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莫裏斯·蘭利]

男人的及肩發打理得很整齊,紮成小辮靠在腦後,很難想象他卷曲的頭發是怎麽全都順成同一個方向的。他戴着半框金絲眼鏡,身着材質不菲的西裝,袖口可能是種名貴的寶石,折射的光澤燦爛,非常紮眼,很難不讓人注意。

塔西嗅覺本就靈敏,對方身上冷冽的香水味從四面八方包裹,仿佛要淹死她。好在并不難聞,可以忍受。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名片,和本人一般精致。

剛剛看到這位貴族精英模樣的男人進門,她還以為對方走錯房間了。

修長的手指輕敲圓桌,在安靜的包廂中回響。

塔西以為他想讓自己先開口,翻開筆記本,“星光懸浮車近年的銷量都輸給那日我駕駛的六號懸浮車,并且每年的差距都在不斷加大,馬上就到懸浮車的銷售旺季,這時爆出六號懸浮車有一定的安全隐患,對縮小差距是有不小好處的。”

莫裏斯:“怎麽判斷是車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塔西:“即使是我有問題,在懸浮車感受到附近有障礙物時就應該馬上停下,而不是任由駕駛員操作,不可能每次操作都是完美的。拍賣行也有問題,正常建築都會開啓保護罩,但那時候為什麽突然關閉保護罩,導致懸浮車直接撞上大樓。”

莫裏斯笑了:“有道理,但你确實有問題。”

塔西:“?”

難道原主那日酒駕嗎?

莫裏斯在終端裏調出一份報告,“從那天搶救時你留在醫院的血樣裏,查出了致幻劑成分,你有服用違禁品的習慣?”

塔西驚訝:“我的血裏有致幻劑?!”

莫裏斯把報告推給她,捏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給我看看你的賬單。”

塔西打開目前能查到的所有收支記錄,收入來源是酒吧,支出是酒和一些生活用品,最大的支出是那輛懸浮車,一切都很合理。

莫裏斯來之前已經掌握了她所有資料,知道這孩子遺産全都在賭場輸光了,除掉工資也沒有閑錢買違禁品。

塔西:“我沒錢買違禁品,說明有人給我下毒,這能成為我的籌碼嗎?”

莫裏斯:“當然可以,沒什麽證據,這件事報警是沒有用的,我會找一個私家偵探來輔助你。其餘的時間,我希望你能做好一件事——”

“表演好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女Alpha疑惑地擡頭看他,眼睛幹淨澄澈,如同世間最名貴的黑曜石,漂亮的臉蛋還透着一股難能可貴的稚氣,明明并不孱弱,卻很能激發人的保護欲。

莫裏斯:“……”

莫裏斯:“算了,你保持現狀就行了。”

要他說,如果未來想走以色侍人的路,這孩子很适合去中央星發展,在年輕人眼中是幹淨溫和的白月光學姐,在年長者眼中是乖巧炙熱的年輕血液,那些貴族就喜歡這種類型。

兩人加了好友,方便後續聯系。

塔西起身送他離開,走出包廂門時,不動聲色地朝右前方看了眼。

莫裏斯的終端突然震動,“怎麽了,小姨。”

沒幾分鐘他就挂掉通訊,轉頭對塔西道:“你們老板的辦公室在哪?”

塔西帶他到一樓辦公室,等他進門後馬上轉身抓住藏在拐角的偷窺者。

伊桑:“輕點輕點!”

塔西放手,“你還沒死心嗎。”

站在遠處的莉莉嘆了口氣,“塔西,他今天忘吃補腦片了,原諒他吧。”

塔西帶着兩人回到卡座,“那個是我請的律師,不是犯罪嫌疑人。”

伊桑:“我知道,莫裏斯·蘭利,我記得老大上次罵他傻鳥。”

莉莉:“……他還喝酒了,原諒他吧。”

塔西知道伊桑沒什麽壞心眼,只是缺心眼,根本沒往心裏去。

莉莉舉杯和她道歉,“莫裏斯很出名的,贏過很多官司,放心吧。”

臂章突然震動,傳出莎當妮的聲音,“小塔,302的客人找你。”

她和莉莉點點頭,去取餐臺找莎當妮。

等她忙完回來已經快淩晨一點,莫裏斯早就離開,卡座裏的伊桑已經喝醉了,衣衫淩亂,半倒在莉莉肩背上,抱着她的胳膊瘋狂流淚,“學姐,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工作。”

眼淚沖淡了胡須帶來的成熟,此時的他,像個一米八五的孩子。

“學姐,要是沒有你,我才不來這上班呢。”

塔西糾結要不要把這錄下來,以後用來威脅這位小領導。

哭着哭着,他跪爬到莉莉懷裏,把頭靠在她頸部啜泣,“學姐……”

塔西:“……他還好嗎?”

莉莉沉靜地點頭:“習慣就好,每個月總有這麽幾天。”

“先走了,回見。”

她把手伸在伊桑的腿彎和脖頸處,輕松地抱起他,起身慢步離開酒吧。

被抱起的伊桑莫名乖順,至少塔西已經聽不見他的哭聲。

午夜的酒吧存在着兩種人,一種興奮到極致,精力難以消散,一種已然疲憊,只是還不願離開。

老板來到大廳,一眼就看到塔西,她似乎處在兩種人之間,從她戒酒後,整個人變化了不少,在她身上看不見活力也感受不到死氣,她像機械表盤上的齒輪一般不停地向前轉動,似乎永遠也不需要休息。

“累了就回去睡吧,今天給你放個假。”

塔西:“我過會在休息室躺會就行了。”

她還要去護衛隊上全班。

老板:“不必焦慮,相信莫裏斯。”

幫星光懸浮車造勢只是表象,家族背後站着的那個人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她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在瑟蘭斯擺爛養老的生活要結束了。

離開酒吧前,她提醒道:“別讓洛維拉和莫裏斯碰上。”

塔西:“?!”

老板:“記住,是千萬別讓他倆碰上。”

她點點頭,把這句話記在筆記本裏。

***

在休息室躺了幾個小時,塔西趕緊到治安局接班。

在酒吧走廊裏穿梭,沒有碰到多尼,她松了口氣,希望對方已經放棄了。但心底卻升起薄霧般的不安,原主血液中的致幻劑到底是哪裏來的。

她查過資料,致幻劑一般有成瘾性,這幾日除了莎當妮的營養液和果汁,她只飲用了正規廠家出品的營養液。

一天前早上還在巡邏時,某個瞬間她突然覺得手抖心慌心裏發癢,随着時間積累,到晚上時全身無力肌肉抽搐以至于跌倒在走廊,是喝了莎當妮給的中級營養液才緩解的。

當時她認為是酒瘾發作,畢竟原主喝酒和水牛有的一拼。

來到這個世界,莎當妮可以算是塔西最信任的人。打碎這份認知,說明從她口中得知的消息全都得以懷疑的眼光重新審視一遍。

當然也有可能,原主只服用過一次致幻劑就開着懸浮車撞大樓,瘾不大。從這角度看,可能是別人下藥,也有可能是誤食。

塔西認為生活是單行線,不同人的終點不同,她的終點就是還錢,因而一直心無旁骛地向前走,沒想到這條路這麽的不平穩。

洛維拉看到排班表,囑咐道:“接着連上兩輪班,可別睡着了。”

塔西再三保證,啓動懸浮車飛上天。

為防止慣性行事,洛維拉給她安排了兩條不同的路線,白班路經繁華區,晚班多偏僻的小巷。

她摒棄腦中混亂的猜想,全身心投入工作。

今日的瑟蘭斯很平靜,法外狂徒數量達工作以來的最低點,白班時間裏只制止了一起校園霸淩,這意味着補貼變少,她不是很滿意。

兩座懸浮車還剩一個位置,她便把被欺負的小孩順路送到醫院,他還哭着追出來要她的聯系方式。

塔西委婉道:“這只是我的工作。t”

暗示下班時間救不救不一定,沒必要把她當成救世主。

而且這孩子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給他的紙一直握在手心,某潔癖看着有點難受。

“哭,就知道哭,哭能解決什麽問題!”

腦內突然閃過這句話,像午夜突發的驚雷,帶出後背的顫栗,直直地順着脊背往上,如同蟲子一般爬到後腦勺。

塔西像從夢中驚醒,往他手裏塞了包未拆封的紙巾後馬上離開。

坐在懸浮車裏,她向後靠在椅背,雙手食指用力地按摩太陽穴。

加強記憶最好的辦法是重複。

很有道理。

不然為什麽都十幾年了,這句話還時不時在腦袋裏盤旋,像暴雨後院子裏翻出的白骨,帶回久遠的恐懼與罪惡。

還好,還好,她早就解決了問題本身,一切都過了。

塔西提前打開作為晚餐的營養液,仰頭一口飲盡,等心情平複後重新投入工作,成功在晚上十點前完成第二條路線前百分之五十的檢查。

“即将進入重點區域。”

地圖前方全是深紫色,說明前方是事故高發地點,也就是法外狂徒聚集地。

下方是老城區,房屋高度明顯降低,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和誇張的燈效,一切靜悄悄,仿佛整個城區都陷入沉睡。

黑色代表危險,對塔西來說代表機遇。

她拉動操作屏左側的拉杆,下放懸浮車高度,以便更好關注下方情況,多抓點人,争取多掙點KPI,否則今天一天加起來沒有平時一晚上多。

夜幕中,黑色的懸浮車關閉車燈,徹底融入夜色。

半小時過去,無事發生。

……

又半個小時過去,還是無事發生。

……

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難道是疲憊導致遲鈍?

怎麽懸浮車和事業都在下坡路。

抓不到擾亂治安分子就是賺不到錢,賺不到錢意味着還不上錢,還不上錢說明馬上就要被抓到礦星挖礦,從此過上痛苦的生活。

想到從礦星流落出的珍貴影像,塔西有點煩躁,再次駕駛懸浮車向下,還未到達理想高度,懸浮車尾部突然遭受撞擊,在空中顫抖了幾下,操作屏紅燈閃個不停,提醒尾部受損。

塔西:“……”

懸浮車被迫于空曠地面降落,她從收納倉裏拿出所有武器塞進空間鈕裏,轉身出了門。

繞到車尾,打開終端手電筒照明,本來炫酷的黑色磨砂羽翼上多了一個焦黑的長條形痕跡,很是醜陋。

是誰。

到底是誰。

抓不到是誰,寫不出報告,這維修費就得她自己出。

塔西覺得這具身體的酒瘾肯定又犯了,不然為什麽一向情緒穩定的她此時心情這麽暴躁,手腳發癢,好想扭斷或者踹爛什麽東西,幻想着拳拳到肉的快-感。

夜風漸起,帶着涼意,隐隐帶着茉莉的香氣,明明空氣幹燥,這遙遠清淡的香氣中卻藏着濕潤的水汽。

淡淡的,很好聞,但不足以安撫她躁動的內心。

給我等着。

塔西取出麻醉槍,朝着風的源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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