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

第 40 章

新陽縣下了連綿不斷的三日雨，這日清晨燕瀾将門窗關緊舉着油紙傘到了店裏，因着下雨街上的行人寥寥，吳問雁百無聊賴地翻看冊頁。

“這場雨下的，都沒什麽人過來。”她想起什麽又添了句“對了，開店的單子基本都快做好了，這幾天就能送過去，前幾天送了一位，我帶着你新做出來的冊頁去的，客人當場就又訂了兩套。”

燕瀾将油紙傘擱在門口，又将沾了雨水的外衣脫下晾在一邊，有條不紊地做着，“辛苦你了。”

吳問雁接過燕瀾遞來的新冊頁擺好，随口提了句，“最近李記的紗緞布賣的很好，入夏了不少人都喜歡這種料子，但我跑了許多個地方都是只能賣我六銀一尺，可李記料子才五兩六，瞧他那副嘴臉絕對不可能自掏腰包，他應當是找了什麽途徑進了這料子。”

她把附近州縣的布莊都跑遍了能拿到的底價還比李記的高，這讓她有些惱火，“我去送衣裳的時候不少人都問我能不能用這種料子做衣裳，可咱們店裏最便宜的紗料都是七兩八，而且也比紗緞布要厚實，這樣下去夏衣不好賣。”

燕瀾點頭，“因為那是金氏布莊的料子，只有金氏才有，你去外面問的都是別人倒手賣來的，自然不如他直接從金氏布莊拿便宜，恐怕他定價五兩六，還能賺個一二兩。”

“那怎麽辦，這麽大的肥肉就讓他叼着不放了？”吳問雁緊皺眉頭，夏衣比東衣好做且，消耗量大買的人也多，若是拿不到合适的價格，賣紗緞布對他們來說并不值得。

可就讓她這麽看着李記賺錢，她真忍不了。

燕瀾進店裏先是泡了盞茶，為鐘鴻山和吳問雁各斟了一杯遞過去，鐘鴻山接過悠悠的吹了涼抿了口，發出暢快的聲音，而吳問雁焦急的坐過來将杯盞放在一邊。

“我喝不進去，瞧瞧我這嘴上的火泡子，三日都沒歇好，這雨下的就跟我這心情一樣。”

燕瀾讓她稍安勿躁，“紗緞布這杯羹我們分不到，可以分別的，桑城三城其中六安州的桑紗物美價廉，這連綿不斷的陰雨天還要持續半月之久，彼時紗緞布的價格也會被拉高，桑紗可就不一樣了。”

吳問雁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六安州在哪裏，“桑紗這麽便宜？”

“是，但是六安州路途遙遠，來回便需要一周之久，因此這裏的店鋪都不會進這款布料，等雨季過去了我去承州一趟尋镖局一行前往六安州，到那時店裏就交給你們了。”

誰知燕瀾話音剛落，就聽到吳問雁大喊一聲好，然後将杯盞的茶一飲而盡，好不暢快，“不必！我去，你是掌櫃你不能遠行，而且你都成婚了，我不一樣，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別說一個周，我路上待一個月都無所謂。”

擾了她這麽久的心病終于被治好，吳問雁神清氣爽，走路都帶勁了，“這樣，我回去收拾東西明天就啓程去六安州，恰好這裏總是下雨我這膝蓋頭天天密密麻麻的疼，六安州雨水少，我要去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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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拿起傘走了，留下鐘鴻山和燕瀾二人對着屋外浠瀝瀝的雨對飲，鐘鴻山給燕瀾添滿茶盞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狀似無意道：

“這吳問雁就是脾氣急，一時都閑不下來，我認識她這麽久了她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沒去過六安州也敢自己去，說走就走壓根不帶害怕的。”

燕瀾往爐裏又丢了塊木，“這是她獨一份的勇氣，不過自己去六安州确實有些危險了，若是能跟镖局一起去或是做個馬車也安全，西邊不像這裏，還是亂了點。”

鐘鴻山舉着茶盞的手一頓，無意識皺起眉頭，“六安州都已經是三城之一了，還會亂嗎？”說罷又将自己否定了，“的确，我竟忘了路上的危機了。”

說完又搖搖頭，“我惦記這麽多，可我瞧着她是壓根不帶着怕的”将茶盞撂下又回櫃臺裏繼續算賬了，留下燕瀾将剩下的茶喝完，聽着店裏帶着些許急躁的算珠碰撞聲被屋外雨水落地的聲音模糊。

一壺茶喝完，燕瀾将壺裏剩下的水倒入爐中澆滅火苗，準備去後面瞧瞧繡娘們做的衣裳如何了，路過鐘鴻山時她瞥眼看到散在案桌上的賬單，朱筆圈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圈。

“其實你若是擔心她可以去給她提個醒的。”

鐘鴻山手一頓，又開始撥動算珠，“她才不需要我提醒呢，指不定要說我麻煩。”

燕瀾莞爾，“或許她沒想到這一層呢，你若不說又怎麽知道她會不會聽呢？”

鐘鴻山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吳問雁離開的方向卻沒動。

“去吧，正好替我告訴她坐馬車去，多買些桑布，回來的路上托镖局押镖送回來，錢我報銷，在那邊多玩會兒。”

鐘鴻山偏頭看向笑意盈盈的燕瀾，終于是沒能再坐的住，匆匆拿起油紙傘沖着吳問雁離開的方向跑去，臨走前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謝謝”。

燕瀾撥開通向繡房的門簾，其實人都是這樣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入局人少有勇氣多是外人推那麽一把。

繡房裏的繡娘們看到燕瀾走來，都沖着她打招呼，“燕掌櫃。”“掌櫃來了。”

“來了，今日可有什麽問題嗎？”燕瀾點點頭，那邊有個繡娘有個地方一直沒看明白将她叫過去。

若人的命都是定好的，這路也分三六九等，燕瀾想讓身邊的人都能選擇一條最好的路。

巡檢司內。

一個司吏趴在桌子上望着淅淅瀝瀝的雨，口中帶着些許不滿，“這樣的破天怎麽還得出去啊，這街上都沒什麽人了。”

程行雲在一邊沒接話茬，拿着一個掃把打掃着屋內，那司吏半天沒聽見他說話，于是叫他，“诶！诶！那個，叫什麽來着，程行雲，你咋的不說話啊。”

眼見着程行雲還沒吭聲，着急了一把将他手裏的掃帚拽下來，“行了行了幹什麽呢，我說你又不是什麽老媽子整天在這掃衛生的啊，咱們是巡檢司，巡檢司知道是什麽嗎？咱們是兵啊！”

說到最後那句話，程行雲終于有反應了，擡眸看了他一眼，突然彎了一下嘴角，那司吏瞧見後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在笑？不對你笑什麽啊，我說的哪裏有不對了？”

突然他看到程行雲的嘴角抿了下來，意識到哪裏不對，但此時已經晚了，身後響起一個涼涼的聲音：

“這麽閑，不喜歡掃衛生，那就去坊市裏掃衛生！”

司吏心裏暗罵一聲，但不敢抗命只能不情不願的拿起那個掃帚往坊市走，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裏頭又說了一句：“你也別留在這裏，過去跟他一起去坊市裏面掃衛生。”

于是程行雲又來到了他身邊，他想笑又覺得太缺德了，只能裝作憐憫的同程行雲說：“哥們，你也太倒黴了，頭怎麽總是針對你啊？你是不是惹着他了？”

程行雲沒回答他，他早就習慣了，這人就是不愛說話一棍子都打不出來三個屁，于是也不管程行雲說不說，自顧自地說道：“沒關系，反正頭也快調走了，估計要去承州那邊，聽說承州那裏缺人手，不少人都被調過去了。”

說到這裏他叫了一聲，低頭去看褲腿濕了一片，嘴裏滿是抱怨，“真是的這不是開玩笑嗎，這麽大的雨還掃什麽衛生，我看是掃水，巡檢司怎麽能幹這個活呢，我是來當兵的。”

“當兵不該來這裏，你該去戰場。”

程行雲難得開口，他有些新鮮，“我才不去，打打殺殺的半條命都沒了，我沒什麽大志向就想活着當兵。”說到這裏他想起聽到的小路八卦，“哎真羨慕頭，他去了承州估計就是要當這種兵咯，聽說是什麽承州去了個大人物。”

“什麽大人物來着...哦對，好像是什麽王來着。”

“穆王？”

司吏一拍腦袋，“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你也聽說了啊，真奇了怪了這穆王不是消失很久了嗎，我記得很久之前就說他是戰死沙場了，也有說是叛逃了，還有說是下落不明的，怎麽會平白無故出現在承州的。”

司吏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直到身邊的程行雲将雨裏散落的架子扶起來打斷他：“行了別說了，雨下大了，早點幹完早點回去。”

他這才撸起袖子開始幹，不知不覺兩個人都淋得渾身濕透了，傘都幹脆不打了丢在一旁，他氣喘籲籲的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路都快看不清了，可身邊的程行雲還跟沒感受到任何阻力一樣繼續撈着水裏的架子。

“哥們，你真牛啊。”

程行雲聽到聲音但沒聽清什麽，回頭看他示意他再說一遍。

他舉起大拇指，大喊：“哥們，牛！你知道你現在像個什麽嗎？比我像個兵！”

“什麽？”雨落的聲音太大，程行雲的嗓音也不由得提高。

司吏累的快暈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濺起一陣水聲，他實在幹不動了，筋疲力盡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意味大喊道：“我說你像個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