，往年一直都是馮大姑娘，今年換了馮二姑娘，這馮二姑娘是第一次操持這賞花宴，鼓着一口勁呢，鐵定要做的比姐姐好，你看這不，離着賞花宴還有半個月就開始忙活了。”

“賞花宴？很多人嗎？”

“那是，馮家請了不少人，大戶人家的姑娘去，小戶的也去，只要是新陽縣裏頭能叫的上來的都能去，聽說碧珺縣主指不定也會到馮家呢。”

這些人對燕瀾來說都很陌生，只有碧珺縣主在前世聽過幾耳，那是在她逃離此處很久之後，偶然聽來的消息。消息中說碧珺縣主是個很奇怪的人，喜華麗鋪張，肯擲百兩銀錢只為見到從東海運來的一盆名貴花，可到手後又不細心養着，立馬折下來別在發間說要配着衣裳，于是那昂貴的花只肖三日，便死了個幹淨。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燕瀾覺着這倒無所謂，只是着背後的意味确實耐人琢磨，應當是碧珺縣主招惹了什麽人，那邊将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于是一件小事傳到上面便變了味了，愛美也變得張揚起來。

最後便沒再聽過碧珺縣主的名號了。

“姑娘，不跟你多說了，來客了我得幹活了，有時間再來吃面啊！”婦人見到兩人走進攤子後不再跟燕瀾繼續聊，燕瀾也吃飽了歇息夠了時間，去了布匹店中。

沒想到吳問雁也在店中，吳問雁瞧見她也是驚訝，“你怎麽今天來了。”

“那件衣服有點細節我想改一下但是沒什麽靈感，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到訂做衣裳的人。”

吳問雁點頭，“行，我給你盯着。”

燕瀾思考片刻開口問道：“你還記得訂做這件衣裳的人大約是什麽模樣嗎，身邊是不是有仆從跟着。”

吳問雁更驚訝了，看燕瀾的眼神都變了些，“沒錯，确實有個小丫鬟一直跟着她，樣貌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穿的還不錯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而且聽她們在那嘀咕怕跟人穿的一樣丢臉。”

七日訂做的衣裳，修修改改正好能趕上賞花宴，不要太豔麗是怕賞花宴上更大門戶家的姑娘瞧見覺着太愛出風頭被記恨住，不能太素說明是在中下那層門戶之中，怕穿的太素比不上自家門第給家裏丢臉，況且大戶人家的姑娘肯定是不願意跟布衣百姓穿着一樣的衣裳的。

燕瀾大體猜出來是什麽人要訂做衣裳，心裏頭便落了底，去後面對那件衣裳進行修改。

吳問雁看她拿着衣裳又去後面改只覺着是她有了靈感，沒打擾她，在店鋪前面老實盯着，“我說，老鐘，你就不好奇她是哪來的，怎麽有這個手藝嗎？”

被吳問雁叫老鐘的鐘老板癟癟嘴，“好奇又怎樣，她很厲害很有頭腦能帶着我們賺錢就行了，我瞧她也不想說，況且她不是你對面村裏頭的人嗎？”

吳問雁玩着一塊線頭，将那線頭纏在自己手指上又松開，“是啊，我去對面村裏頭打聽過，她成婚了但是沒孩子，丈夫出去打工了。”

鐘老板一把拍開她的手，“別亂玩我的布，那線頭本來沒大點，讓你一扯都扯出五裏地。”吳問雁讪讪地将手放下，他這才放心，繼續說道：“那不是很正常，她家裏那口不在家，她出來打零工掙錢補貼家用。”

吳問雁沒吭聲，恰逢燕瀾此時修補好了出來，于是便止住話頭，告知燕瀾并沒有遇見上次的人，燕瀾聽後也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沒有什麽遺憾的表情，将東西放在這裏便回去了。

看着燕瀾走遠後，日頭逐漸落下來，吳問雁也該回去了，她并沒有跟老鐘說，她不僅打聽到了這個，也打聽到燕瀾是逃難路上被她相公救起來并且帶到這裏來生活的。

吳問雁去找燕瀾時，親眼見到燕瀾從鍋底掏出一些煤灰抹在自個驚為天人的漂亮臉蛋上。

她不說，她也不問。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誰都不該打破這平衡。吳問雁也想過，像燕瀾這樣本身就有絕技傍身的，是完全可以離開這裏重新好好生活的，但她偏偏願意在這個小破村落裏停留。

她反正是不信燕瀾是真心喜歡這裏的，若是養精蓄銳為以後的離開做準備，那一切都說的通。

燕瀾不屬于那個小村落，她也不會繼續留在那裏，既然她們暫時都有共同的利益目的，那此時此刻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辦法。

“走咯，回家了。”吳問雁沖着老鐘擺擺手，大大咧咧的坐着她的驢車回了村裏頭，等到約定要交衣裳的那天清晨，按照慣例在橋頭拉着燕瀾一起進了新陽縣。

剛開門沒多久，武三便來了，武三在丫鬟身後沒什麽太大的表情，反而是丫鬟瞪着吳問雁語氣不太好，“我們可是按照約定時間來了，若是你們诓騙我家小姐，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燕瀾看着丫鬟身後的武姑娘，笑着說：“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