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你怎麽坐在這裏,其他人呢?”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絲毫不覺得有一點意外。青年微微俯下身,稍長的、被高高紮起一部分的金色頭發便稍微垂落下來,逆光之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隐約約能夠辨認出他那雙同樣是金色的眼睛。真像外國人啊,我忍不住這麽想,但是他的中文卻說得此般流利,就像完全沒有在外國生活過一樣。

潛意識告訴我,我認識這個人,而且說不定還和他關系不錯。我無法在逆光之下完全看清他的臉,只是從他的語氣和态度,以及那似有似無的氣場得出這樣的結論。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就連文遠哥也是這麽說。

“今天只有我一個人。誰都沒有陪我來。”我微微擡頭回答了青年的問題,說不定他會覺得驚訝。我這麽想着,仔細聽着青年所說的話。果不其然,青年有些訝異地側了側頭,以驚奇的語氣說道。

“真的假的?如此路癡的你,居然會自己一個人外出。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個科技白癡終于會用手機地圖了,所以才敢自己出門吧?”

“……手機地圖嗎……我還是不會用。”我苦笑了一聲,回答道。“但我僅存的記憶之中,還記得這個公園怎麽走。”

青年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着什麽。沉默了約莫三秒,他直起身來:“文遠哥也和我說過這件事,你因為車禍缺失了一部分的記憶。看樣子,你也不認得我了吧。”

我跟着他的動作擡起了頭,這樣仰視他讓人覺得脖子有點生疼。陽光在此時無聲息地消失,讓我能夠看清他的臉——果然,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啊。我見過他,我一定見過他,那樣的眼睛,只要見過一次,無論是誰都一定不會忘記的,只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青年看我這個略顯失神的反應,金色的眼眸稍微眯起,露出一個看起來自然而又清爽的笑容:“不記得也沒關系,就算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如果你不願意想起來,那麽也沒有辦法。名字也并不重要,如果想要叫我,就請你叫我做‘Tony’吧。”

我看着他的雙眼,那雙金色的,卻隐隐約約能夠看出帶着些許悲傷的雙眼,卻不知為何覺得太陽穴有些許疼痛。

我認識他,我一定認識他。只是……

醒來的時候,濃烈的消毒藥水的氣味讓我立刻意識到我所身處的地方是醫院。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坐在我床邊的男人立刻驚喜地站起身來,沖出病房去呼叫醫生,他完全忘記了其實按下床頭的更方便這個事實。我稍微用力舉起手放到眼前,并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全身上下好像沒什麽大礙,那麽,我又是因為什麽原因一覺醒來就躺在醫院裏?

我認得坐在我床邊的那個男人,也認得給我做檢查的男醫生,他們都清晰地存在于我的記憶裏。即便和我稍微隔了一層血緣,作為我堂哥的鄒文遠一直以來都照顧自幼失去雙親的我,他對我就像是對他的親弟弟一樣,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一直在我醒來之前坐在我的床邊看着我;洛瞳是文遠哥的大學同學兼好朋友,每年過年的時候,他總是會過來拜年,并聊一聊他的一些煩心事。那麽,兩個人同時一起出現在我面前,又是因為什麽事情呢?

“阿遠,接下來交給我吧,你去休息一下。”洛瞳走到我床邊,伸手拍了拍鄒文遠的肩膀,“你不請假,但是一結束工作就在他旁邊看着他已經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你幾乎沒有睡吧?去休息一下,有什麽我會立刻告訴你。”

“但……”鄒文遠有些遲疑,轉頭擔憂地望向我這邊。洛瞳或許是看穿了鄒文遠內心的想法,蹙了蹙相比起一般人淺色一點的眉毛。

“你不去的話,我會幫你強行向院長請假。讓沒有精神的醫生給病人看病,這樣和謀害別人的性命有什麽區別?”

“你也說得有道理。那麽,有什麽再通知我。”鄒文遠被洛瞳強硬的态度折服,猶豫了好一陣以後,還是聽從了他的話。他沖我笑了笑,轉身走出了病房。我在此時才留意到他身上還穿着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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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瞳一言不發,給我做了一些常規的身體檢查。在所有檢查都做好以後,他開始向我提問:“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頭有沒有痛?”

“……沒有。”我輕輕搖搖頭,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不過話說回來,瞳哥,我是因為什麽進了醫院,你知道嗎?”

洛瞳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你完全忘記了發生了什麽嗎?那你還記得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暈倒?我是暈倒的嗎?”就算他這麽說,我的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我努力回憶着進醫院之前的事情,卻感覺記憶很零碎,最後浮現在腦海的片段,卻給我一種很久遠的感覺。“瞳哥,我還記得,那天你和周先生在我面前突然吵起來了。原因好像是……周先生又幫你的妹妹買了恐怖電影的DVD。”

“嗯,那天的确有發生過這件事。那麽再之前一點的事情呢,你有沒有記憶?”洛瞳似是松了一口氣,繼續追問道。

“那之前……那之前發生過什麽嗎……”記憶一片混亂,我完全記不起在那件事之前還發生過什麽。仔細搜索記憶,似乎那一星期的記憶都不太清楚,唯一記得起來的,大概就是洛瞳和周先生吵架那件事。

我如實和洛瞳說了我記不起來,但洛瞳還是不死心地追問我還記得些什麽。無奈之下,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将這一段時間內我所記得的事情告訴他。聽完我的話,洛瞳似是确認了什麽一般,褐色的眼眸睜得老大。

“看樣子,你是缺失了某一部分的記憶。大概是因為車禍所導致的吧,不是完全失憶也算比較幸運。這樣吧,出院以後,你盡量去受些刺激,看看能不能想起那些缺失的記憶。”洛瞳篤定般說着他的判斷,但左手卻很不自然地去轉動戴在右手的手表,“前提是,你的潛意識願意去想起它。”

潛意識是否願意想起它……?莫不成,我所缺失的,都是我不願意想起的,對我而言是悲痛到就算忘記一切也拒絕想起的記憶?那麽,強迫自己去想起來,真的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嗎……

“為什麽只能叫你‘Tony’?你是我不認識的人嗎?”我認真地凝視着眼前的金發青年,盡力想要從他那漂亮的金色眼睛裏讀出些什麽。

Tony聽罷,瞳孔迅速收縮了一下,但随即又恢複原樣。他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惡作劇地笑了:“因為,讓你努力想辦法記起我的名字,不是對恢複記憶更加有作用嗎?”

“哦?”我狐疑地盯着他,“那麽,我失憶以前,你和我是什麽關系?”

“看來你還真是完全忘記我了。我是你的死黨啊,死黨!”Tony撇了撇嘴,蹙起了他的八字眉,“我可是把你當做我最重要的朋友啊!‘你是我奢求的唯一’,記得嗎!”

【曾幾何時,我也看到過這個場景。Tony撐着木柄的直骨雨傘,任憑夾着雨水的大風吹散他的頭發。我總是搞不懂他的思維,那跳躍性着實是讓人難以理解。

啊啊,對啊,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說出這句話的。】

腦海中閃現的場景讓我一下子失了神。剛才那是什麽?是我的記憶嗎?從回憶中Tony穿着校服來看,那個時候,我們應該還在高中。但是……關于高中的記憶,我似乎怎麽樣都想不起來。

“幹嘛發呆?想起什麽了嗎?”Tony的聲音将我拉回現實,我眨了眨眼,按照剛剛的記憶問他。

“你當初和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是在高中嗎?”

“高中……?你想起來了啊!對,就是高中!那時候我們都準備畢業了,填報志願之前,我曾經和你這麽說過!因為我當初很喜歡這句歌詞!”Tony一臉驚喜,臉上綻放出笑容,“你還想起了什麽?”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吓到了,不由得向後退了一點。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我禁不住納悶,但也無從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根本記不起有關他的事情。

“我只想起了剛剛那件事……說不定是你的話刺激到我,所以想起來了。”我最後還是這麽回答了他,一直沉默也并不是什麽好事。

Tony的笑容一瞬間又變成了愁容,他單手叉着腰,輕輕嘆了口氣:“也對呢……讓你一下子記起所有事情果然不可能吧……啊,不過,只要刺激就可以了嗎?”

我一時間沒能夠理解他的意思,便追問他:“什麽只要刺激就可以?”

“你剛剛說,因為刺激所以你的記憶又重現了,所以我想,會不會只要給你多些刺激,你就會想起來更多呢?”Tony的表情稍微嚴肅起來,語氣也沒有一開始那麽輕浮了。我仔細聽着他說的話,猜想着他打算做些什麽。

忽然,他因為嚴肅而緊蹙的眉舒展開來,金色的眸子又一次彎成一道弧線。他彎下腰來,一手放在大腿上,另一手則攤開伸到我面前:“那跟我一起去玩吧,說不定去以前我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就會又一次想起些什麽來。”

他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我覺得摸不着頭腦,我實在是搞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之間能夠想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仔細一想,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說不定還真的可以通過這種方法記起些什麽。若是記不起來也罷,就當做是玩了一天吧——反正現在的我,也一時間無法去進行實習啊。

“那……你想帶我去哪裏?”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并站起身來,站起來之後我才發現,原來Tony的個子挺高的,足足比一米七八的我高了半個頭。

“去哪裏好呢……啊,去那裏吧,我們高中認識之後第一次去玩的地方!”Tony喃喃自語般好一陣,突然興奮地這麽和我說。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興奮些什麽,但看他這個模樣,這個地方大概是對他來說很值得紀念的地方吧。

這時候,我留意到經過我們兩人身邊的行人以一種帶着鄙夷的眼神望着我們,那種眼神盯得我很不舒服。我握緊Tony的手,壓低聲音和他說:“果然你的反應太奇怪,大家都忍不住看你一眼了。要走的話就快點走吧。”

Tony似是被閃電劈中一般僵直在原地,金色的眼眸又一次蒙上了一陣悲傷——就和一開始他和我打招呼的時候一樣。他為什麽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我把他忘記了這件事,真的如此傷透他的心嗎?

正想開口問他,他卻默默地握緊了我的手,僵硬地扯起嘴角露出笑容,但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将眼底的悲傷抹去:“別管這麽多了,我們走吧。現在過去的話,還來得及。”

他就這樣拉着我向前走,帶着我到公交站乘公交車。在這一路上,他再也沒有和我說過話,也沒有松開過我的手。他的手很冰冷,冰冷得就像是沒有溫度。這種熟悉而冰冷的觸感……我是不是曾經也接觸過?雖然很冰冷,卻很讓人安心。

我果然認識他,我一定認識他。但是……為什麽偏偏忘記了和他有關的記憶呢?

Tony一言不發帶我來到離公園有十幾站車的地方,一下車,我就嗅到一股青草的味道,異常地清新和舒适。我認得這個地方,廣闊地草坪中間用石磚鋪成的白色小路,小路的盡頭裏帶着些許異國氣息的白色大型建築物,建築物前的一片空地上歡快玩耍的小孩子……這一切我都覺得很是熟悉,我來過這裏一定不知有多少次,可是我卻沒有任何特別深刻的記憶。

“我們成為朋友之後沒多久,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問你要不要一起來圖書館寫作業,沒想到你居然爽快地答應了。那之後,我們每兩個星期就會來這裏一次。”Tony望着這棟白色建築,不知何時松開了緊握着的手,他伸手指了指門口隔壁的智能借書機,“你這個科技白癡一開始完全不會用,手忙腳亂的還要我來幫忙。想起來還真是好笑。”

“原來我還有這樣一段黑歷史啊。”我的腦海完全沒有這件事的痕跡,但從Tony嘴裏聽說這件事,我又覺得這一定發生過,“在旁人眼裏,我們一定是很奇怪的一對朋友。”

“哈哈……性格奇怪才能當朋友,不是嗎?”Tony爽朗地笑了兩聲,然後又收起了笑容,“你有沒有帶耳機?”

“耳機?有啊,怎麽了?”我從外套的口袋裏被纏繞得亂七八糟的耳機,“哎呀,又亂成一團了。”

“你這家夥……唉,聽着我怎麽說,學着把它繞開,如果不自己試一次,你永遠都不會!”Tony咬了咬牙,一副很不滿的樣子。他伸出手指了指在最外面的一條線,“先把這個繞過去,然後再将這個繞出去……”

“啊?等等,先把這個繞過去,然後再把這個繞出去……”我急忙跟着他的節奏開始解開亂糟糟的耳機線,不得不佩服Tony,跟着他的說法,真的一會兒就解開了亂成一團的耳機線。“好厲害,居然真的解開了……”

“好了,把它戴上。”Tony面無表情地命令道,“你的聽力有點問題,戴着耳機看看能不能和我正常溝通,如果我發現你的溝通有問題,我帶你去看醫生。”

雖然覺得Tony的話聽起來很扯淡,但我還是半信半疑地戴上了耳機。或許我真的如Tony所說,聽力有些許問題,只是我忘記了而已。如果是那樣,那麽聽他的話應該沒錯。即便我并不能夠肯定Tony到底和我是怎麽樣的朋友關系,我還是覺得我可以完全信任他。

“今天和我分別之前都給我戴好,以後和我出來見面也要戴好。還有,這件事不許和文遠說。”Tony一臉嚴肅地叮囑我,就像是那些送小孩上學的母親出門前會做的一樣,“免得文遠又責怪我亂來,說什麽‘有我這個當醫生的哥哥還不信任’之類的話。我只相信我自己和你。”

“既然你這麽說……好,我聽你的。”我稍微用力按了按戴在耳朵上的耳機,“我也相信你,否則我也不會就這麽貿然跟你過來。”

Tony聽罷,如釋重負般笑了:“別站在門口了,很奇怪。進去吧。”

就在我準備和Tony走進去的時候,我聽到了在一旁玩耍的小孩子的對話聲。

“為什麽媽媽不讓我們望過去呢?哥哥就是在和另一個哥哥說話啊。”

“對啊,為什麽呢?明明就是兩個哥哥在聊天而已,為什麽媽媽說那個戴耳機的哥哥神經病?”

“真是不明白為什麽媽媽總是覺得別人是神經病……”

說我是神經病……?我有些訝異地想要回過頭去,但Tony卻用力拉住我的手臂。我一擡頭就對上了他那雙金色的眼睛,還是那樣,他又一次在我眼前露出了帶着悲傷的眼神。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我們之間有誰做錯了什麽嗎?

“別理會那些長舌婦的話,她們只是見不得男生之間太親密而已。”Tony似是在做着什麽解釋,語氣一時間變得很快,“沒事的,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你不要理會別人的話,那些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對,不算什麽……不算什麽。比起以前,都不算什麽……”Tony的聲音越來越低,小聲得我只能勉強聽得見。終于,他結束了喃喃自語,彎起嘴角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我在說什麽呢。我們快上去看看吧,希望能夠讓你記起些什麽。”

Tony帶着我在圖書館饒了一圈,又帶我在附近的街道裏走了一趟。這期間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和我講着以前的事情,雖說我忘記了,但聽他所言又覺得似乎真的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

初冬的黃昏總是到來得特別快,未到六點半,天空已經呈現出一副夜晚得姿态,似有似無的星星在夜空中閃爍着。Tony和我都明白這個時間是該回家了,便在十字路口道了別後分道揚镳。

回到家的時候,鄒文遠正好将飯菜端上飯桌。飯菜的香味湧入鼻腔,讓我感覺腹中空空,我這才想起中午開始我就沒有再吃過東西,到這個時間已經完全餓了。

“回來了?你今天出去得真久啊。”鄒文遠留意到我的出現,邊解開身上的圍裙邊說,“你之前沒有出去過這麽久,今天這樣會不會太累?”

“也沒做什麽體力活動,我一點都不累啊。”我想起了Tony叮囑我的話,連忙轉移話題以免鄒文遠問起Tony事,“文遠哥,我回來的也算是時候吧?因為我剛好很餓了。”

果不其然,鄒文遠聽到我這麽說,立刻把圍裙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遞了過來:“那別站着了,快坐下吃飯吧,有什麽吃飯再說。”

見他把筷子遞給我,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沒有洗手,和鄒文遠解釋了兩句以後就沖進洗手間去洗手。洗完手以後,我望向那裝在洗手池上面的鏡子,鏡子裏呈現出的是一張看似不太有精神的年輕人的臉。相比起Tony,我這黑發和黑瞳,倒完全是一副東方人的模樣。反差如此巨大的我們,一同走在街上,果然很奇怪,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被街上的人們注意到,更何況Tony的模樣無論怎麽看都很顯眼……他說我聽力不好這件事,也似乎并無道理,即便我自己沒有這個記憶,但我也清楚地了解到,我有時候會突然間聽不到別人說的話,尤其是男性。不過比起聽力的問題,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失憶的問題吧,做事要有先後次序,這是鄒文遠一直都說的話。

洗完手回到飯桌前,鄒文遠已經坐下來了。我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筷子:“剛剛突然想起,以前如果我不洗手,文遠哥你是不會讓我吃飯的。之前你都一直沒有提醒我,所以剛才才想起來。”

鄒文遠笑了笑,用筷子夾了些炒菜心給我:“記起來就好。你最近的記憶有所恢複了嗎?”

“嗯,記起了一些事情。”我邊吃邊回答,嚼着菜心的時候,腦海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對了,文遠哥,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鄒文遠眨了眨眼睛,笑着點點頭:“怎麽不可以?一家人用不着這麽拘束。”說罷,他伸手準備去夾離他最近的番茄炒蛋。

我盡量以聽起來一點也不刻意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他:“文遠哥,你知道……Tony是誰嗎?”

鄒文遠準備夾菜的手明顯地頓了一頓,但只有那麽一兩秒。他假裝自己沒有停頓過,夾起一塊炒蛋放到飯碗裏:“Tony……?有很多人的英文名都是Tony,你指的是誰?”

“這個……我也想不起他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麽,只是突然腦海裏浮現出這個人的臉。就像是外國人一樣的……”我支支吾吾地說着,邊說邊觀察這鄒文遠的臉色,以免讓他察覺到什麽。我看見他那雙冷淡的眼眸突然之間有了一絲波瀾,卻久久不能平息。

鄒文遠放下手裏的筷子,臉色變得有些許嚴肅,即便他的語氣沒有任何一點變化:“外國人嗎?或者是最近你受到了影視作品的影響了,因為最近的英雄電影裏面也有一個叫Tony的外國人。”

“不,我很确定不是他。他認識我,那個記憶片段裏,他和我打招呼,他叫了我的名字,他一定不是外國人,他只是長得像外國人……”

“……我不認識。”鄒文遠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你很少和我提到你的朋友,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對于這個人我着實是毫無概念,所以我們就不要再讨論一個彼此都不了解的人了,繼續吃飯吧。”語畢,他恢複了平常那般冷靜,嘴角揚起,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只是他眼底的波瀾,無論如何都沒有再平息,猶如那波瀾不驚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塊而激起了漣漪。

【曾幾何時,我看見過總是面無表情的鄒文遠臉上出現了擔憂和不安的神情,那時候的他,眼裏所寫滿的神色,和此時此刻是何等相似。

“你剛剛……說什麽?”他的聲線有些許顫抖,這也是我未曾聽到過的,鄒文遠驚慌失措時候發出的聲音,“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錯,文遠哥。正如你所聽到的,我要赴約。”那時候我手裏拿着手機,穿戴整齊,似是和某個人有約,“為什麽這麽驚訝呢?文遠哥,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要去找他。”

“……你還沒有接受現實……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清醒過來啊?”

“你在說什麽啊,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文遠哥,別再阻撓我了,我要遲到了。”】

剛剛的記憶,是什麽時候的記憶?鄒文遠那個樣子,确實是完全沒有見到過的,一定是因為鄒文遠這時候的表情和那時候有點相似,所以記憶被觸動了。

鄒文遠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記憶裏的我去赴約,難道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嗎?他說我‘沒有接受現實’又是怎麽一回事?那時候發生過什麽了嗎?

“……文遠哥,我剛剛又想起了一件事……”混亂的思緒使我沒有胃口再吃任何東西,我放下了還剩下的半碗飯和筷子,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陶瓷水杯,“你曾經說過我‘還沒有接受現實’,那是什麽時候?去赴約的我,有哪裏很奇怪嗎?”

鄒文遠愣了一下,稍微蹙起了眉:“我似乎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的記憶太過混亂,可能産生了些許錯誤。我不會無緣無故這麽說你,何況我也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是嗎,那沒事了。我已經吃飽了,吃不完的這半碗飯,可以留到明天來炒飯嗎?”我喝了一口水以後站起身來,“因為文遠哥你總是會無意識煮多了飯的,這半碗飯就留着和那些多出來的明天一起炒飯吧。”

“也好。你想吃什麽炒飯?”

“這個嘛……只要是文遠哥做的,我都無所謂。感覺突然之間記起了太多事情有點累,我先去洗澡了。”我逃避般走開,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鄒文遠些什麽。既然鄒文遠說沒有,就應該相信他才對,可我的記憶又那麽真實,難不成真的是我的記憶存在錯誤?亦或是……鄒文遠在說謊?

不,不可能的,鄒文遠不會騙我,如此真實的記憶也不會有錯誤。一定是哪裏不對,一定是的……

“早安。”Tony今天的穿着和上次有些許不同,大概是因為今天的天氣又變熱了。雖說如今已經是初冬,這城市的天氣卻是詭異得讓人生厭。昨天還是可以穿着毛衣帶手套的日子,今天倒是可以穿一件薄外套解決了。Tony今天穿的就是一件襯衫加一件外套,微長的衣擺剛好到大腿的三分之一,意外地很适合身形修長的他。

“早上好。”我并不清楚原來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和Tony交流的,便以平時和鄒文遠打招呼的方式回應了他。

Tony的眼睛微微睜大,但很快又垂下來,嘴角稍稍揚起——我似乎在什麽時候見過他這樣的笑容:“總覺得,很有禮貌打招呼的你也很有意思,能見到不一樣的你,讓我覺得很高興。”

“不一樣的我……以前的我比較好嗎?”見到Tony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我就更加覺得高興不起來。昨天鄒文遠所說的話以及突如其來出現的記憶讓我久久無法釋懷,我總是覺得,那段記憶和Tony脫不開聯系。

“怎麽會,無論是怎麽樣的你都很好。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發生什麽事了嗎?”Tony似乎發現了我的不良情緒,彎下腰來靠近我。他的臉一下子在我面前放大,金色的眼眸緊緊盯着我,仿佛內心所想都會讓他讀出來,我不習慣被人這樣直視雙眼,連忙低下頭來。

“大概……沒事。我只是想起了不太高興的記憶,再加上昨天文遠哥所說的話……”

“文遠?你和他提起我了?”Tony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伸出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力度大得讓我覺得有點生疼,“我不是叮囑過你,別告訴他我和你一起出來玩了嗎?”

Tony的語氣讓我感到了沒由來的不安,但我也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如此緊張。我擡頭望向Tony,他的臉上出現了至今為止我還是第一次見,不對,應該說是失憶以後的我第一次見的,慌張而恐懼的神色:“我沒有說和你一起去玩,我只是問了他一句,知不知道你這個人,但他的回答是他不知道。Tony,你在緊張什麽?比起這個,你為什麽說謊呢,明明你就不認識文遠哥,之前還說是他告訴你我失憶這件事的……你到底隐瞞了我什麽?”

Tony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或許是因為我說的話戳中了他的什麽,所以才會這樣。他松開了捏住我肩膀的雙手,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我們兩人就這樣面對面望着對方兩三分鐘,這期間誰都沒有說話。終于,Tony選擇了讓步,他輕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果然是這樣,始終沒能瞞住你啊。那我就先道歉吧,騙了你很抱歉。你失憶這件事,是我向別人打聽回來的,至于是誰不重要,并不是你所認識的人。至于鄒文遠表現出不認識我的事情……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或許我和鄒文遠都需要些時間冷靜一下。

“畢竟,人的悲傷有五大階段,要他一時間接受我離開他這個事實,恐怕也有點困難。說不定你發生車禍而忘記我,也是因為我傷透了鄒文遠的心呢。這種想法,就和當初洛醫生見到周先生一樣。”Tony苦笑着,那語氣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對了,那個時候,的确是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那時大概是在春天,因為馬路旁種植的木棉花已經開了。我和Tony就讀的那所高中正好是文遠哥也就讀過的高中,所以那天我們一起回去了。學校植物園裏的樹是光禿禿的,操場擠滿了各種年齡段的人。一起回來參加校慶典禮,大概是在畢業一年以後。

在走到多年來一直都被用來作升旗儀式場所的小型廣場的時候,文遠哥不知為何帶我們一起走到一棵現在才開始落葉的樹前。那棵樹是芒果樹,似乎是因為以前得了病,才會反季節生長,在春天的時候它才落葉,是棵很神奇的樹。

“突然有點想喝學校小賣部的蘋果茉莉花茶,飯卡我還留着,你幫我去買三瓶回來怎麽樣?”鄒文遠突如其來的話讓人吃了一驚,但從他遞過來的飯卡和不容反抗的語氣,我知道他有一半是命令我去做這件事。鄒文遠一定有些什麽話要和Tony說,所以才支開我。我聽得出這句話底下的含義,所以沒有任何抱怨就立刻轉身前往和那裏相隔甚遠的小賣部。

本以為拿着三瓶飲料會很尴尬,但沒想到小賣部的阿姨見我一個人貌似拿不了,便不收錢提供了我一個塑料袋。我道過謝後将飲料放了進去,本想立刻就回去,但想起了鄒文遠那時候的語氣,又覺得太早回去會打斷他們的對話,所以便在學校飯堂附近走了一趟再回去。

等到我回去的時候,兩人似乎還在談論。他們到底在談論什麽,我倒是沒能聽清多少,能夠聽得很清晰的,只是短短幾句話,因為兩人在發現我回來以後,就立即停止了對話。

“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為什麽非要……”Tony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好幾下,看樣子他的情緒很激動。

“是啊,我都明白。但我絕對不會允許這段戀情發生。你還是大學生,你根本不能夠背負起這件事的責任吧,就算你說我冷漠無情也好,我絕對不會答應你。”鄒文遠依舊是那般冷淡無情的态度,語氣也聽不出一絲起伏,“你還真是什麽都不明白啊,Tony。”

“我知道,但我會負起責任來。但是文遠哥,你根本沒有好好了解我的內心想法就拒絕了這段感情的開始了吧?什麽都不明白的,難道不是你嗎?”

“這種事情我可比你清楚幾百倍。我年紀比你大,而且也經歷過數段感情。對于這件事,等到大學畢業以後,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談。正如你剛剛所說,你都已經等了四年了,難道再多等三年,你都做不到嗎?說不定三年以後等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你會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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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