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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首發
第60章讨公道
看到村長對她的呼喚, 他的雙眼裏除去飽含着淚水外,還有着一些激烈的情緒。
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身上想掙紮起來的動作小了許多, 但是人的雙眼是最不會騙人的。
紀香蘭依言走到他的身旁, 半跪下身子,這會村長頭都有些擡不起來,旁邊的人扶着, 将他微微提了起來, 紀香蘭将頭低了一些遷就他。
他凹陷的眼窩看上去疲憊極了, 那雙有些發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紀香蘭看着, 飽含淚水的眼裏都在說着:“不行, 不能動糧食。不能,不能動。”
為了表達他的意思, 他連用了三個不能。
紀香蘭和他接觸過的這段時間以來, 沒見過他這麽堅定的時候。
這種感覺就好比,以為得到了, 卻又毀于一旦。
紀香蘭擡頭看了一眼周遭農民的神色,一個個緊張的緊張, 難受的難受, 一聽要動糧食, 簡直和要命一樣。
全都強烈表達着不行。
沒有挨過餓的人, 是不會理解這些農民對糧食的執着。正是因為他們是農民,更加清楚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那些馊掉的包子他們都不會丢掉, 全吃下去的,這次發黴也認為只要洗洗重新曬曬就可以的了。
大娘在一旁哭泣, “嗚嗚,好不容易能飽肚了, 怎麽就不能吃了呢。同志,你還年輕你不懂,這些東西只要煮熟透,就什麽事情都沒有的了。”
紀香蘭咬牙堅定搖頭,“發黴的大米不能要,會出人命的,黃曲黴素高溫是殺不死的。你們要相信我,我不會害你們的,對嗎?發黴的東西不管是不是大米,都不能再食用了,這是很嚴重的事情。留着命在,以後能吃更多的大米。大家如果相信我,就得處理掉那些發黴的大米。”
若是可以,誰都不想動這批大米,這些都是農民們用血汗才換回來的!
老村長有些哽咽,看得出來他很難受,嘴巴都有些閉不牢了。
大牛在一旁也很沉默,不知道想到什麽,有些焦躁地抓了幾把自己的頭發。
大娘有點不甘心,顫抖地說:“這會死人?”
“對。”紀香蘭想着要怎麽解釋清楚,累積到一定的量絕對會出問題,如果這般說農民更加不會放棄了。
“這一次就是腸胃炎症,下一次就不一定會這麽好運了。”
這會蹲在一旁的村民有一人開腔了,“不是你餓肚子,你當然說得輕巧,糧食是什麽?不是東西,是命,就是我們的命根子!與其餓死,不如讓我做個飽死鬼!!”
他說着說着,也流了眼淚,委屈中又帶了些不甘心。
紀香蘭明白他不是沖着自己發脾氣,而是內心應該也是相信她所說的,只是不想相信。
大牛猛地錘了幾下牆面,有話說不出口,有氣發不出來。
朱會計這會靠着牆坐着,他一咬牙說:“你們沒事的人都幫忙将米分分出來,現在大家半條命都沒有了,紀香香蘭同志說是因為米的問題,那就是。咱們的米既然是她要回來的,現在她說不能要,那就不能要,都快點弄出來……弄出來,喂牛吃了。”
說到喂牛吃這幾個字的時候,顯然朱會計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滿臉痛心,說到最後都有些哽咽了。
真是天打雷劈的,人都吃不上糧食了,現在要拿來喂牛。
紀香蘭搖頭,“不能的,牛也吃不來的。這種毒素是強致癌物,對肝髒損害很大的。牛和我們一樣,也是不能夠吃的。”
這個年代的人身體素質都普遍偏高,因為每日也有勞動,所以患有癌症的概率很低,就村子來說,那更是一個患癌的都沒。
所以他們都覺得癌症是離他們很遠的東西,結果紀香蘭今日和他們科普後,他們發現原來發黴的大米和黃豆一樣,很多東西都不能吃的。
大家臉上的神情有詫異、不敢置信,更多的是痛心和失望。
好不容易過了一個飽肚的大年,現在又回到一無所有的日子。
“那可怎麽辦呢?這些可不是一個月的糧食,我們現在才是春耕的季節,離收成還有好幾個月,難不成我們現在又要回到以前吃土的時候?”
朱會計也不甘心,“這好好的大米怎麽成這樣了?以前的糧食都好好的。”
這會聽從紀香蘭吩咐,将大米扛過來的幾人将大米的袋子一一打開,他們一查看,“哎?不是說谷子發黴了?除去第一袋,其他都沒有呢!都好着!!”
那人一臉喜色,大家一聽,都湊過去看了下,發現真的只有一袋谷米是發黴的。
大家紛紛臉上又露出了喜悅的神色來,“哎呀,香蘭同志你說清楚啊,我們以為全部都發黴了呢!!”
朱會計搖頭嘆息,之前紀香蘭就說過是每一袋大米底下都發黴了的,不知他們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相信。
紀香蘭靜默了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當着大家的面将袖子重新撸了起來,将手臂從米袋伸下去,每一袋都掏大米親自給大家看。
無一例外,每一袋的底下都是發了黴的。
這會整間屋子裏全都鴉雀無聲,除去幾名一早就料到的人,大家都不吭聲了。
紀香蘭這會神情淡淡的,“我很理解大家的痛苦,這樣吧,你們誰想吃,就拿回去,畢竟也算是大家的糧食,怎麽處理,還是得你們自己處理。”
紀香蘭不攔着了,反倒現在沒人說要吃了。
大牛有些氣憤地說:“怎麽就底下的谷子出問題了?這米是泡過水嗎?!”
管糧倉的人就是朱會計,朱會計激動得臉色又青又白的,“胡說!怎麽可能泡過水!大牛你說話要好好過過你那牛腦子!糧倉的屋檐那是一點洞都沒有的,又何來水??運這一批糧回來的時候,船艙都是好的,也沒有進水,回來那日還是大太陽,哪來的水?!你倒給我好好說說,大米在我手上是怎麽發的黴!”
大牛也被噎住了,畢竟朱會計這麽兇的時候,他真沒見過,“朱會計,你別急啊,我就讨論讨論的,也沒說是你弄的。”
“你放屁!這谷子我管着,你這麽說不是說我掌管不力麽!”
大牛狠狠抓了自己頭發一把,“我沒這個意思!”
“你們都別急,除非,米來的時候就是壞的!”有人這會倒是開竅了。
大家這麽一推敲,就都發現不對勁了。
“對啊,有沒有可能這米本來就是泡過水的,給到我們了?老村長你當時驗米的時候,是好的嗎?!”
老村長嘴唇都哆嗦了,他右手抖得很厲害,手指顫啊顫,猛地流下了眼淚,他什麽都沒有說,卻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因為村長這次哭得很是內疚,一邊哭一邊搖頭,大家都意識到村長是沒仔細看,畢竟發黴的谷米在底下,村長肯定是只驗了上頭的谷米。
大家這會都沉默了,屋內的人本就不舒服,這會都深受打擊,不甘心和彷徨失措交雜在一起,讓他們都對生活有些絕望。
谷米壞了是事實。
他們到死都不能解脫,今年的公糧還沒交,農活都得有人來做,他們自己都吃不上飯了。
屋裏不少人開始抹眼淚,紀香蘭就算沒看見,都聽見不少吸氣聲,她也跟着眼眶紅了。
她走到村裏老藥者身邊,對他說:“現在先把大家的病給開藥了,米的事我會和你們一起想辦法的。可能得麻煩同志你幫忙,将中藥材給配好,附近的大山都有很多藥。”
大家聽到紀香蘭終于松口說到會和他們一起想辦法,這會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來。
她是好人,她能幫大家把糧食争取回來,這一次也一定能幫到他們的!
紀香蘭盤算着給老者的藥方,得盡量挑選大山裏有的藥材,就算沒有,老者也能匹配出藥性相近的。t
她看了一下老者給開的藥,是對的,就是藥效不夠,還不夠強,所以表都沒治住。
紀香蘭開始一個個把脈、舌診和觸診。就算大家的起因一樣,但是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不能一概而論,都開同一種藥。
就像村長的,他需要解表清裏的,藥方就和大頭不一樣。而大娘的需要除濕去滞,又和大衆不同。
“你們誰認識字?不認識字寫拼音都可以,我給他們診斷,幫忙記錄我說的藥方就行。不可以記錯,切記。”
朱會計這會緩了緩惡心感,“我來吧,別人我也不放心。”
“那太好了。”說實話,紀香蘭也不放心別人來,朱會計是個文化人,錯別字更不會有了。
有時候,藥材的事情,一個錯別字就是另外一只藥了。
紀香蘭報了幾條方子,“老村長的是葛根芩連湯,要陳年的葛根,要三角葉的那種黃連,不要曬幹的那種。然後黃芩路邊都有很多野生的,對對,就是紫色小花那種。他的話,加一點陳皮、羅漢果不能多,放五分之一和甘草一并熬煮,兩碗水煎成一碗就行。然後大牛的是……”
紀香蘭說得很詳細,甚至怕老者找藥的時候容易混淆,因為有些藥長得像,所以她都把特征描繪得很詳細。
看完屋子裏所有人的時候,竟已是下午的事情了。
紀香蘭累得站不住了,她盤腿坐在了地上,濕噠噠的衣服穿了一天,很不舒服,濕透的衣服這會早就不滴水了,只是還黏在身上。
因為疲累,她的眼皮也有些耷拉着。咽了下口水,她覺得喉頭有些發癢,但是事情還沒解決好,只得又站起身來。
大家的藥方都開完了,她再次和老者确認,“你給我念一遍藥方,我聽聽,或者你哪裏不大明白的問一下我。”
直到她确認老者的認知是對的以後,她這才放心,“那你快去抓藥吧,越快越好,大家身體都很難受等着你。”
老者也不敢耽誤,六十多歲的年紀,早起路來還是健步如飛的。
這會的紀香蘭才正的喘口氣,她休息了幾分鐘後,朱會計也代表大家開口了,“香蘭同志,米的事你看有什麽良策?”
老村長在前頭觸診的時候,就睡下去了。
這會屋子裏一半以上的人還清醒着,她看了看那些人的眼神,嘆氣,“大家都別怪老村長,誰都不會把別人往壞處想。這次是吃了真虧,那咱們拿回來就是了。”
“拿回來,真的拿得回麽?”
“對啊,他們會認這一筆賬嗎?六百多斤的糧食可不是小數目,萬一說就是我們自己的問題,那可怎麽弄?”
朱會計說的是對的,而且,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但是,為了安撫大家,紀香蘭說:“不要擔心,既然錯的不是我們,那我們就是占理的。公道自在人心,你們不用怕,我帶着你們去講理。”
紀香蘭這話一出,大家臉上明顯又露出了笑容來。
作為農民,手裏的糧食吃不了了,他們有的是心疼,覺得浪費了心血。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活不下去了,他們沒有文化,嘴巴笨,講不過那些人。
但是,紀香蘭就不同了,她是軍屬人員裏的佼佼者,他們一直拿不到的糧食,也是她幫的忙。
這一次,也肯定可以!
她的話就像一支強心針一樣,讓大家對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的嗎?!香蘭同志說的是真的?!!”
大牛也笑了,“姐,你真的會幫我們??”
紀香蘭點頭,“當然,這事換作別人也肯定願意幫忙的!”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朱會計都開心,他既難過又開心。本來這事和小姑娘沒什麽關系,現在他們的事卻一而再再而三是麻煩她。
怪就怪自己沒本事,他一個人沒有信心能把這件事情辦好。
“希望事情都順順利利的,那我們現在就去嗎?咱們省裏農業部前些時日和我們村幹部召開了人民公社的動員會,咱們三岔島選址定的位置要從農村做起做大,也要求我們成立公共食堂,說是一堆要建立的,什麽托兒所聽不明白、學校那些,海對面的糧站都來了一大批人,我們可以直接就去找。”
紀香蘭說:“那他們現在哪裏?”
“離這五六公裏的模樣。”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把這些發黴的谷子帶一點過去!”紀香蘭說着立馬就起身了。
外頭還下着傾盆大雨,但是大家都顧不上,朱會計身子不舒服都決意要一起去,這裏除去老村長,就他有點威望了。
這個時候,讓別人去,他不放心。
“大牛,你開拖拉機,我和你們一起去!”
紀香蘭是不同意他去的,就算穿了雨衣都會濕呢,何況還是病體的朱會計。
“不行,朱會計,你不能受風,回去吧!”
朱會計不聽勸,已經開始穿起雨衣來了,“走走走,身體這點小毛病還熬得住,糧食是大事情,別多說,立馬現在就走。”
紀香蘭嘆了一口氣,大牛也說:“走走走,咱們男人沒你想得嬌氣,快上來姐!”
紀香蘭沒得法子,能去的人裏頭,只有朱會計最靠譜的了。要是讓個字都不識得的農民一起去,那還不如不去。
起碼朱會計能聽得懂對方談的事情或者政策。
幾人在磅礴的大雨裏,又上了車子。春季下這般大雨實屬少見,一如人們的心情一般。
大家都站在門口目送着他們遠去,紀香蘭在颠簸的途中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大家,臉上的神情說不出來的迷茫。
那是紀香蘭活了兩輩子都沒有見過的一種表情,農民們黝黑的臉上,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睛裏所飽含的情緒,是對一切可能性的希冀。
雨水很大,打在身上都有些生疼。
又刮着風,紀香蘭的衣服一下就又被打濕了,從臉上灌了進去。她都覺得有些發冷,朝對面的朱會計說:“朱會計,你沒事吧?!”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怕他聽不見。
“沒事!別擔心我!咱們農民不都是淋着雨過的?!哪次收成前不趕着雨季完成?哪一天突然下大雨,也全搶着把糧食收割了的,這點雨真不算什麽事情!”
朱會計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雨對他來說還真不是什麽大事。
島上要開始發展了,這事在紀香蘭心中是沒有任何訝異的。從粵城遷徙過來的人,政府也要開始安置。
大量引入木工等人才的目的,不也是為了發展三岔島麽?
三岔島發展起來,條件好了,民生便利,才是重中之重。這才剛投入,要發展起來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
幾公裏的路,再泥濘也很快就到了。幾人下了車子,發現他們來的地方是一個臨時場所。
周遭都是一片空地,空地看得出來有一半還在打地基,這會全都停工了。
旁邊還有一排民房,這會被征用用來做辦公的地方了 。
朱會計帶着路,幾人下了拖拉機都有些狼狽,但是大家都顧不上的。
臨時場所裏人很多,并不像紀香蘭想象的那種,只來了一些人。
紀香蘭等人的到來也沒有引起裏頭人的注意,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看來大家全都很面生,都記不住彼此的同事。
紀香蘭的發絲還在滴着水,這會進去也顧不上會不會弄濕裏頭的地板。
她冷得嘴唇都有些發紫了,屋子裏擺了十幾張辦公桌,每張桌子上都面對面坐了三四個人,屋子的采光不好,這會裏頭都點着蠟燭。
她探頭進去挑着挨着門口的人問到:“不好意思同志,打擾一下,我想問下粵城那頭糧倉委員會有人來了嗎?”
那人搖頭,“這個我不清楚,要不你去隔壁那房間問問看。”
就這樣,紀香蘭跑了好幾間房間,才找到那個部門的人。
然而,三人過去一看,紀香蘭發現負責人并不是宋成。
“這位同志,請問有什麽事情?”
“您好,我是三岔島信宜村的會計,年前我們曾去過海對面的糧站讨過糧食,去年國家欠了我們六百斤的糧食,一直都沒有補給的,年前是這位小同志,她是軍屬區的家屬,幫忙我們把申請那些補償全要回來了。但是這批糧食我們發現有問題,現在想找一下這個對接的人員,請問您可以負責此事嗎?”朱會計眼睑上都是水,來人看了他一把年紀也是全身濕透了,不免也有些同情。
他趕緊說:“哎喲t,這事我負責不了,你找我們的宋主任,他就在後頭那個房間。”
正說着話,宋成從門外進來了,他慢條斯理地問:“出什麽事情了?聽說有人一直在找我們?”
紀香蘭轉過頭去,臉上沒多大的表情,手裏拎着的小袋子裝的也不過是那些發黴的小糧食,她提着卻覺重若泰山。
宋成似乎沒認出他們,一來他們都穿着雨衣,紀香蘭頭上的鬥笠都沒有摘下來,臉上全是水。
宋成先看到的是朱會計,他上次并沒有去糧站,所以宋成對他沒有印象。
他問:“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朱會計說:“你好,宋主任,我們這次來還是糧食的事情,上次我們拿到的糧食底下全是發黴的谷子,現在村子裏一半的人都吃壞了,馬上春耕開始正是忙農活的時候,種田的事情可耽擱不了,還請主任看在事情嚴峻的份上,幫忙緊急處理!”
宋成一臉震驚地挑眉,“糧食發黴?”
他正想說什麽的時候,皺着眉頭眼光一瞟,就看見站在一旁的那人是紀香蘭,一口要說出的話頓時噎在喉嚨裏。
因為紀香蘭正一臉看垃圾的神情在看他一樣,他緩了緩語氣,對朱會計說:“不可能,我們糧倉的糧食都是新收回來的新米,就算是陳米,那也不可能發黴。現在計劃經濟,糧食都不夠發的,怎麽會有發黴的大米呢?”
朱會計都覺得不大可能,但是事實手裏拿的就是發黴的。他趕緊從紀香蘭手裏接過袋子打開給宋成看,“主任你看看,這些都是我們拿回來的大米,都沉在底下,我們沒吃着就沒留意到……”
宋成打斷了朱會計的話語,“當時你們驗收過大米了嗎?我們要求有驗收環節的,你們驗收過了嗎?”
朱會計被堵了話一樣,說有也不是,說沒有又說不出口。
紀香蘭這會插入話題,冷靜地說:“宋主任,這谷子是不是發黴的,我想糧站的出倉員肯定就很清楚的了,要不,現在就請他過來問問看。”
說得客氣是問,說得不客氣那就是對峙。
不是故意的不可能上面都用新米覆蓋,藏着底下發黴的,這麽多大米也不可能經手人只有一人。
宋成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眉頭皺着,“你意思是這事不是他們信宜村的保管失誤,是我們糧站的管理出了問題?”
紀香蘭笑笑,“宋主管別急着護短,事實勝于雄辯,那咱們可以先把人叫過來辯上一辯。”
朱會計覺得有些奇怪,紀香蘭是對誰都十分有禮貌的模樣,唯獨對這宋成态度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何況對方還是個主任的說,大家都仰仗這主任能把事情解決好。
朱會計趕緊伸出手來虛擋在紀香蘭身前,示意她,讓他來說,怕她說話沖着宋成。
紀香蘭輕輕擋住了朱會計,笑了笑,來了一句絕地反擊,“宋主任,我們絕對相信你的為人,但是這批糧食有問題,也是鐵铮铮的事實。他們農民也不可能會把辛辛苦苦換回來的糧食故意弄黴了來誣陷你不是?既然糧食是從你手裏批回來的,我們都相信以主任的能力,一定能完美解決好。”
紀香蘭沒說宋成半句不是,句句将他吹捧上天,朱會計懵了一下過後,也開口說:“對啊,我們就只能依賴你了,宋主任,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這說白了,糧食既然從你手裏流出來的,怎麽也得你負責。
就在剛剛,紀香蘭想明白了一些她一路都沒想明白的事情來。
她原本以為宋成是為了報複她,現在想想,還真的是高估自己。
宋成能從杭城脫身,重新爬到糧站主任的位置,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報複,就前程和錢途而言,不要了嗎?
不,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當初為了自己的前途,連父子情都不顧的人,一定不會只是為了報複就做這種事情的莽夫。
那麽,這件事情就和他無關了?
那倒未必,相反,更是有關的。
無論他是不是被栽贓的,這事和他是一定脫不了幹系,起碼是因他而起的。
所以,紀香蘭反過來,要先表明他們的立場是無辜的,撇清關系後,暗示他有責任負責,再繼而明面上也拜托他,讓他來解決才是正事。
宋成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這事,我們先內部調查,無論是不是真的,農民的糧食那是大事,不能馬虎,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紀香蘭點頭:“宋主任真是個好主任啊,咱們老百姓就指望你了,我聽說你們為了百姓謀福利,一周內就搬遷過來了,那我們明日就過來看看解決方案是什麽。”
紀香蘭以退為進,她不信宋成會沒有設想過事發東窗的時候會如何?
他一定想過了,而且早就有所預謀的,現下讓他說出個解決方案來,他一定也能說得出來。
說明日來尋,不過是給個場面話。
要真核對稽查的話,一天時間怎麽可能查得出來呢?
果不其然,宋成看了看紀香蘭,穩重點頭,“可以,明日過來,我們一定能給個交待出來,無論是不是我們的過錯,既然都在三岔島上了,缺糧食,找我們來想辦法就是。”
朱會計激動得雙眼含淚的模樣,連連對他點頭哈腰,連帶着大牛也被他按着給宋成行禮。
只紀香蘭站在原地,冷漠地看他。
他沒看給他彎腰的兩人,卻注視着紀香蘭,表情平靜。
三人回去的時候,宋成還說:“我也希望能給你們一個滿意地答複,今日糧倉員不在,不然也能馬上問問,你們回去小心些。”
紀香蘭沒有回過頭去看他,朱會計答應了一聲。
三人走後,宋成放下了舉起的左手。
信宜村這事,是他一手安排的。但是谷子發黴,卻不是他弄的。
他能做到今日,全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之前無論多髒多累的活,鞍前馬後事無巨細一一做好。
所有的活他來做,功勞卻是別人的。
他就在等一個契機,翻身的契機。他完美地裝作不知情提起農民糧食的申請,等的就是他借機處理掉發黴糧食的鍋,他還樂得直誇他。
“宋成,這農民來得好,你是福星啊。”宋成佯裝沒聽懂,只是走着交糧程序,讓一切事情更快的推進,他只是幫了農民一把,讓他們更快得到了糧食。
他當然是福星,對他領導來說本是奪命的糧食,本是他管理不當的失職,悄然掩蓋過去了。
但是,真的掩蓋得了嗎?
他看了一眼陰暗的天空,微微一笑,背過身去,與紀香蘭離去的方向相反,兩人背道而馳。
紀香蘭回去的途中就發起了燒,回到家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呼出的氣息都熱烘烘的,整個人就像發冷一樣。
既疲憊又難受,杜初春看着她全身濕噠噠的,心疼得趕緊讓她換下來,王慧心都跑去給她煮了一碗蔥姜水,逼着她喝下去了。
才喝完,迷迷糊糊她就睡着了,全身那是又冷又熱的。過往的事情交雜在一起,就發生在眼前一樣。
她還看見自己正站在大學門外的車站上等着車,那輛朝自己開過來的641有軌電車,她身後突伸出的雙手,将她推出去的場景,她猛地轉過頭去,看見的是宋成那張微笑的臉。
她一個震顫,醒了,作噩夢了,竟然夢見那次推自己出馬路的是宋成。
睜開眼一看,自己躺在房裏的床上,呼吸間很灼熱,她知道她發燒了,昏黃的室內,一碗蔥白水還放在桌面。
她伸出手來摸了摸碗,還是熱的。
應該是老媽熱着給她的,才這般想着卻見王慧心推開了房門,見她正坐着,她也愣了一下。
“我看看蔥白水冷了沒,還熱着,快喝下吧。”原來是奶奶在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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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行,衛兒不在,總得有人替他照顧你的。”
紀香蘭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發燒時,我都不在。去睡吧,奶奶,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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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摸着自己的耳廓上方小尖處,又是一針下去。
等幾處放過血後,她嘆了一口氣,今日這般的t大雨,不知陸衛那頭如何了?
看着窗外還在電閃雷鳴的模樣,看來明日會是個多事之日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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