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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旁邊的長柄雨傘。
聽了我的話,面無表情的鄒文遠的臉色出現了驚慌和恐懼的神色,那是我未曾見到過的,鄒文遠失去冷靜的神色。
“你剛剛……說什麽?”他的聲線有些許顫抖,這也是我未曾聽到過的,鄒文遠驚慌失措時候發出的聲音,“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錯,文遠哥。正如你所聽到的,我要赴約。”我的手裏拿着的是鄒文遠給我買的新手機,裏面只有他和洛瞳的電話號碼,除此之外沒有人任何人的通訊信息, “為什麽這麽驚訝呢?文遠哥,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要去找他。”
“……你還沒有接受現實……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清醒過來啊?”鄒文遠伸手拉着我,想要制止我出去,但我根本沒有心情理會他,甩開了他抓住我手臂的手,打開門走了出去,因為再不走的話,就會遲到。
“你在說什麽啊,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文遠哥,別再阻撓我了,我要遲到了。”我關上門,走出了家。
按照我和Tony的約定,我先去電影院買了兩個人份的爆米花和可樂,然後一如既往地放在兩人的座位之間。我和旁邊空無一人的座位訴說着電影裏有趣的情節,然後徑自笑出聲。我知道身旁的人會覺得我不正常,但是這沒什麽——因為Tony此時此刻,應該就是坐在我的旁邊,站在我的旁邊,只是我們大家都看不到而已。
之後我們去了平常看完電影以後經常去的西餐廳吃飯,我點了Tony喜歡的套餐,和他分享一杯飲料。這就是日常我們所做的事情,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異常。除了不時傳入耳中的指指點點的聲音,這頓晚飯很美好。
這之後,我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漸濃,初冬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只是晚上六點就已經完全陷入了如膠般的夜色。我望着夜空,今天沒有雲,看樣子也不會下雨,能夠清晰地看到天上的星星。今天的星星很亮很多,它們給我一種離我很近的錯覺,但一想到我們所看到的是以前的星星所發出的光線,又不知怎的覺得它離我們很遙遠。
“感覺好久沒有這樣出來了……你一直都說想看這部電影,我本來不感興趣,但沒想到和你一起看了,會這麽有趣。我徹底愛上了這部電影,你呢,對它的愛有改變嗎?”我轉頭望向右邊——Tony總是習慣性地站在我的右邊,因為他知道我左耳的聽力不如右耳——但是我望過去,所看到的并不是右肩的一片空蕩,而是對面馬路伫立着的人。
被高高束起了一部分的金發剛剛過肩,衣擺較長的大衣剛剛蓋住大腿的三分之一,黑色的圍巾随着夜晚吹來的風飄動。我頓時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個方向。明明距離這麽遠,卻又好像那麽近。我甚至能夠看到,他那一張一合的雙唇所說的是什麽。
他說的,是‘文羨’兩個字,是我的名字。
“佟陵!”我叫喊出聲,扔下手裏的雨傘就轉身沖向他的方向。馬路此時此刻有沒有車我已經顧不上了,我的腦海裏只有追上他這一個想法。
“佟陵,你給我回來!”我大聲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回應我,希望我所看到的不是一個虛像。我橫向沖過馬路,看到他離我越來越近。剎那間,我看到他臉色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從本來的面無表情變為了驚慌失措,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向我這邊。看到他這表情的下一刻,我就感覺劇烈的疼痛感傳入身體。水泥地的觸感讓我感到不适,車燈的照耀讓我隐隐約約看見從我身上汩汩流出的鮮血。路人的尖叫聲,司機打開車門發出的聲音,女人的高跟鞋發出的響聲,都一一傳入耳中。我仰面躺在地上,看見的依舊是清澈的夜空,只不過星星已經消失不見了。果然還是……追不上嗎……】
突如其來的記憶令我感覺大腦有劇烈的刺痛感,使我忍不住伸手去扶住汗涔涔的額頭。縱使很難受,我還是咬牙忍住疼痛擡頭擡頭直視着Tony的雙眼:“佟陵……你那時候……死了嗎……”
“你連我的名字都想起來了……看來你真的什麽都記起來了。”Tony垂下了金色的眼眸,微微一笑,“你不願意相信嗎,我已經死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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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就站在我的面前嗎……”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強烈的恐懼讓我的心髒頻率快得像是要爆了一樣,“原來如此,所以文遠哥才會說,如果我不想起來你會一直都留在這裏……是我把你強行拉回來的……”
“我以前聽說過,如果死得不甘心,就會化作魂魄留在塵世間,直到灰飛煙滅為止。當時,七層樓的高度,一下子就到地面了……沒有疼痛,沒有痛苦,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屍體旁邊,看着你痛苦地哀求醫生救我。”Tony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乎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程度,“我當時好心疼,我開始強烈後悔自殺,我真的沒想到我這樣的人會帶給你這樣的痛苦……”
我用力地搖頭,聲音也由不得越來越大,附近的人紛紛回頭看向我這邊:“不是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什麽‘這樣的人’!”
“一直在你的身邊,裝作是你的好朋友,心裏對你的感情卻快要抑制不住,這樣的我,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厭惡,所以你忘記我,說不定對你是件好事……”
“并不是這樣的!如果只是普通的人的話,一定不值得我這樣痛苦……我會這樣,一定是因為……”
【是啊,一定是因為,我一直以來,從一開始認識佟陵以來,就已經……】
“一定是因為……我也和你有一樣的想法……”
【我一直都知道,鄒文遠反對佟陵對我的感情。我都知道,從一開始到最後,我一直都知道。
佟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我無從知曉。當時的我并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對我有想法。他看我時候的眼神,對我說的話,以及肢體上的動作,比起他認識的其他人都要親密,只是那時候我不敢有過多想法,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察覺,我已經離不開他。
只要有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見不到他發過來的聊天信息,見不到他的人,我就會感覺一整天都很不安。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是大二的學生了。
我知道有好幾次,佟陵想要鼓起勇氣向我表達些什麽,都被鄒文遠制止了。鄒文遠被人傷過,那道傷并不是一時能夠康複的,他會對于感情如此不相信也能夠理解。
但是,或許這就是導致佟陵變得奇怪的其中一個原因。
從大三的第一個學期開始,佟陵的精神狀态就變得不太穩定。他會連續好幾天都很消沉,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精神不起來;他會無緣無故就看着牆壁發呆,而且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他會不時抱着我,什麽話都不說,只是默默地留下帶着熱度的眼淚。
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佟陵喜歡我這件事,被佟陵的母親知道了。
佟陵的父母很早就離了婚,他因為無法忍受母親對于男性的憎惡而選擇了跟随父親,但父親沒多久以後就去世,于是他從此跟着表哥周先生生活。佟陵的母親不時會過來找他看望他的情況,她在偶然之間知道自己的兒子的性向,所以每一次來的時候都會過來和他講這件事,這給佟陵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佟陵高中畢業以後,母親的造訪就越加頻密。大學生談戀愛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渴望自己兒子是個‘正常人’的她每周就會來電話,給他安排相親對象,恨不得他立刻和一個女孩子結婚生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大三那年,佟陵在無法忍受母親給予的壓力之下,一時忍不住說出了喜歡的人的名字,而在那之後,他的母親就開始帶他去看各種各樣的醫生,想要治好他的這個‘病’。
佟陵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精神逐漸崩潰的。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時候的他所露出的痛苦而又怨恨的表情。
他一定是覺得,喜歡上的人是我,是他一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所以他才會……】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痛苦。一直以來發現了你的感情卻沒有任何表示的我,根本就是間接殺死你的人。”我咬住下唇,雙手緊握成拳頭,“但是事情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我很害怕你會就這樣消失,所以我必須說出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Tony瞪大雙眼望着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但我想我會如此痛苦,一定是因為我也和你有一樣的想法……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情,可我很想回應你,我想……”
話未說完,我就被Tony緊緊摟住,他金色的頭發撫過我的脖子,酥酥癢癢的,有種異樣的感覺。
“不用說了,夠了。聽到你這句話,就夠了。”他用手臂箍住我,在我耳邊輕聲喃喃低語,那聲音顫抖得不像是他平常的聲音,垂落在我脖頸之間的發絲輕微晃動,讓我感覺到他是在輕輕搖着頭。
“Tony,我……”我開口想說些什麽,卻被Tony打斷了,只能任由他說下去。
“如果死不甘心的話就會一直以亡靈的身份待在塵世間,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聽到你這麽說,就足夠了。在沒有我的以後,要打起精神活下去。答應我,好嗎?”
“……嗯。”
“別被我的感情所束縛,你會找到一個比起我更喜歡你的人。”
“嗯……”
“文遠哥會因為我的事情而有點不開心,讓他別在意。多幫我看一看表哥和瞳哥的相處有沒有出現問題。”
“好。”
“好了,那麽也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了。哦,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你說。”
“最重要的事情,記好了。”他深呼吸一口氣,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起伏,“忘記我,不要再想起有關我的事情了。”
“……什麽?這怎麽可能做得到,明明就這麽真實,就這樣存在于我的記憶裏面,我怎麽可能忘得了?你別……”開玩笑了……我正想這麽說,頭部傳來的劇烈的疼痛感卻使我無法繼續說下去。或許是因為記憶一下子恢複得太多,這種疼痛感幾乎讓人無法忍受,致使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頭部的劇痛感,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什麽遮掩住了它們。我在這段模糊之間看見Tony松開了抱住我的手,他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但我一點都沒能看清他的表情。模糊的輪廓,模糊的背景,只能聽到周圍傳來的聲音。
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疼痛感侵蝕着我的意識。在眼前的一切模糊得變為一片黑暗之前,也就是我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了Tony和某個人這麽說:
“文遠哥,之後就拜托你照顧好文羨了。”
又是一年的夏季,每到這個時候,用來開會的小型廣場上種植的樹都會開滿不同種類的花,壯觀得讓人衣不開眼。只有那棵反季節的芒果樹上的葉子已經泛黃,并逐漸地掉落。黃色的葉子散落下來,就像是在下一場黃色的雨。讓人有一種現在不是盛夏的錯覺。
朝着那棵芒果樹的位置正好就是電梯的位置,按下電梯的按鈕,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會傳來很輕的‘叮咚’的聲音。走入電梯,能夠聽見裏面在循環播放的《致愛麗絲》。老舊得就算閉着眼睛都能哼出的樂曲并不讓人感到焦躁,反倒為這樣密閉的空間提供了一絲安全感。
我正打算按下關門的按鈕,但另一個人身影的出現讓我停下了這個舉動,準備按下關門按鈕的手轉向按下了開門的按鈕。捧着兩個大紙皮箱的男學生走進了電梯裏頭,書的高度剛好遮住了他一半的臉。男學生走入電梯以後,電梯外傳來了某位老師道謝的聲音,想必他是因為幫忙搬東西才能夠得到乘搭電梯的待遇。
“我要去五樓,老師你能幫我按一下按鈕嗎?”男學生的聲音從紙箱後面悶悶的傳來,他完全沒有放下手裏的物品的意思。我聽罷,伸手去按下了五樓的按鈕。
“看樣子東西很多很重啊,你幹脆先放到地上吧,一直這麽捧着會很累不是嗎?”雖說這男生看着挺壯實,但一直這麽捧着東西一定很累,使得我忍不住開口這麽勸他。
而男學生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有意無意地聳了聳肩:“So what?老師你別擔心我,我的體力是用不完的。”
“這樣啊……你是替別的老師搬東西?”
“嗯,佟老師讓我幫忙将他的私人物品送到新的座位去,順便收拾一下。畢竟很快就要高二了,老師是要換辦公室的。”男學生的語氣不輕不重。
電梯門打開了,男學生擡頭看了一眼樓層,邁步走了出去。而五樓正巧就是我要去的樓層,因此我也跟着他的腳步走出電梯,來到一團糟的辦公室前。
一年一次的辦公室更換,使得平常安靜的辦公室亂得像是一個菜市場。我看着我那放滿了我的東西的新座位,輕嘆一口氣以後開始收拾。
“原來你坐在佟老師的隔壁。高二咱們有緣做師生嗎,老師?”男學生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我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剛剛一同搭電梯的男學生就站在我隔壁的座位前收拾着東西。
“你是高二幾班的?說不定我會教你的化學,彼此認識一下也無妨。”我沖他笑了笑,“但是我并不認識你所說的佟老師,大概是因為我才來這裏三年吧。”
男學生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翻開紙皮箱在裏面翻找着什麽,最後找出了一個相框遞到我眼前,伸手指着上面的一個人:“佟老師應該和你是同一屆的,他是我的班主任,教物理。你看,就是這個人,那個金色頭發長得很像外國人的家夥。”
我順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真看到了一個如他描述的人,但在看清了那個人的臉以後,我就感覺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短而清爽的、金色的頭發,咋一看像是在發亮的金色瞳孔,修長的四肢和高挑的身材……無論怎麽看,都和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但這并不是最讓我震驚的地方,最讓我震驚的,是站在他隔壁,和他幾乎沒有任何差別,金色的頭發被高高束起的青年。
“Tony……?”我忍不住輕聲念叨着那個人的名字。多年過去,我已經接受了那時候發生的讓我痛苦不堪的回憶,當時的傷口也愈合得差不多,只是在此時此刻再一次看見那個人的臉,那種在內心深處的悲痛似乎又一次被扯了出來。
“不對,他不是Tony,他的英文名字是Tommy。看樣子,老師你認識他?”男學生留意到我不正常的舉動,有些疑惑地望向我,“只是沒有見面所以一時想不起來吧?”
“我不認識你說的Tommy,但是我認識他身旁的那個人,他是Tony……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我搖了搖頭,苦笑着站直身來,“或者說,Tommy有沒有提起過他?”
男學生想了一會兒,一邊把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一邊說:“大概是他的哥哥吧,我聽他說過,照片上的另一個人已經去世了,但他沒有說為什麽。”
“那……”我正想繼續問下去,卻被另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要你幫我收拾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你看上去也做得很樂意啊。”剛剛在電梯口說話的人走了過來,正如照片上的樣子,金發金瞳,身高超過一米八,是個無論怎麽看都很像外國人的青年。青年走到男學生旁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沖他露齒一笑,“我知道比起我,你更想幫殷老師收拾東西,所以我恩準你去找他,剩下的我自己來。”
男學生鄙夷地望着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左上臂:“那好,你自己搞吧。不過你答應我了,放學請我吃雪糕。”
青年依舊是笑,不過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沖着男學生點了點頭。和男學生閑聊完以後,他留意到了我,金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我聽說你和我是一起進來這裏當老師的,不過我感覺我在更早之前就見過你,可能是錯覺吧。總之,現在和你打個招呼好了。我叫做佟銘,叫我Tommy就行了。”說罷朝着我伸出手來。
【啊……就和那個時候,和那個人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我握住他的手,他手掌的溫度也讓我無時無刻都回憶起那個人: “初次見面,我叫鄒文羨。那大概……不是你的錯覺,因為我曾經見過另一個長得很像你的人,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原來如此,或許你就是他經常提起的那個人……這麽說來,你還真是和我們有緣。當年發生那件事,你一定很傷心吧?”他的眼眸垂落下來,似乎為我所說的話感到悲傷。
“嗯,很痛苦。但是沒關系,我們彼此都沒有任何後悔了,所以我最後接受了。”
青年有些疑惑地望着我,大概是因為我剛剛所說的話他聽不太懂。我擡起頭沖他笑了笑,開始着手将混亂的物品進行清理:“別說這些了,總之先收拾東西吧,有什麽之後再說。”
“啊,對啊!你說得對,加快步伐收拾東西!”他似乎才想起這件事,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他的東西。
我看着他的動作和神态,一時間有種回到了當年的錯覺。一舉一動都這麽相似,相似得讓我總是忍不住想起你,Tony。
【不知為何,我有點……想念你了,Tony。這麽久了,不知道最近你……還好嗎?】
End
作者有話要說:
要好的朋友一直為病情所困,看着朋友每天痛苦,于是寫下了這個故事。希望大家有心結一定要和朋友親人說說,一直藏在心裏會相當難受,最終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也是身邊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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