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起亂
起亂
毛小玉端着鍋往大門方向走,沈七和王耕牛兩個人一左一右端着鍋也趕不上毛小玉一個人。
沈七實在走不動了,趕忙招手:
“妹,停一停,哥實在走不動了。”
前面疾步走的毛小玉聽過到了,回了一句哦,就将鍋穩穩放在腳邊,一點粥水都沒有灑出來。
那一鍋粥少說也有近百斤,毛小玉端着的臉不紅心不跳,知曉她力氣大的沈七習慣了,可王耕牛也是第一次見力氣如此大的女子。
昨天廚房裏叫着幫工,毛小玉也是一個人頂了兩代米,看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沈七拍着胸脯,十分自豪:“我家妹妹就是腦子不好用,力氣可是大了去了!”
他說這話鼻子都要翹上天了,其他人又紛紛投來憐憫的眼神。
“你說老大,”沈七看周圍沒人便開口說道:“怎麽又突然說要劫這莊子了?”
毛小玉:“老大辦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上次不就是讓咱們躲進水裏,才繞後拉了絆馬索,捅了騎兵營的屁股?”
鐵血營一營三千人,步卒居多,和自古游牧起家的夏國占不上什麽便宜。
他們老大帶少數人打周旋埋伏,也是鐵血營一營能守邊關的關鍵。這鐵血營以娘子軍出名,女子作戰,最擅長的便是隐藏埋伏,打個出其不意。
一次白祎柔帶着娘子軍不過幾人僞裝成茶水鋪,背後的林子裏可是藏着百人,只等着那騎兵一下馬,便一擁而上,盡數剿滅。
沈七撓撓頭,盯着那大鍋中的粥水:“倒不是懷疑老大,就是覺得老大最近變化有點大,尤其是見到那個祁知縣。”
“昨天見了老大從糧倉回來,那臉色……”
他拉下一張臉,仿着白祎柔的臉色:“看着陰沉沉的,打心底的愁……”
他剛想繼續說,迎面來了一個老漢,三人趕忙端起鍋,不再聊天。
那老漢看起來慈眉善目,聲音有些嘶啞,對着三人張口問道:
“新面孔?這是要施粥去了?”
毛小玉低頭裝傻,沈七也笑着點點頭:“是啊,這不是中午了。”
揚起下巴招呼王耕牛:“妹夫,你說是不是。”
“啊,是是,這就打算去放粥了。”
方才愣怔的王耕牛慌不疊的點頭,面色稍顯僵硬。
那老漢像是起了疑,頂着王耕牛看了半天:“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看?”
沈七扭頭看向王耕牛,他不知怎麽得了,臉色青白,大滴汗珠往下落,沈七趕忙打圓場:
“我妹夫吃早飯的時候把吃食都讓給我那癡傻的妹妹了,眼下估計是餓了……”
前面的毛小玉聽了這話,又裝着癡樣兒:“我又餓了,嘿嘿。”
她對着整鍋粥看,沈七着急的喊道:“莫吃!莫吃!回去讓你吃好的!”
三人說話颠三倒四,沈七又能将胡長田的口音學個七七八八,老漢像是被唬住了:
“行,那你們先送去。”
說着就往裏走,沈七帶着人往前走,遠遠瞅着他進了孫茂才的屋子,給王耕牛使眼色:“方才怎麽了,怎麽突然那麽慌張?”
王耕牛吞口水,哆嗦回道:“剛才那人,口音就是夏國本地口音……”
“我不敢說話,怕他也能聽出來。”
“剛剛那人你們見過沒有?”毛小玉猛地擡頭。
沈七搖頭:“沒見過,看樣子像是剛回來的。”
毛小玉:“王耕牛,你記住那人的臉沒?”
王耕牛點點頭,他一個老實莊稼漢看上去實在有些慌張。
“這樣,”沈七安頓他:“咱們三人先将粥送過去,還是我和小玉還是按着計劃來,王耕牛你去找老大,将這事兒告訴她。”
*
白祎柔又換上了一開始的粗布衣,将袖口系緊,外面套上孫茂才送來的青蓮色外褂。
“你和王縣丞去提出莊子的事。”她看向祁江:“你們兩人先撤,這裏離關城縣更近,回去聯系龐志,讓他支援。”
祁江撇眉:“那你呢?”
“祁知縣,”白祎柔笑得輕松:“我一個頂仨。”
本來緊張的氣氛被她這一下子緩和了些,王秉彥捂住嘴,祁江也差點笑出聲。
祁江知曉自己動起手來大抵是幫不上什麽忙,若是她還要騰出手來護自己周全,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昨晚同白祎柔講述上一世之後,這還是兩人頭一次對上話。
白祎柔:“你們兩個動作盡量快些,我怕……“
沒等她話說完,房門便被敲響了。
祁江走到門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誰?”
門外的王耕牛說話斷斷續續:
“白……是……是我。”
白祎柔小聲提醒祁江:“是王耕牛,我帶進來的流民。”
剛打開門放他進來,王耕牛慌張的進來,腳下一絆,險些被門檻絆倒,祁江伸手将他扶起,吓的王耕牛差點跪在地上。
祁江:“怎麽了?別跪!”
扶着人關上門,祁江也不敢放開他,王耕牛反手拽住祁江的袖子:
“祁縣令,我認得你!”
一時間王耕牛聲淚俱下:“當初剛到關城縣,是您和龐大人叫停了城防軍的驅趕,救了我和我的家人!”
祁江一下沒反應過來,看向白祎柔,她快步上前拉住王耕牛:
“感謝的話一會說,出什麽事兒了?”
王耕牛抹把臉:“白……我遇到了……夏國口音的人了……”
白祎柔趕忙問:“聲音是什麽樣的,記住長相沒?”
“是個老漢,顴骨高,眼睛細長,聲音嘶啞……”王耕牛盡力回想那人的長相:“是個新面孔,應該是剛從莊子外面回來的。”
“沈七和小玉有沒有一道看到他的臉?”白祎柔問他。
王耕牛點頭:“應該……是看到了。”
白祎柔拽住王耕牛:“一會你同祁知縣一起乘馬車離開莊子,不要留在莊子裏。”
若是晚上過會莊子中生了亂,刀劍無眼,王耕牛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只會成為人人肉樁。
他一聽能離開莊子,透露出些許欣喜,可他卻開口問道:
“那你呢,白校尉?”
這莊子中不安全,他一個與事情沒什麽關系的能都能感覺出,她能覺察不出嗎?
白祎柔搖搖頭,沒有說話。
“祁江,”她還有些話未同祁江說:“你也注意安全。”
“定能成功。”
這句話就像一根定海針,紮進了祁江的心中。這糧莊詭谲雲生,上一世他的命便丢在了這裏,重活一世,他心中思慮萬千。
他本就着那多出的記憶遠遠地逃離這關城縣,何管關城縣上下百姓,什麽家國禮教,他不過一介文弱書生,如何能一人頂起這腐朽破敗的山河!
可再活一世,睜開眼就是跪在地上的百姓,捧着碗守在鍋前,饑餓難解,個個面黃肌瘦,只聽到關城縣有口粥,就攜家帶口的奔赴而來。
紛亂之世饑荒之年,一口飯便是天地,他尚有一絲生還之機,可他們呢?
這天下百姓呢?
白祎柔見他不說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祁知縣?”
白校尉若是不故作嬌柔,那清亮聲音中總得裹挾着些沙場帶來的粗糙,軍刀對撞,打出清脆一聲震鳴。
将他從目不能視的迷霧中拉出。
就如同那日站在鍋前,捂着肚子憨笑:
“祁知縣,我餓了,能給碗粥嗎?”
她沒有半分嫌棄,将粥水喝的幹淨,祁江就知道,他絕對未看錯人。
祁江輕輕一笑,本就好看的臉凝成了一朵花:
“白娘說的是。”
白祎柔也跟着笑了出來,就像在軍中那般,攥住拳頭伸向祁江。
祁江也學着她的模樣,笨拙的碰了碰她的拳峰:
“一定成功!”
*
“來來來,讓一讓,讓開點,給老爺讓出點路來!”王秉彥駕着馬車往外趕,嘴上喊着話讓門外等着施粥的人騰出位置來。
孫茂才放人倒是痛快,大抵也是抱着息事寧人的想法,那晚鬧得實在有些不痛快,若是惹得這位老爺外面說三道四,那才是惹了大麻煩。
他還特地同徐立文對過話,徐立文也是被藥猛了,迷迷糊糊,半點話也問不出來,問什麽答什麽。
眼下這齊老爺倒是自己決定要走了,也不是什麽壞事。大不了跟着幾個夥計,路邊做了,裝作土匪綁票,也能省不少事兒。
孫茂才跟着馬車,拱手對着裏面的人說道:“真是多有得罪齊老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這齊老板人走就帶上了小娘子,卻将那小娘子的家裏人盡數放在了莊子上,小娘子眼下就坐在他旁邊,那晚受了驚吓着了風,面上籠着薄紗,藏在這齊老爺的懷中,看不出什麽來。
也不知道着小娘子怎麽同她相公說的,就這麽跟着走了也不鬧。
孫茂才心中想:真是個窩囊廢。
馬車中的祁江撩起簾子:“哼,以後別想和齊記做生意了!”
實在是氣的不輕,說完便放下簾子,還敲了敲窗框,不再理跟在門外的孫茂才。
孫茂才低頭掩住猙獰面目,調出一張笑的發僵的臉,不再跟着,立在路旁相送:
“那齊老爺慢走,不用送了!”
等着那馬車走遠了,孫茂才轉身要進莊子中去,沒想到施粥的棚子那裏有出了亂子:
白娘子留下的癡傻妹妹居然同旁人打起來了!
毛小玉勁大,抄起舀粥的勺子,狠狠的打在旁人腦袋上,生生将人敲暈了過去!
她嘴裏還念叨着:“不讓我吃東西!不讓我吃東西!”
來人便伸手要打,沒人敢上去拉架。
霎時一陣動亂,孫茂才頭疼,撥開圍着的流民想要上前,人群中議論紛紛,吵得他頭疼。
忽然間,從剛剛那馬車遠去的方向傳來尖利聲響,孫茂才恍惚,猛然一驚!
也不管發癫的毛小玉,指着那方向,朝着莊子裏面的人大喊:
“有問題!快攔住那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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