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第 64 章

燕瀾握着溫潤的玉佩，心神逐漸定下來，不知從哪拿出個羊皮地圖，在幹淨的桌子輕輕一推把整個版面展開，從旁邊尋了只筆過來圈了三個圈。

第一個圈是睦州。

“延州比較偏遠若是運送東西多有不便，睦州位置居中用來作為中轉再好不過。”

往東南方向就是新陽縣。

“新陽縣雖然小但是好在南下方便，靠近東部海域。”她說到這裏劃了個箭頭便直指東部一個州并在那裏圈了個圈，金如宜看到那個地方眉毛輕挑。

“這個地方無論是紗布料還是奇珍異寶都豐富，最重要的是因為是通商之地因此民風較為開放，布莊新穎的款式布料都可以在這裏試水。”

說到這裏燕瀾有些犯難，“只是這裏比較排外，想要來這裏還得先把招牌打出來才行，這裏暫且擱置。”

最後那個圈燕瀾本想落在延州，可懸着的筆稍微一偏便落在了一旁的平州。

“若是直接去延州便是打草驚蛇了，平州隔着延州有一定距離隐蔽些，延州的消息若是要傳到京都一定要經過平州。”

平州的位置算是不錯的了，也會有異族通商之市，最重要的是，平州有一處只有燕家知曉的镖局。

這個镖局規模不大但裏面的人都是燕家的人，每個人都是燕父精挑細選出來的。

燕父留了後手便是這個镖局，镖局對外無人知曉是為燕家做事，但是燕瀾也只是從燕父的嘴中聽說過，燕家大火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她知道的信息都是零散的。

不知道镖局會不會認她，但若是有玉牌倒也能稍微解釋一番，即便對于其他商鋪無用了可說不準這镖局還是認的。

金如宜對于燕瀾的決定舉雙手贊同，表示自己沒有異議。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回新陽縣取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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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瀾剛起身金如宜便開口叫住她，“本來是想着跟你一起去的，可我家中有些事情需要我臨時去處理，若是再随你走一趟這時間就來不及了。”

從金如宜說自己要在睦州站住腳那天她就知道了金如宜的日子也絕不是那麽簡單就能過下去的。

在這世間女子本就不易，更別說要在這裏憑借自己的力量立住腳跟，那須得付出千般萬般的代價的。從前她在南部商會中就吃過這種苦，那些大商戶起初瞧見她是個女子便嘲笑一聲，也不做什麽生意了，當場反悔。

有人給她出主意讓她尋個男子作為代表人出去談判，可燕瀾想都沒想一口否決了，她偏生要自己站起來。

“我知曉了，回去我會把拓本找人送到你這裏來。”

燕瀾點點頭說。

事情大多都安排好，奉雪沒傷到要害也直跟燕瀾說不必再等，去了平州再養也不遲，于是第二天燕瀾一行人便啓程前往平州了。

臨行時金如宜又帶了一包桂花糕來送行，油紙包好的桂花糕尚且熱乎，接過來在手裏沉甸甸的。

“我瞧你挺愛吃又給你買了一份你路上吃，若是有什麽事便寫信給我，當然想吃睦州的桂花糕也跟我說啊，八百裏加急也給你送過去。”

眼瞅着把燕瀾他們送走，金如宜那挂在臉上的笑才逐漸淡下去，旁邊的侍女提醒道：

“姑娘，新陽縣來的那個姓李的總是吵着要見您，這都趕走第三次了還來。”

“他羅家的人也敢跟我叫板了，看來是知道金松鸾靠不住了這是想換個靠山，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把他叫來，我來會會他。”

侍女有些猶豫，又道：“姑娘不怕那人兩面三刀嗎？”

金如宜嗤笑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拍拍她侍女的肩膀說：“你姑娘我還能讓人陰着？向來只有我陰別人的份，想要跟我做交易可沒這麽簡單。”

“金松鸾那點小秘密有多少是多少，都得給我吐出來。”

——

也許是揣着一肚子心事，在沒發覺時便到了新陽縣，鐘鴻山推着輪椅上的吳問雁來迎接二人，還有別別扭扭的骨子在邊上等着。

骨子看到燕瀾走下來後後面還跟着兩個人，臉色變了變，盯着燕瀾的眼神都微妙的變化起來，趁着吳問雁和燕瀾說話的功夫就要回去，被鐘鴻山發現了。

“東家剛回來你就要回去，不跟東家說說話嗎？”

骨子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涼涼地說：“我看她壓根不用我擔心，她身邊永遠都有新人。”

骨子說完這句話也不管還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鐘鴻山便徑直離開了。

待燕瀾跟吳問雁說完睦州的大體要事後一回頭，早就沒了骨子的身影了，她歪着頭有些奇怪，“骨子呢？”

鐘鴻山聳聳肩。

吳問雁知道骨子心裏頭在計較什麽，瞥了鐘鴻山一眼對燕瀾說：“小屁孩人不大心事不小，你去睦州的這幾天她就在這裏幹着急，有一天晚上還要偷偷去睦州被我發現了。”

“行了，這些事晚上再說，你剛回來還要休息。”吳問雁說完便推着燕瀾讓她回去休息，其他的不讓她多說。

回到久違的家裏，燕瀾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舒服到差點在裏面睡過去，揉着惺忪的眼睛一頭倒在榻裏，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被抱起來，枕頭變成了程行雲的大腿，烏黑順滑的發被輕輕揉搓着，她很自然的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本來還想跟程行雲說會兒話的，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她是餓醒的，醒來便看見飯已經做好放在一旁了，程行雲就在看着書等着她，看她醒來把書放下說：“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燕瀾打了個哈欠坐起來，感覺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披上衣服稍微洗漱一下便跟程行雲吃了頓飽飯。

她一直很奇怪程行雲為什麽做的飯如此貼合她的胃口，坦白的那日晚上她纏着問他，他終于支支吾吾地說是因為曾經問過燕家的廚子。

一個車騎都尉跑到廚子面前學廚藝，想想就感覺匪夷所思，但還真的就是程行雲做出來的事。

燕家大火既是不幸也是幸運的開始。

她回來後先是把拓本給金如宜寄過去，然後又跟吳問雁等人說明了自己要去平州的想法，讓她們先考慮一下，畢竟居家搬遷到延州，不是一件小事。

三日後，吳問雁拄着拐杖過來了，只她一個人。

“你怎麽自己過來了，鐘鴻山呢？”

“嗐，店裏面忙離不開人，他留在店裏了，況且我這腿也沒那大夫說的那麽嬌氣，這拄着拐就能走，健步如飛的。”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同時笑了出來。

吳問雁眉眼彎彎，感嘆道：“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啊。”

“如今霓裳也是新陽縣第一布莊了，一切都在越來越好。”

燕瀾點頭，“還會更好的。”

吳問雁卻道，“你會更好的。”

“平州太遠了，我跟老鐘就不去了，這裏也有我們爹娘，他們歲數大了都走不動了，況且這裏也得有人照看着。”吳問雁用最輕松的語氣說出了如此沉重的話。

“盧娘子她們幾個人也要留下，從郡主府出來的陳娘子她們只有一個人要留下，其他人還是選擇跟你一起走的。”

“我之前就覺得你是個人才，留在那裏屈才了，我這眼還是厲害的。”吳問雁哈哈大笑，逗得燕瀾也忍不住笑起來。

“骨子是要跟你走的，但那小屁孩比較別扭，得你自己去說說她。”說到這裏吳問雁不得不誇獎骨子，“你別說，她這腦子還真的挺好使的，過目不忘了，人見了一次就能記住，我把六安那邊的布莊關系跟她說一遍就能記住。”

吳問雁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然後突然才想起來店裏還有很多事才堪堪打住，“得，我這嘴又說多了。”

燕瀾搖搖頭，示意自己覺得吳問雁說的很有意思，她很想聽。

“保重身體，有空記得回來。”

跟吳問雁告別後燕瀾又跟程行雲去了一趟最開始的村裏的家中，他們站在自家門口。

程行雲攬着她的手緊了緊，燕瀾看着那小小的土屋頓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情緒了，說是不舍肯定是不舍的。

沒想到這處小院子這麽小，小到一眼就望遍了，但也很大，大到兜住了她所有的不堪。

彭嬸在家裏炒菜，聽到大寶鬧鬧着撂下鍋出來，看到二人後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喜上眉梢連忙喊彭叔出來。

就這樣，兩家人久違的在彭嬸家吃了一頓飯，燕瀾難得喝了點酒，到下半場時已經臉紅紅的倒在程行雲肩膀上不省人事了。

彭嬸笑她，“你瞧瞧，不能喝酒還要喝酒。”

話明明是笑着說的，可眼中似有淚花。

“快帶着她回去睡覺吧，好好睡一覺。”

燕瀾跟程行雲夫妻二人在吃飯時跟彭嬸說鑰匙就給她了，這棟房子也給彭嬸了，但是彭嬸說什麽都不同意，堅持為他們存着，說哪天回來就能住。

但彭嬸也知道，他們很難再回來了。

從程行雲和燕瀾來的那天她就知道有這麽一天了，兩個人都帶着些許北地的口音，怎麽會在中原又偏向南方的小小村裏住一輩子呢？

兩個人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在破舊狹小的小房子裏度過了最後一個夜晚。

程行雲抱着懷裏熟睡的人，盯着房梁直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