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章

第 72 章

杜念沾着夜晚的露珠回到莊子後并沒有去休息，而是徑直去了書房，他悄聲推門進去将手裏的東西遞給程行雲。

“都尉，這是穆王殿下的信。”

程行雲将信接過來展開看了後放在燭火上燒成了灰，“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軍營，殿下五日後抵達延州，京城那邊也坐不住了，鞑靼又蠢蠢欲動。”

杜念皺着眉，“這些日子光是抓的探子就不少，別說延州了，連平州都有不少，另外您之前叫我看着的那個宋還風最近在平州附近出現了，恐怕也是要去延州的。”

“知曉了。”

杜念小心翼翼探看程行雲的表情，半晌問道：“那夫人那邊...”

“我自然會跟她說。”說到這裏程行雲突然想起來今天晚上用飯時沒看到燕瀾，奉雪光是告訴他燕瀾今日在店那邊吃飯，但是這麽長時間也沒聽到燕瀾的聲音，程行雲忍不住問杜念。

杜念撓撓腦袋，程行雲确實給他的任務是保護燕瀾安全，但是燕瀾一直很安全導致他最近這段日子去查別的事情去了，程行雲現在這麽問他他還真說不上來，問了順叔才知道今天燕瀾壓根就沒回來。

順叔錘着老腰說：“小姐？小姐今天沒回來啊，哎呦昨天奉雪還說今天會有客人來，結果客人跟燕鹄起了争執，燕鹄跑出去客人也說是去找小姐了，奉雪去追那客人了讓我去把燕鹄姑娘追回來，可要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了。”

程行雲眯起眼睛看着順叔，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多餘的表情，可順叔說的實在真誠，而且他也聽到燕鹄确實是跑出去了不知道怎麽回事跟人起了争執。

“我知道了。”程行雲說完這句話就轉頭去找燕鹄了，順叔歲數大了皮膚逐漸松弛，眼皮耷拉下來蓋住了眼珠，讓人看不清他的瞳孔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順叔看着程行雲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拐角處，一直彎起的嘴角緩緩放了下來，他收起笑容快步去了莊子的後院靠近門的地方，那裏有個人帶着蓑帽踩在廊檐旁，安靜的像是跟黑夜融為了一體。

那人聽到有人靠近，懶懶的說了句：“夜深了馬都睡下了，走不了了。”

順叔沒接他話茬，說道：“去跟家主說，他們現在都不在莊子裏，小小姐在店鋪沒回來。”

蓑帽人擡頭看向順叔，沒多說什麽翻身吹了個口哨，馬廄裏的馬噴了個氣溜達溜達走過來，他翻身上馬熟練的從後門竄了出去，在寂靜的夜晚之中無人知曉他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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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叔背着手站在月光下，他突然看到自己的影子，盯着看了半天，用粗糙的手舉起來微微在自己頭頂的部分比量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出自己的身量。

半晌沒說話，然後他又背回了手，嘆了口氣喃喃道：“老咯，老咯。”

程行雲并沒有直接出門，而是在臨近出門時拐了個彎去找了燕鹄，進了院子裏沒見到燕鹄的身影，程行雲眼尖看到樹上挂着個人。

燕鹄就跟猴子一樣挂在樹上不知道想什麽，看到程行雲後她吓了一跳，說什麽都不下來。

“今天發生了什麽？”程行雲問。

燕鹄以為他是來找自己算賬的，畢竟程行雲的功夫她是領教過的，讓她好好下去跟程行雲說，她可真害怕，于是她坐在樹上對着程行雲嚷嚷：

“不關我的事！是那個人非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手的，跟瘋子似的，誰知道她要幹什麽，還問我是從哪來叫什麽的，我在承州有那麽多仇家我哪裏知道是不是來要我的命的！”

程行雲一臉無語，指着樹下無辜的杜念說：“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讓你被人抓走打死不成，就算我不在，我的人在這裏一樣不會讓你就這麽被抓走的。”

燕鹄哪裏管得了那麽些，瞥了一眼杜念解釋道：“我哪裏知道！誰知道你的人什麽功夫，遇見那琅州的瘋子萬一我倆都交代在這怎麽辦，你休想讓我去道歉！本來就不是我的錯！你要是讓我道歉我就再也不回來了！”

程行雲懶得跟她多費口舌，問道：“今天來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燕鹄想了想，她确信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無論是在琅州還是承州亦或者是平州，但是看那個人的模樣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于是她想了想搖搖頭，告訴程行雲：

“沒見過，是個女的，看起來年紀跟燕瀾相仿，穿的挺富貴的。”

說到這裏她想起來聽到奉雪叫那個人是金姑娘，“哦對，奉雪叫她金什麽的，我不認識。”

她本來以為程行雲還會再問什麽，誰想到程行雲聽完就要走，燕鹄連忙叫住他：“欸欸欸你要去找她啊？”

“那你可得幫我跟她說，我從來不認識這個金什麽的人，我可沒偷過那個人東西，可不能賴着我啊，不關我的事！”

程行雲沒說話腳步沒停也沒搭理燕鹄，燕鹄癟癟嘴嘀咕他，

“什麽臭臉德行，一杆子打不出一個屁的。”

程行雲扯了匹快馬到霓裳店裏頭就看到微弱的燈光，霓裳是整條街裏唯一還亮着燭火的地方，他悄悄将馬拴在外面，走進便看到燕瀾和金如宜，一個靠在椅子裏閉着眼睛，一個趴在桌子上神志不清。

碎雨和奉雪就候在一邊，看到程行雲來了，奉雪趕忙上前要跟程行雲說什麽，程行雲比了個手勢讓她小聲些，奉雪便在程行雲身旁壓低聲音道：

“今天金姑娘來找姑娘，看到燕鹄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就要來找姑娘，然後兩個人在上面說了許久的話，姑娘就破天荒的提前打烊了，兩個人就在這喝到現在。”

燕瀾此時靠在椅子裏，人早就睡了過去，眉頭卻是一直緊閉的。

“我跟碎雨在旁邊守着本來是勸姑娘少喝點的，但是姑娘跟金姑娘很激動，金姑娘尤其激動在這哭了好幾頓了，姑娘也喝悶酒，然後一來一回兩個人都喝多了。”

奉雪說到這裏小聲說：“姑爺，我覺着姑娘好像哭過，她下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情緒也不太高，瞧着應該是有什麽心事。”

程行雲蹑手蹑腳走過去，生怕驚醒了燕瀾，在燭火的照射下他看到燕瀾長長睫毛下閃着光的淚珠。

他輕柔的為她拂去眼角的淚珠，又将人打橫抱起來送到樓上的臨時休息的雅間裏，讓碎雨和奉雪打來熱水，為她除去外衣和鞋襪，用毛巾給昏睡中的燕瀾簡單的擦了擦臉和手。

這期間燕瀾一直沒有醒過，緊閉着雙眼皺着眉頭。

他用手撫平了她眉心的褶皺，在手即将離開她的額角時被猛地抓住，燕瀾抓着他，嘴裏喃喃着什麽。

程行雲傾身去聽，聽到她小聲的說：

“去看看他們。”

“是我對不起他們。”

“他知道的。”

“我的遺願。”

說到最後，他心都揪在了一起，反手握住燕瀾的手，脫下鞋翻身上床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懷裏的人可能是在夢中感覺自己置身一個安全溫暖的懷抱之中，逐漸安靜下來，靠着他懷裏，緩緩松開緊皺的眉頭睡了過去。

燕瀾是半夜突然驚醒的，猛地坐起來，渾身被汗浸透，她恍惚的看着被子有些失神，耳邊嗡嗡鳴鳴的什麽都聽不清，世界喧嚣無比，後面耳鳴聲消失她才聽到程行雲的聲音。

擡頭看到程行雲焦急擔心的目光，燕瀾有點愣神，半晌笑了一下，眼角的淚珠嘩啦一下就滑下來了。

她說：“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我們還在那個小村落裏，我們有個孩子，我生下孩子在有一個夜晚就走了，把你們撂在那裏，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最後回不去了。”

“我想回去找你們，也找不到你們，後來死了靈魂飄蕩在世間，飄了很久終于飄回去了，才知道你們...”

燕瀾越說到後面哽咽起來，後面的話斷斷續續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吓得渾身都在抖，低下頭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聲音帶着哭腔。

“孩子呢？”

程行雲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無助的她，但是頭次見燕瀾如此無助甚至有些破碎，他知道在這個夢裏一定很難過，難過到讓他似乎越過了一切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他輕輕抱着她，拍着她的後背在她耳邊安慰着：

“我們的孩子會來的，會健健康康長大的，到時候你教孩子讀書，我教孩子習武，即便孩子以後什麽都不想幹也沒關系，我們能養得起，孩子只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就好了。”

聽了程行雲的安慰，她靠在他懷裏才逐漸安靜下來，就在程行雲以為燕瀾終于平靜下來時，燕瀾突然抓住他看着他焦急地問：“小笛，不對，金如宜呢？她在哪裏？”

程行雲不知道她為何這麽着急的找金如宜，但還是告訴她：“沒事別着急，她也喝多了，現在就睡在你隔壁，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嗯？”

聽到金如宜沒事，燕瀾才恍恍惚惚的點點頭，再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