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路景好一會兒沒說話, 秦川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嚴厲了,于是聲音又放緩了一些。
“如你先前那般握筆,手指處極易沾染上墨跡, 從而弄污整張紙。”
路景嗯了一聲,乖乖地按照秦川說的方式去握筆。
等他寫了幾個字後,秦川問道:“如何?”
路景茫然道:“啊?”
秦川無奈, “寫字真的這麽無聊?”
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
路景咳了兩聲,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你身上熏的什麽香啊?”
秦川:“……”
記得小時候讀書的時候,他的夫子曾笑稱有些學生一到讀書的時候便覺得這也有趣那也有趣,平日裏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好似一瞬間全成了值得研究的寶貝。
以前還覺得不可思議, 眼下倒是見識到了。
“我并未熏香,是你并未把心思放在習字上産生的錯覺。”
被他說中, 路景有點心虛,“才沒有,我明明一直在寫。”
秦川修長的手指在其中一個祎字上輕輕一點,“真用心能寫成這樣?”
路景看了一眼,發現好好的一個字竟叫他寫的無比扭曲,連第一遍也不如。
Advertisement
關鍵他腦子裏根本沒有寫這個字的記憶。
路景忙擡手蓋住, 尴尬道:“我方才狀态不好,興許是熱的。”
秦川讓門口的小六進來,把冰盆搬到了桌案旁邊。
涼絲絲的風吹在身上,路景感覺自己糊成一團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些。
秦川嘆了口氣,“罷了, 你若是不願意寫這兩個字, 那便換成別的吧。”
路景哦了一聲,但手上依然在寫顏祎, 而且态度很端正,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
秦川微微笑了一下。
半個時辰後,秦川終于開了口,“今日就到這裏吧。”
路景如釋重負,“那我走啦。”
“等等,那邊拼音已經學的差不多了,下一個教什麽?”
路景想了一下,“教加減法吧,算數。”
“上回玩游戲那個?”
“那個是乘法,比加減法難一些。”
秦川點頭,“你安排吧。”
見他沒什麽要問的了,路景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像忘了什麽似的,突然停下了腳步。
“還有事?”
路景想了一下,“下回我教你除法吧。”
“除法是什麽?”
“比如7乘以3等于21,那21除以3就等于7,除以7就等于3。”
秦川明白了,“好。”
路景又看了他一眼,這才離開了。
半路碰上小五,路景見他一副風風火火很忙的樣子,便好奇問了一句,“出什麽事了嗎?”
小五笑眯眯道:“景哥兒忙完啦,沒出什麽事,就是夫子說要造些紙出來,我們正忙着處理砍來的竹子呢。”
路景恍然,“能帶我去看看嗎?”
“當然啦,景哥兒随我來。”
路景跟着他去了後山。
顏府的私家竹園非常大,一直綿延至山中,而且因着有專人修繕打理的緣故,裏面的環境非常好,連竹子都長得格外好看些。
山底下分布着幾條清澈透亮的大水塘,此時幾條水塘裏均已泡入了數量不一的竹塊。
路景看呆了,“你們都不睡覺的嗎?”
大卷王手底下帶着一群小卷王是嗎?
小五不好意思道:“夫子事務繁雜,因此平日裏他交代的事情我們都會盡快做好。”
“要是慢了會怎麽樣?”
小五搖頭,“沒人敢這麽做,至少我沒見過。”
頓了頓,小五突然笑道:“若真要說一個的話,那就是景哥兒你啦,我從來沒見夫子對誰這麽好過,不過你這麽厲害,任性一些也正常啦。”
路景:“……”
小五驚訝,“景哥兒你怎麽突然臉紅啦?”
“沒什麽,天氣太熱了。”
小五一拍腦袋,“對了,夫子上回交代過不讓你在日頭下待太久,我都忘了。”
路景:“……”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學完拼音後,關肅就在竹林裏專程為他開辟了一個教學區域,又涼快又舒服。
甚至旁邊還給他置了一張躺椅,生怕他累到一點。
當時路景還感嘆沒想到關肅這麽細心,現在看來應該是顏夫子交代的。
*
幾日後,太子在雙集鎮砍竹子造紙的消息傳入了京城,安王和譽王都快笑死了。
兩個鬥了多年的死對頭難得和和氣氣站在一塊兒閑聊。
“二皇兄,你說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想什麽呢,該不是真的閑出屁來了吧?”
“三弟,這你就不懂了吧,太子一向就是這個性子,不愛和人打交道,就愛讀書習字,要不然皇後能失望至此嗎?”
譽王大笑出聲,“說到皇後,聽說她最近又打算逼着四弟勤學上進了,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四弟可才五歲啊。”
安王不屑,“五歲又怎麽樣,當初太子被她關冰窖那年不也五歲,啧啧,說到這裏我都有點同情太子了。”
“所以太子跑了呗,叫滿朝文武看了個大笑話。”
說到這裏,譽王假惺惺道:“你說咱們是不是該把太子皇兄叫回來了,父皇病了,總該叫他回來監國啊。”
安王譏諷一笑,“叫太子監國?那你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可惜了,自小父皇便總說太子是咱們幾個裏最有天分的,要是他奮進些,父皇也不用累病了。”
譽王撇了撇嘴,他這個二皇兄一貫就是虛僞,父皇到底是因為什麽病了大家心知肚明,還非說什麽累病了。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應和道:“二皇兄說的是。”
*
說回當下。
回到鋪子裏,路景便洗淨手開始準備和面。
現在鋪子開起來了,只賣缽缽雞和酸辣雞腳肯定是不夠的,所以路景打算添點新菜品。
考慮到現在這個天氣,他選定了涼皮涼面。
做法簡單,成本不算高,而且缽缽雞的底湯也能用,省事。
面條相對來說簡單一些,所以路景先做的是涼皮。
和好面後用濕布蓋着,大約醒二三十分鐘,然後用一個大瓷盆,往裏倒些涼水開始洗面。
洗好的面水需要放入冰盆裏放兩個時辰,等充分沉澱後将上面的清水倒掉。
最後一步就是蒸涼皮。
剛才等待的時候路景就把面條擀好了,這會兒他兩頭開工,一邊煮面一邊蒸涼皮。
這時鋪子已經開始營業了。
有相熟的客人沒看見他,好奇問姜氏,“景哥兒他娘,景哥兒在裏面做什麽呢,今日有新的吃食嗎?”
姜氏笑着點頭,“景兒說叫涼皮涼面,不過還沒做好。”
“啊?”客人滿眼遺憾,“那還得多久啊?”
嘗過路景手藝的客人都很信任他,一聽有新品個個都想嘗嘗。
“景哥兒他娘,你替我們問問,要是來得及我就在這裏多等一會兒。”
“對啊,替我們問問。”
路景聽見外面的聲音,擦了擦手走過來,笑道:“還得小半個時辰吧,今日備的量不太多,你們如果想吃可以明日再來,天氣這麽熱還是別在這裏等了。”
話音剛落,客人們就急了,“量不多那就更要等了,這樣,景哥兒他娘,再給我一杯桃子茶,我邊喝邊等。”
“我也要,給我一杯桃子酒,多加些冰塊。”
後面不明就裏的客人茫然道:“這是怎麽了,他們一個個的要等啥?”
“聽說景哥兒做了個新吃食,前面搶起來了。”
“為啥要搶?”
“景哥兒說備的量少。”
“什麽?”
後面的客人甚至都不知道新吃食叫啥名兒就急了,“景哥兒怎麽這樣,為啥不多備一些,這叫我們後頭的咋辦呀。”
有人幫着勸道:“別急別急,景哥兒說明日會加量的,今日吃不着的明日來也是一樣的。”
“那怎麽能一樣呢,叫我在邊上幹看着別人吃,這和殺了我有什麽區別?”
前面買好缽缽雞那些的客人幾乎都沒走,想吃涼皮涼面地乖乖去另一邊排隊,身上銀錢花完的客人也站在一邊看着。
就在衆人望眼欲穿的時候,路景終于來了。
面條已經用井水過了一遍,熱氣散盡,看起來又白又爽滑。
涼皮呈現半透明狀,一張一張疊在一起卻不黏連,用刀切的時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韌性。
配菜一早就都備好了,此時被路景一盤一盤地端過來,各種顏色搭配在一起瞧着還挺漂亮。
路景笑眯眯問第一位客人,“你要涼皮還是涼面,或者兩樣都來一些?”
客人迫不及待道:“兩樣都來一些,這個白色的皮子多一些。”
後面的客人嘲笑他,“景哥兒都說了叫涼皮,什麽白色的皮子?”
客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知道,這不是着急嘛。”
路景應了一聲,“味道呢,和缽缽雞一樣嗎?”
“對,要中辣。”
“好,等我一下。”
問清楚以後,路景就開始麻利地切涼皮,切完和涼面混合在一起,然後放湯料,再加上蒸好的面筋,一塊兒充分攪拌。
旁邊圍觀的客人好奇道:“景哥兒,這涼面咱曉得,可這涼皮是拿什麽做的?”
路景把做好的涼皮涼面打包好遞出去,然後看了眼這位客人,笑道:“和涼面一樣,都是拿面粉做的。”
“居然是面粉做的,好生新奇啊。”
第二位客人點單要求和前面那位一樣,都是要涼皮多一些,不過口味上他選的是重辣。
這位也是熟客,路景笑道:“張大哥,怎麽今日要重辣,平日裏不是都要微辣麽?”
張大哥笑得腼腆,“不是我吃,是我媳婦兒,她平日裏都是自己來買的,但昨日大夫診斷出來有身孕了,天兒太熱我不放心她出來。”
張大哥的媳婦兒路景記得,“嫂子有身孕啦,恭喜恭喜。”
旁邊客人也跟着說吉利話,弄得張大哥臉都紅了。
“懷孕的人怕熱,我送嫂子一杯寒瓜果汁吧,張大哥你等我一會兒。”
路景把給自己準備的寒瓜汁取出來倒了一杯。
張大哥高興壞了,連連道謝。
這時姜氏那邊的隊伍總算排到了後頭,方才說和殺了他沒區別的客人着急道:“景哥兒,涼皮涼面還有不,給我留一份。”
路景還沒來得及開口,早有等待涼皮涼面的客人回道:“我們都沒拿到呢,你急啥?”
“你們少買些,也叫我們嘗嘗味兒。”
“那不好說。”
路景看了眼窗前排隊的人,大致估算了一下,道:“夠的,別着急。”
那位着急的客人這才放了心。
此時第一位客人已經在鋪子前面坐下了。
旁邊幾個沒排隊的客人迅速圍上來,比人家自己都着急。
“快吃快吃,這大熱的天,再不吃涼皮就成熱皮啦。”
“哎呀你真慢,還不如讓我來。”
“你快吃一口。”
客人沒好氣道:“你們讓開些,熱死了。”
幾人只好讓開了些,但雙眼依舊巴巴地看着那只青綠色的竹筒。
客人顯然也是會吃的,他把涼皮打開後沒有直接吃,而是把缽缽雞全都撸下來,和涼皮涼面混合到一起。
最後想了想,又把缽缽雞的底湯倒入了涼皮中。
旁邊圍觀的幾人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口水。
客人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涼皮。
耳邊響起議論聲:
“瞧着和紙似的,就是比紙厚。”
“景哥兒都說了是面粉做的,嘗起來應當和面條一樣吧。”
客人晃了晃筷子,“不一樣,很……”
“啥?”
客人又吃了一口,然後想了許久,終于擠出來兩個字,“特別。”
幾人:“……”
要你說?!
客人哈哈大笑,“很有韌性,總之就是非常好吃。”
缽缽雞那邊排隊的客人,有些原本對涼皮涼面沒什麽興趣的,聽這邊一說也開始心癢了。
于是路景這邊的隊伍又多了好幾個人。
嘗完涼皮後,客人便看了眼另外一樣——
涼面。
這東西大家都不陌生,不就是冷淘嘛,自己家裏也會做,一點都不稀奇。
所以客人只把涼面當成涼皮的配菜,結果吃到嘴裏才發現沒那麽簡單。
這面也不知道怎麽擀的,吃進嘴裏竟然這麽勁道,客人突然有種自己以前的面都白吃了的感覺。
“景哥兒,”客人朝這邊高高豎起大拇指,“你這面一絕。”
不用說,排涼皮涼面的人又多了幾個。
人實在太多,後面當然就沒夠,這裏面還包括好些晚來的。
路景便想到以後在門口豎個牌子,有新品的話就提前在上面寫明。
這樣大家都能提前知道,比較公平。
這個牌子做起來比較簡單,拿劈開的竹子簡單拼接一下就好了。
做完以後,路景看了眼身邊散落的新鮮竹子,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
他撿了些竹枝剪成細細的條狀,然後放進鍋裏煮,之後經過一系列的研磨,蒸煮,陰幹,最後再研磨,一直忙活到半夜。
路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不管怎麽樣,總算是做出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路元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哥哥趴在窗邊點火。
他吓了一跳,“哥哥,你在做什麽?”
路景手一抖,差點燒到自己手上。
路元趕緊跑過去,只見哥哥往一個小小的瓷碗裏放了點好像竹子碎屑一樣的東西,然後在碗底點着了火。
很快就有一股很清新的竹子香味飄散開來。
路元剛剛睡覺出了一頭的汗,現在聞到這種冷香味,頓時眼睛一亮,感覺自己都沒那麽熱了。
“哥哥,這個好香呀。”
他好喜歡呀。
但路景卻沒那麽高興,他看起來甚至有些失望。
路元茫然道:“哥哥,你不喜歡嗎?”
“也不是,”路景随便扒拉了一下竹屑,語氣複雜道:“就是不太像。”
“像什麽?”
“沒事。”
路景把火熄滅,起身道:“我們出去吧。”
路元回頭看了眼哥哥做好的熏香,心想,明明很好聞呀,哥哥為什麽不喜歡呢。
*
今日不用去顏府,因此吃過朝食後,路景就拿出紙和筆開始練字。
他寫的依舊是顏夫子的名字。
寫着寫着他擱下筆,腦子裏想到早上沒做成的竹子熏香,到底還是不甘心,便換了張紙,仔細畫出了蒸餾器。
他打算用蒸餾器做點竹子味道的香水。
明知道成功率不會很高,但他就是心癢癢。
畫好後他帶着畫紙去了顏府。
關肅驚訝道:“景哥兒,你怎麽來了?”
平日裏路景總是能不來就不來,上課也是結束就走,除非殿下叫,不然絕不沾邊。
但今日卻主動來了,還來的這麽早。
路景把圖紙交給他,“關肅,麻煩你幫我找個擅長制窯的匠人,把這個做出來。”
關肅接過去看了一眼,好奇道:“這是什麽?”
“蒸餾器,可以拿來蒸酒。”
“景哥兒要蒸酒嗎?”
路景點頭,“蒸別的也可以,等做出來試試吧。”
關肅點頭,把圖紙仔細疊好收進懷裏,“我知道了,勞煩景哥兒等幾日。”
“好,不着急。”
“還有別的事嗎?”
路景想了想,問道:“你們這兒有制線香的工具嗎?”
關肅驚訝,“制線香?”
“對,沒有嗎?”
“有的,我去給你拿。”
雖然心裏很好奇,但關肅沒問,把東西拿來交給路景就離開了。
路景帶着工具去了後山找小五。
“小五,竹子能給我一些嗎?”
小五點頭,“當然可以,景哥兒自便。”
路景簡單搭了個土竈,熟練地架起竹子開始烤竹瀝水。
小五蹲在旁邊看,“景哥兒是要泡茶嗎?”
顏府裏的人都知道用竹瀝水泡茶這一招是路景教的。
路景一邊換竹子一邊道:“不是。”
“那是做什麽?”
路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做竹瀝線香。”
小五睜大了眼,崇拜道:“好厲害啊,竟能想到這種操作,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景哥兒,”小五興奮道:“你做出來可以留些給我們夫子嗎,他最愛竹香了。”
路景一張白皙的臉噌地紅了。
還送給顏夫子呢,他本來就在複刻他身上的味道。
“好,好吧。”
答應以後卻沒聽見小五的回答,反倒一個清冷如山泉般的男聲幽幽響起。
“這般勉強?”
路景一愣,擡眼時才發現小五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影,而顏夫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路景一陣心虛。
顏夫子在他身邊坐下,好奇的看了眼他手邊的工具,“為何突然想起制線香了?”
路景随口道:“天氣太熱晚上睡不着,想熏個香。”
秦川點頭,“竹香有安神靜氣的功效,的确可以一試。”
“嗯。”
“今日習字了嗎?”
“嗯。”
秦川攤開掌心,“拿出來我瞧瞧。”
“沒帶。”
“我看你是根本沒練吧。”
路景不服氣,“當然練了。”
“好,那你說說練的哪幾個字?”
路景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秦川笑了,“還想騙人?”
路景:“……”
顏夫子分明就是在逗他,他就是随便說兩個字又能怎麽樣呢,怎麽偏偏就是卡住了。
再說了,就算他實話實說那也沒什麽,到底在心虛什麽啊?
見他不說話,秦川拍了下他的腦袋,“天氣這麽熱,進屋裏去吧,這裏交給小五就是了。”
說着他便擡眼朝小五比了個手勢,小五迅速奔過來,“夫子?”
“餘下的步驟你替他做了。”
小五應道:“是,夫子。”
“景哥兒,接下來要怎麽做?”
路景卻搖頭,“還是我自己來吧。”
小五根本不知道他要調什麽味道。
秦川看了他一眼,然後給了小五一個眼神,小五立刻轉身離開。
“你怎麽不走?”
秦川無奈道:“你不肯進去,我就在這裏幫你啊。”
路景:“……”
兩個人一塊兒做速度大大提升,沒多久第一盒線香就完成了。
路景把線香插上去,點燃。
不知道是不是本人在場的關系,這回的味道比早上的竹屑要像的多。
“如何?”
路景點頭,“還不錯。”
“但你好像不太滿意?”
路景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就是比我想的差了一些。”
非要描述的話,就是前調像了,但中調和後調差了些意思。
秦川好奇道:“怎麽說?”
路景搖頭,“不好說。”
秦川:“……”
時辰差不多了,路景該回去做買賣了。
走的時候他并沒有把線香帶走,全都留在了顏府。
等他離開後,秦川又點了一根,仔細地研究着氣味,但這回他是真的迷惑,不懂路景的心思。
*
烈日籠罩的街市上,除了路夫子缽缽雞這邊人多些,其他地方基本很少看到人影了。
大家都在樹蔭底下躲着。
就在衆人閑聊的當口,有個男人從街市的另一頭走過來,只見他一手一個大竹籃,滿頭大汗的模樣瞧着着實有些狼狽。
“那是王家小子吧,看身形有些像。”
“可是拎着兩個竹籃?”
“對。”
“那就是他沒錯了。”
“他這是……”
“找人收茶葉呢,你們忘了嗎,他家今年茶園子糟了難,茶葉都毀了。相熟的那幾家茶館都不要他家茶葉了,可不得提着挨家挨戶問?”
“原來是這樣。”
“也是該,誰叫他家舍不得使銀子的?人家都使了銀子就他家不使,官老爺不整他家整誰家?”
“我聽說王家兩個老的還騙了兒媳婦兒三兩禮錢回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還不止呢,聽說還打算把餘下的七兩也拿回來呢。”
“啧啧啧,這種事情咋好意思張嘴的,也不嫌丢份兒。”
“可說呢。”
“過來了過來了,別說了。”
王進低着頭從衆人面前經過,他能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那些帶着興味的眼神,但他只能裝作不知道。
突然前方一陣吵鬧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能買一份,給我們後面留些啊。”
“我只要涼皮,你們給我留些涼皮。”
“那我要涼面,把涼面留給我。”
有人說了一句什麽,之後吵鬧聲便小了下去。
雖然聽不清內容,但能感覺到那個聲音很好聽。
之後便又聽見一句,“景哥兒,我要一杯冷泡寒瓜茶。”
冷泡茶?
王進陡然睜大了眼。
這回他注意到了店鋪的招牌:路夫子缽缽雞。
果然是路景開的鋪子。
他之前就聽說過路景開了間鋪子,但也沒在意,一來家裏事情多,二來他也不信路景那樣的哥兒能做出什麽好吃的吃食來。
畢竟他的岳父岳母總說那個堂弟一無是處。
然而親眼看見才知道原來人家買賣做的這麽好。
還有冷泡茶。
王進悄悄走進了些,想看看所謂的冷泡茶到底怎麽回事。
恰好剛才買冷泡茶的那位客人要離開。
他立刻趕過去,客氣道:“嬸子,這冷泡茶是咋回事啊?”
婦人随意掃了他一眼,覺得眼熟,但一時并未想起來,“冷泡茶麽就是用冷水泡的茶,你聽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了呀。”
“冷水泡茶?”
“奇怪吧,我第一回 聽見的時候也是你這樣,但喝了才曉得,有些茶啊冷泡比熱泡更香哩。”
婦人說完以後就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再說下去裏頭的冰塊就化了。
王進怔怔地看着鋪子前排隊的人。
突然,他眼睛一亮。
既然路景要買茶,那為什麽不買他的呢,怎麽說他們也算一家人。
王進興沖沖地回去了,看起來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趁着他不在家,王家娘又找路文吵了一頓,因此他回去的時候,路文正躲在屋裏擦眼淚。
要是以前王進肯定不耐煩,但今天不一樣,他一進門就抱了一下路文。
路文愣住,“夫君,你怎麽了?”
王進興奮道:“我想到辦法了,咱家茶葉能賣出去了。”
路文立刻忘了傷心,“真的嗎?”
“真的,但是……”
“但是什麽?”
“文兒,這事兒得看你。”
路文疑惑道:“看我,為啥?”
王進拉他在床邊坐下,笑道:“今日我出去,路過你堂弟的鋪子,他買賣做的真不錯,好多人擠在那裏買他的吃食。”
路文眼裏閃過一抹不自在,聲音也小了下去,“你怎麽突然說起他了?”
“不是他,是他賣的吃食。”
“啊?”
“文兒,你堂弟在賣冷泡茶,而且賣的很好,很多人買。”
路文似乎明白了什麽,“你的意思是?”
“文兒,你去和他說說,叫他買咱家的茶葉呗,反正買誰的都是買,幹嘛不買咱家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說是不?”
路文不說話。
王進着急道:“文兒,你說話呀。”
“夫君,”路文艱難道:“這事兒恐怕不成。”
王進臉上的興奮瞬間煙消雲散,“為啥不成,你都不試試怎麽知道不成?”
上次路文為了路光宗去找路景的事,他并未告訴自己男人,生怕他嫌棄路光宗。
眼下就不太好說。
“你也曉得,因為先前的事,我爹娘和二叔二嬸鬧得很僵,路景肯定不會答應的。”
王進沉下臉,“那事兒本來就是你爹娘不對,要是早些把銀子給人家,後頭不就沒這些事了?”
路文咬着下唇沉默。
王進忍着心裏的怒火,盡量哄道:“文兒,你爹娘和二叔關系不好,但咱們沒得罪他們呀,對不對?你和路景不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麽,他肯定會賣你這個面子的。”
“也不是多大的事,他買誰家的茶葉不是買呀,大不了咱們給他折些價就是了。”
“文兒,真的,這事兒真不難說,你相信我。”
路文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滿是掙紮和痛苦。
上次光宗的事路景都沒答應,這回怎麽可能同意?
“文兒?這幾日我跑進跑出,一斤茶葉也沒賣出去,你心疼心疼我不成嗎?”
路文當然心疼,但他也是真的沒辦法。
他自小就比路景強,他也有自己的驕傲,上次為了光宗已經把面子裏子都丢幹淨了,這回說什麽也不想低頭了。
“行吧,你不肯是吧,那我自個兒去,怎麽說我也是他的堂哥夫,他總不會拿掃帚把我打出來吧。”
說完王進就負氣走了。
沒一會兒屋外又響起了王家娘指桑罵槐的尖刻聲音。
路文淚珠子簌簌滾落。
王進把賣茶葉的事情和他爹娘合計了一下,三人一拍即合。
王家娘眼神刻毒,“你媳婦兒怎麽說,不肯去?”
王進煩躁道:“娘,你對他态度好一些,這事兒還是得靠他。”
王家娘讪讪道:“誰叫他不把銀子拿回來,都是哥兒,怎麽路景就曉得開個鋪子,他怎麽就曉得在家裏同我們怄氣。”
“早知道這樣,就該讓你娶路景,娶他幹啥。”
王家爹附和道:“那個路景還沒說人家吧,要不幹脆休了路文算了,咱們拿七兩銀子去路二家提親。”
王家娘瞬間坐直了身子,“這主意倒真不錯,而且那個路景現在都是知未的夫子了,以後你們生的孩子讀書也不愁了。”
王進無奈道:“爹娘,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這時候不說啥時候說,等路文肚子大了再說嗎?”
王進:“……”
“算了,先說眼下的事吧,路文不肯去,我打算自己去試試。”
“你自己咋去?”
“我去他鋪子裏,不去他家裏。”
王家爹娘對視一眼,“應該也成。”
“等等,”王家爹突然攔住王進,叮囑道:“雖然你這回是去求他,但也不用把姿态放的太低,怎麽說你也是他的堂哥夫,他一個哥兒在外頭抛頭露面做買賣本來就不正經,你也不用對他太客氣。”
說到底,王家爹還是在記恨上回吃癟的事。
王進應了一聲,心裏大概有數了。
從主屋出去便看見路文在等着他。
“夫君,你真的要去找路景嗎?”
王進冷道:“你又不願去,我能咋辦?”
路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央求道:“夫君,你別去了,他不會答應的。”
“咱家茶葉都要爛在家裏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王進甩開路文的手,丢給他一個嫌惡的眼神,徑直出了門。
路景這邊已經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
今天涼皮涼面準備的多,本來他還想着剩下的可以拿回家當晚飯,結果全賣光了,一點都沒剩下。
姜氏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笑道:“咱們今兒的晚飯沒了。”
路景也笑,“吃別的吧。”
他從冰盆裏取出冷泡茶,給自己和姜氏各倒了一杯,兩人就坐在窗邊,一邊休息一邊說話。
“元元說你在做什麽竹香,做出來賣嗎?”
路景搖頭,“自己用。”
姜氏好奇道:“你咋突然喜歡這玩意兒了?”
說着無意聽者有心,路景微微紅着臉道:“就,喜歡上了呗。”
姜氏:“……”
說話間,突然有人走過來,喊了聲二嬸。
姜氏茫然地看過去,她認識王進,但眼下的王進曬的很黑,胡子拉碴,她一下子沒認出來。
“你……”
王進笑道:“二嬸,是我啊,路文他男人。”
姜氏恍然,“是王家小子啊,你咋來了?”
說着她便走出了店鋪。
王進看了眼裏面看都沒往這邊看的路景,眼裏閃過一絲不悅。
但語氣依舊熱情,“我正好出來有事,看見你們的鋪子,就過來招呼一聲。”
“這樣啊,你喝水不,我給你倒一杯?”
王進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切入口,便點了頭,“有勞二嬸了。”
拿到冷泡茶後,王進便迫不及待道:“二嬸,這就是冷泡茶吧,聽說是用冷水泡的?”
“是啊。”
王進喝了一口,眼珠子轉來轉去不停往路景那邊瞥。
姜氏疑惑道:“怎麽了?”
“是這樣,”王進笑眯眯道:“二嬸你也曉得,我家就是賣茶葉的,以前都是賣給那些個茶館,今年既然路景開了鋪子,我和文兒就商量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幹脆把茶葉留給你們好了。”
姜氏立刻看了眼路景。
路景這下也不好裝傻了,走出來看了眼他帶來的茶葉。
他也不想繞彎子,直接道:“不太合适,抱歉。”
王進臉上閃過一抹氣憤,“哪裏不合适了,我們王家的茶葉在鎮上都是有名的,人家茶館要我都沒舍得賣,怎麽就不合适了?”
“堂哥夫,你家這個茶葉采摘的時候已經打卷了吧,咱們也算親戚,你這麽坑我不太合适吧?”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麽直接,王進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路景,你一個哥兒懂啥,這都是最好的茶葉,你買回去我保準你滿意。”
路景無奈道:“你拿回去吧,再不就賣給茶館。”
反正他不要。
王進:“……”
“二嬸,這麽大的事你們不用和二叔商議商議嗎?”
王進覺得路二和姜氏肯定會賣自己這個面子。
但姜氏搖了搖頭,“鋪子是景兒的,一切都是他做主。”
王進險些脫口而出,一個哥兒做主,成何體統。
傍晚,關肅帶着制好的蒸餾器來找路景。
路景看着百分百還原的蒸餾器,驚嘆道:“這也做的太好了吧!”
“景哥兒滿意就好。”
關肅拿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遞給路景。
“這是什麽?”
“這幾日我家夫子試着用竹瀝水做了幾回線香,這是最滿意的一盒,不知道是不是景哥兒想要的氣味。”
路景睜大了眼睛,語氣都軟了下去,“顏夫子做的?”
“是。”
路景抱着盒子,腦中閃過上次秦川坐在他身邊認真幫忙的畫面。
“景哥兒,我先走了。”
“等等,”路景噠噠跑回屋裏,拿來一疊子紙遞給關肅,“你把這個給他。”
關肅接過去,也沒看,直接塞進了衣袖裏,“是。”
姜氏從廚房出來,随口道:“肅管家走了嗎?”
路景好像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姜氏疑惑地走過去,發現自家哥兒懷裏抱着一只長條形的盒子,跟抱什麽寶貝似的。
“這是肅管家送來的嗎?”
路景嗯了一聲,“娘,我先回屋去了。”
姜氏:“?”
這孩子怎麽了?
路景把屋門關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取出一根點上。
這回氣味比上回他們兩人一塊兒做的還要像,還原度已經快達到百分之九十了。
路景嘆了口氣,可還有百分之十呢。
好難啊。
盒子底部鋪子一張紙條,路景小心地把它取出來。
是顏夫子的字體,還用上了他教的标點符號。
顏夫子把自己做的配方告訴了他,路景認真看過後發現多了一點墨汁。
那個墨汁路景也用過,味道他很喜歡。
只是墨汁這東西和線香分明就毫不相幹,也不知道顏夫子究竟試了多少回才想到把它加進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