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燕瀾和碎雨趕回睦州時已經是傍晚了,碎雨越是往客棧走就越心慌,雙生子獨帶的那種牽扯讓她焦急萬分,她隐約覺着碎雨要出事了。

二人緊趕慢趕趕到客棧,沿路碎雨看到許多打鬥的痕跡,觸目驚心,一道木板上的劍痕更是深幾尺,碎雨眼尖看到一團火紅,宋還風拽着奉雪的胳膊把她拉在自己面前,他們的面前站着個背對着自己的男人。

宋還風不知道跟那人說了什麽,碎雨眼見着那人的長劍就要刺過去了,她也顧不得別的大喊了一聲“且慢!”。

但那人就跟沒聽到似的手裏的動作沒停下半分,碎雨情急之下不知道從哪裏就摸出個飛針,燕瀾在後面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她遠遠就看到了那人戴的長劍。

可那背影她竟覺着奇妙的眼熟,她看到碎雨提起什麽東西就要丢過去心下一驚,“碎雨!等等!”

說時遲那時快,碎雨的針已經向着那人的劍飛過去了,那人就像背後長了眼睛般劍柄換了個方向就将那針彈飛了。

宋還風自然看到了碎雨,一時松懈下來沒注意到奉雪的動作,感覺腰腹部劇痛無比吃痛一聲将奉雪狠狠甩開,碎雨大喊一聲奔過去找摔進雜物堆裏的奉雪。

宋還風是恨紅了眼,顧不上其他的就要去殺了奉雪,碎雨搶先一步将奉雪救下來抱着虛弱的奉雪就躲到了一邊,宋還風看着碎雨如此,回頭又看着攔着他的人以及遠處趕來的燕瀾,氣急反笑。

他低頭看着自己腰間的血跡逐漸擴大,對着程行雲身後的燕瀾說:

“燕氏女,我記住你了。我們很快會再相遇的,我知道你是誰。”

宋還風的眼神冰冷,像毒蛇一般盯住了燕瀾,說罷又掃了一眼奉雪和碎雨,輕蔑地笑了一聲,下一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向着地面丢了個什麽東西,頓時一股煙霧飄散開來,讓人刺鼻難忍。

再反應過來時眼前已經沒了宋還風的身影了。

來不及想宋還風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燕瀾緩步走向那個提着長劍背對着她的人,每走一步步子便沉一分。

當真相來臨時,人總會沉重起來。

背對着自己的人轉了個身,眼中是乘滿的擔憂,在那一刻她突然就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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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雪吐出一口血,拿碎雨的袖子擦了擦衣角對她說:

“姑娘相公。”

“啊?”碎雨懵了。

“那我剛才是不是大不敬?”

“姑娘瞧着應當不是那種人。”

“姑爺是穆王麾下車騎都尉啊,我們趕回來還是因為要找這個人,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啊?”輪到奉雪愣住了,她看看碎雨看看燕瀾又看看程行雲,看着她們家姑娘的臉幾經多變,猶猶豫豫地說出來:“可是姑娘瞧着不像是知道這件事的樣子啊。”

奉雪又說:“碎雨你看看姑娘是不是臉色不太好,這姑爺看起來挺能打的,姑娘不會受傷嗎?”

“說得對,我去保護姑娘。”碎雨突然就要站起來,被奉雪一個緊急拉住。

“等等等等等等,你也打不過他啊,他剛才那劍沒出鞘都能給宋還風打的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而且我瞧姑娘現在的表情還好,先看看,別着急。”

“這麽幹等着也不是個事啊。”

奉雪眼珠子一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骨頭應該沒碎還沒那麽疼,她沖着燕瀾虛弱的叫了一聲。

“姑娘,你沒事就好...”

燕瀾如夢初醒,連忙跑過來檢查奉雪的傷勢,程行雲立在原地看着她奔向奉雪神色焦急,奉雪勉強笑着,碎雨在一旁不說話,他就這麽看了一會兒然後去尋大夫去了。

奉雪的骨頭确實沒傷到,不太嚴重,奉雪看着燕瀾坐在她面前心事重重的模樣,身後的姑爺環臂靠在那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沖着碎雨比了個眼神。

碎雨說:“姑娘,剛才一時情急冒犯了姑爺,碎雨甘願受罰。”

燕瀾搖搖頭,“我知曉的。”

程行雲也說了一句“無妨”,碎雨這次才放下心來。

“姑娘,姑爺千裏迢迢來找你想必是有要事相告,這裏不要擔心有碎雨陪着我呢,你們且先忙。”奉雪看着兩個人都心事重重都是有話要說,想着趕緊把兩個人趕走,奉雪這麽說後燕瀾這才肯離開。

此時天色已深,二人回到燕瀾的廂房內,本來彼此都有許多話要說,可真當見了面反而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就這麽幹坐着。

半晌燕瀾肚子輕微的叫了一聲才打破這場沉寂,程行雲站起身說了句“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就走了,燕瀾剛想攔住他可程行雲那時早就出去了。

這個時間點了客棧早就沒得吃食了,程行雲現在下去客棧老板一臉為難,面前這個男人瞧着高大俊朗可身上帶着一股淩冽的氣質讓人退避三舍。

“無妨,可否借廚房一用?”

客棧老板連忙同意了,程行雲就去後廚簡單煮了兩碗陽春面。

鍋裏的沸水咕嘟咕嘟的冒泡,程行雲盯着那鍋沸騰的水愣了神,晃過神來才想起來把面條丢進去,然後繼續看着那鍋面發呆。

樓上的燕瀾也沒好到哪裏,她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程行雲,譬如他為什麽是穆王麾下之人,又譬如他到底知不知道燕家大火之事的實情,又或者他當初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巧遇。

或者更直白一點,他救她是不是利用她?

一連串的問題還沒問得出口就先擊潰了自己,倘若真的是呢,這一切只有她被蒙在鼓裏呢,到那時她一定不會蒙住自己的雙眼。

可她一旦問出那些問題,這一切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彼時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她突然想起來某個雨夜,窗外一聲驚雷吓到了夢裏的她,她無意識的就往旁邊人鑽,很容易的鑽進一個灼熱又堅硬的懷抱中,懷抱的主人沒有推開她,反而是環住了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又想到某個下午,她在那個破破爛爛的小房子裏寫詩詞,仿佛是警告自己不能忘記從前過往的重重,在擡頭間見到程行雲就在門口借着日頭削着手裏的小木人。

他格外認真,手裏的匕首也靈巧無比,不多時那小木人就出了模樣。

後來那塊小木人去哪了?燕瀾不記得了,好像是被她塞進了某個角落裏了吧。

過往種種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生了根,明明之前還是株嫩芽,可再擡頭時以情為飼,早就參天了。

她很怕那個答案。

不多時程行雲端着兩碗冒着熱氣的陽春面上來放在她面前,“餓了吧,先吃飯。”雖然是這麽說的,可他看到燕瀾動筷才肯拿起自己那碗。

雖是夏夜,可睦州的夜晚還是比新陽縣涼許多的,經過這一天的折騰燕瀾早就又累又困了,熱乎乎的面湯燙了食道才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涼下來的身子熱了回來。

這才慢慢找到了血液流動的感覺。

一股名為安心的感覺在胸膛彌漫開來,燕瀾食欲大動,竟頭一次将那碗面吃了個幹幹淨淨,這是她奔波這麽久以來吃過最飽的一頓飯了。

吃完飯程行雲又将碗筷收拾下去,重新坐在燕瀾面前。

燕瀾只知曉程行雲模樣不差,劍眉星目,但這麽久她也是第一次這麽仔仔細細的用眼睛描摹他的模樣。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程行雲說話還是那般溫柔,從沒變過。

“在延州你救下我真的是巧合嗎?”

程行雲沉默半晌,屋裏的燭燈搖了又搖,他緩緩嘆了口氣,說:

“不是。”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雙漂亮的眸子水波流轉,看着她羽翼般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就遮住了漆黑的瞳仁,她微微低下了頭不願再看自己。

他知道說出真相會讓她難過,看到她掉淚他心如刀割,可他更不想她被騙,被蒙在鼓裏。

真相太過于沉重,若是她一個人承受不來,他就願意一直陪着她一起面對。

程行雲看不到燕瀾的模樣,只好上前一步蹲下身來,半蹲在她面前,手掌放在她的膝頭小心翼翼地說:

“你當真不記得了嗎,延州城外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燕瀾聽到後愣住了,乍一下擡起頭來那淚珠便猝不及防滴到了程行雲的手背上,灼到了程行雲心裏。

“我們之前見過的,那時我去燕家尋你父親,在廊檐看到了躲在角落看書的你,你應當是躲你母親,後來我聽到你父親說你母親要你學琴你是不願意的。”

“你以為我是迷路了所以帶我去了偏廳。”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瀾瀾,我早就知道你小字瀾,名懷舒。”程行雲看着她,溫柔地說着,望着她的眼睛,他一直都沒走出燕家的檐廊。

面前的程行雲已經逐漸模糊了,她突然感覺一股無措與慌張席卷而來,在記憶中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這塊碎片,這塊對程行雲來說無比重要的但卻于她而言不值一提的碎片。

“燕家大火是我們也沒想到的,我同穆王殿下請纓前往延州,但到燕家時為時已晚。”程行雲握住她的膝頭,說到這裏突然苦笑起來。

“還好,還好我找到你了。”

燕瀾終于忍不住,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滴落在程行雲的手背上。

原來他是一直護着她的,他是為了她才從塞外奔來。

哪有什麽天賜良緣,一切都是他在奮力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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