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概是因為夜裏逐漸升起的霧氣，黑衣人并沒有追來。

他們平安地到了小屋裏，小滿這才看清了救了自己的竟然是陸青山，她又驚喜又失落，驚喜的是，竟然真的有人來救自己了，失落的是，這個人竟然不是腦子裏第一個出現的玄明，她看着玄明嘆了口氣。

陸青山扶着她走到一旁坐下，所有人都圍了上來問她有沒有發現什麽。看着大家有些心急地問着，陸青山選擇先不問關于為什麽他們知道小滿顯形了，為什麽告訴自己大概她會在什麽位置，為什麽讓自己一個人去救她……這些疑團他覺得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現在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像當時知道她是女鬼之後的害怕了。

小滿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道：“我們之前見到的商戶已經死了，他們把他埋在後院了，今晚準備挖出，去密林燒了，那些押貨的夥計不是夥計，是一個什麽沈大人的手下，還有個看起來武功很高的黑衣人，眼角有個疤，有多長我看不見，他蒙着臉，不過還是很吓人的，”她捂着胸口安慰着自己的小心髒，“對了，還有，我當時發現的一個青銅盒子已經不見了，但是我在商戶的行李夾層裏，發現了一個錦囊，也許會有用，我就偷出來了。”她從袖口裏拿出了那個錦囊，“要打開嗎？”

玄明迅速地從她手中抽走了錦囊背對着她，也許是住持給的錦囊讓他覺得有些顧慮，但是他還是決定讓她先別打開：“陸捕頭，你武功高強，先帶小滿回員外家，我們再去密林看看。”

“哎，為什麽不帶我去？”小滿憤憤不平地站了起來走到玄明面前，“明明是我找到的線索，看也不讓我看，密林也不讓我去，要不是我，你們肯定找不到這麽多有用的線索。”

陸青山看到玄清示意自己把小滿帶走，便上前阻止了她：“小滿姑娘，你剛從虎口逃脫，萬一密林裏要交手，我們誰也保護不了你，而且，那個……”他有些支吾，撓了撓頭，“你也不會武功，現在的你也不是鬼，萬一受傷了，有個三長兩短的，多不好。”

“……”小滿雖然很想當個觀衆，但是事實告訴她，不會武功确實是會拖後腿的，萬一他們為了保護自己受傷了，那真是紅顏禍水了，哦不，紅鬼禍水，她看了看陸青山，看了看玄明的背影，“好吧，那你們發現什麽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再也不會跟你們交換線索了。”

就這樣，小滿乖乖的跟了陸青山走着夜路趕去員外府邸，其他人則懷揣線索去了密林的方向。

看着一路上無精打采的小滿，陸青山還是忍不住問了關于她顯形的事情。小滿心想，既然都已經跟大家一起行動了，即便告訴他，也沒什麽不好，畢竟救了自己兩次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可能跟玄明的血有關。”小滿一邊玩着袖子一邊說道。

“他的血？”陸青山真是覺得這個古怪和尚愈發神奇了。

“嗯，但是我還挺想白天顯形的。”她笑道，“畢竟白天熱鬧，晚上就算顯形了也沒地方去呀~”

陸青山看着她也笑了一下：“那白天用他的血不就好了。”

小滿低下了頭，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雖然白天并沒有什麽作用，但是我更不想用……”又有什麽理由去讓他為了自己一次次地獻出自己的血呢。

他張了張嘴，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也許不再追問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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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太安靜，他決定再換個話題：“啊，之前失禮了，我是指把你當女鬼的事……”

小滿笑了一下：“其實，你還挺可愛的，我還要謝謝你幾次救了我。”她學古人抱了個拳。

“不敢當不敢當，敢問，可愛是什麽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小滿食指彎勾放在唇上思考了一會兒：“就是，你很讨人喜歡的意思。”她咧嘴笑了一下，自己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喜歡，小滿姑娘，你也很可愛。”陸青山被小滿說的臉都紅了。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停在了原地，說：“你是不是不怕我了？……”陸青山訝異地回過了頭，她繼續說道，“如果我消失了，你……還會來找我嗎？”其實比起能看見自己能讓自己顯形的玄明，最令她感動的還是關心她的去向，還不顧一切來救她的陸青山。

“當然了，我一定會找你，一定會第一個找到你！雖然我沒有玄清玄明兩位師父那麽高的道行看不見你，但是我會去你喜歡去的地方找你，如果你看見我在找你，一定要給我提示啊！不然被他們三個搶先了，我捕頭這稱號丢了也罷！”陸青山這番話不禁讓小滿心頭一緊，明明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消失了，還給人留下牽挂，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但是看到這麽關心自己這麽擔心自己的人，真的就是情不自禁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許他就是瞎說說，別當真了，她松開了手卻被陸青山一把抓住手腕，他眼裏寫滿了認真，她尴尬地笑了笑：“好了好了，多謝陸公子舍命相救，我們趕緊趕路吧……”她試着抽出手卻無果，只好被他一路拉着回了員外府邸。

雖然他放心不下她，但是他也擔心密林那一邊，小滿擺了擺手示意他去找他們，自己一個人要休息了，他只好出門向密林趕去。

密林——

果不其然，他們趕到的時候商戶的屍體周圍已經被堆滿了柴火，還有不少行李也一并被丢了進去。他們躲在暗處暗中觀察。

“他們太殘忍了，殺了人還要焚屍滅跡，簡直比妖魔鬼怪還可怕。”顧溪昭小聲罵道。

“噤聲。”玄明輕輕說了一聲，眼睛卻從不離開那群人的一舉一動。

果然，有個黑衣人在那群人周圍走來走去，時不時地玩弄着手中的彎刀，一邊催促着那些人動作快些。不一會兒，火光便照亮了密林的一片天。火光的晃動中，玄清看清了那個黑衣人腰間的腰牌，不禁有些吃驚。這時剛趕到的陸青山随着火光的方向看去，不經意間也看到了那塊腰牌，臉色乎變，捏緊了拳頭準備沖上去，卻被玄明及時攔下，示意大家撤回員外府邸。

黑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卻不見人影。

員外府邸——

小滿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今天一整天可是什麽都沒吃，能堅持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她在院內走來走去，想試着能不能“偶然”遇見個仆人之類的要點吃的，自從穿越過來之後青菜雞蛋面在她眼裏已經是一種奢望了，她有些欲哭無淚地餓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快餓死了……面也不要了給我來個饅頭吧……”她有氣無力地小聲地喊着，畢竟大半夜的吵醒別人也不禮貌。

快餓暈的時候，她仿佛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但是眼前卻一片模糊，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尖的顧溪昭喊住了正準備回房休息的三人，指向石桌的方向：“她這是夜游出來的嗎？怎麽誰在這？陸青山你怎麽回事？讓個姑娘家大晚上的睡在這種地方。”

“我走的時候明明她就睡在房裏啊！”他疾步上前叫醒小滿，有些擔心地問，“小滿姑娘，你怎麽了，怎麽睡在這兒？”

“我好餓啊……”小滿閉着眼有氣無力地說道。

“哎呀，說得我也餓了，”顧溪昭揉了揉肚子，“陸青山，叫他們家下人做點東西給我們吃吧！亦或者把廚房借給我們用用。”

“就別打擾人家了，廚房我可以做主，你去用吧！我先把小滿姑娘送回房去，你一會兒做點送過來，我去找找有沒有饅頭先給她填填肚子，不然估計得餓暈過去。”陸青山抱起小滿朝她的房間走去。

顧溪昭打了個響指：“好嘞，你們等我的好菜，一會兒就來，廚房在後院是嗎？”

陸青山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玄清玄明說道：“兩位師父，你們先回房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我讓顧姑娘給你們送去。”

玄清點了點頭回了房間，玄明卻盯了他和他懷中的小滿許久才回房，陸青山不禁打了個寒顫，真的太古怪了這和尚，他将小滿放回房間的床上後便也去了後院的廚房，好在蒸籠裏還有兩個饅頭，雖然已經冷了。他趕忙送去了小滿的房間，就着茶水讓小滿吃了些。

小滿有些恢複了意識，發現第一眼看到的又是陸青山，她覺得自己都快感動哭了，但是又哭笑不得，又哭又笑又虛弱地看着他，他看着她的樣子，輕輕拭去了她的眼淚笑着說她傻，她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謝謝你……”笑着把臉埋進了他的肩膀。

陸青山先是一驚，然後也輕輕抱住了她，在門口偷看的顧溪昭偷偷笑了一下，第一道曙光越過了她的頭頂照進了屋內，小滿松開了他，看着自己慢慢透明的身體：“又回去了……”

“沒關系，我等你……”陸青山看着她慢慢不見，他竟想不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女鬼，即便自己捉拿案犯都是冷血無情。

“咳咳……”天還有些暗，但是還沒有到清晨，人餓了還是得吃東西，顧溪昭把做好的小馄饨端進了屋，臉上還帶着面粉的她調皮地笑了一下，“你倆慢慢吃哈~我去給隔壁的兩位送去，”她出了門不忘回頭說一句，“我敬你是條漢子，可別半途而廢。”

陸青山對着眼前的空氣說：“你吃不到了，我就端出去了，不然在你面前吃怪不好意思的。”

小滿好想告訴他沒關系，但是想到自己說什麽他都聽不見，也就作罷，任他走出了房間，她嘆了口氣，怎麽就這麽不湊巧，變成鬼魂了又不餓了，一旦顯形又要餓暈，還不能吃點補補。

幾個人吃完後小憩了一會兒，小滿也在床上躺了一陣子，也許是太安靜了，她也沉沉睡去。玄明在她房門口站了會兒，看着熟睡的小滿不忍打擾，又被顧溪昭撞見，便匆匆離開了。

顧溪昭有些好奇地去找了玄清說了對玄明舉動的疑惑：“你說，玄明是不是也喜歡上了小滿啊？雖然沒有太多表示，但是感覺上是這樣的。”

玄清擺了擺手讓她不要在意，應該是她的錯覺：“師弟他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是真的嗎？這話我不太能信服，不過，能喜歡上一個鬼魂的他們，真的是勇氣可嘉。”顧溪昭嘴上說着，心裏卻有些羨慕。

“……”玄清笑了笑，“不會的，人鬼本是殊途，相信他們會明白的。”他決定要阻止這段虐戀的發生。

顧溪昭看着玄清若有所思的表情，覺得這小師父可比那兩個可靠多了。

陸青山在玄明的門外踱來踱去，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玄明打開了房門：“陸捕頭可有急事？”

“我是來問你昨夜你為何攔我，明明可以一舉拿下他。”陸青山質問道。

玄明示意他進門再說。

關上門，他坐在了茶桌旁，拿出了昨天從小滿手中抽走的錦囊：“昨夜光線太暗我并沒有在意，但是這上面确實紋了一個火焰圖案，與那黑衣人腰間的令牌是一個模樣。”

“你是說……”陸青山忽然有了一絲眉目。

他點了點頭：“這事恐與西域有關，再者，那人似乎只是替人辦事，即便你抓住了他，依我看，他也不會随意就招了是何人指使。”

陸青山想了想：“先找到他，然後再找到那位沈大人，以及，也許這位沈大人也只是聽命與人。”

“正是如此，昨夜才制止你以免打草驚蛇，好在他們還沒有發現這個錦囊。”玄明打開了錦囊，從中抽出了一張地圖，以及一個血紅色月牙形的寶石，看起來不像是個單純的石頭，也許，這個跟王村的屠村案有很大的關系。

“這個地圖，好像是哪裏的密道。但是這又不像是我朝的地圖，莫非是西域那邊的東西。”這下真是謎團一個接着一個。

這時小滿穿過了房間到了他們邊上：“怎麽了，有什麽眉目了嗎？昨夜發生了什麽？你們抓住黑衣人了嗎？”

玄明搖了搖頭：“沒有，但是從你昨天找到的錦囊來看，應該是和西域那邊有關系。”

陸青山左看看右看看，問玄明：“小滿姑娘來了？在哪兒呢？”

小滿在他和玄明中間站定然後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是她還是想意思一下：“在這在這。”

“在你的左手邊。”玄明看了一眼，臉色不是特別好，随即說道，“這事暫且擱置一邊，以我們的立場和能力，不能再深究下去了。”

“為什麽？這可是人命。”小滿看着玄明皺了皺眉頭，“雖然我也想不到我們現在能做的，但是總能盡點力去改變些什麽。”

“這裏不是你的世界，不論你在哪裏，都有各種規矩束縛，即便是陸捕頭，也只能聽命于縣太爺，稍有不慎就有被處死的危險。”玄明有些激動地看着她，“別太天真了……你想做的事情，不一定是能做的。”

陸青山驚呆了，眼前的玄明在小滿的事情上簡直變了個人一般，他明白，玄明只是太擔心她了。以他的身份……

“好吧好吧，那我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我的世界，我也不用管死了多少人，全死光我也不管了。”小滿撅了噘嘴。

“哎哎哎，你倆別吵了……雖然我聽不見，”陸青山感覺氣氛有些尴尬，立馬上前阻止，“大家都是朋友一場，有什麽事不能商量的呢？冷靜……冷靜……”見玄明不再争論，便坐了下來。

小滿不再與玄明貧嘴，目光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地圖：“這是……這裏好眼熟……”她努力回憶起以前學的地理知識，但是一時間卻全都模糊了起來，她都想得有些頭疼了還是沒想起來。

“你知道這裏？”玄明眼裏閃過一絲亮光，看到小滿搖了搖頭，眼神的那絲光黯淡了下去。

“小滿姑娘知道？”陸青山比玄明還激動地站了起來。

“她不知道。”玄明折好地圖和寶石一并塞回了錦囊裏，“這東西應該就是他們不惜屠村都要找的東西。”

“而這個東西，也是朝廷想找的東西，”玄清和顧溪昭走了進來。

“然後這個東西呢~”顧溪昭湊上前說道，“一定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陸青山接了下去：“所以這個東西一定不能被兩邊都拿到，否則會有兵亂。”

小滿抱胸站着，看着這幾個人認真的樣子，覺得自己真是穿越到了個不得了的地方，一來就是個大案子，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有些危險，也許不應該繼續。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們……還是不要繼續的比較好……”

對于突然變卦的小滿衆人摸不着頭腦，陸青山則是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去了。

看着他們質疑的目光小滿努力擠了個笑臉：“就是感覺太危險了，即便你們有武功……”看着他們還是不能理解，她把手伸向了玄明，“這東西給我保管吧！對你們都好。”

顧溪昭攔住她：“這可不行，我還沒完全相信你，萬一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怎麽辦？”

“啊？我要是跟他們一夥的我還會站在這裏？顧溪昭你傻也得有個限度。”小滿有些生氣。

玄清趕忙替顧溪昭解圍：“小滿姑娘你別誤會，顧姑娘并沒有惡意，但是你不會武功，東西放在你身上會不安全。”

“我不顯人形就安全啊！誰傷的到我？”她把雙手放在他們面前，“你們碰得到我嗎？”

“不行，我不同意。”玄明一口拒絕，毫無理由。

小滿深呼吸了一下：“好好好，你們都厲害，你們都會武功，我就會拖累你們，”她看了一眼陸青山，“幫我告訴他我不會再出現了，感謝他救我這麽多次，以後就不用這麽操心了，就此別過。”既然對自己戒心這麽重，還留在這兒幹什麽，之前完全就是在利用自己的感覺。世界這麽大，還能找不到第五個看得到自己的人了？她離開了員外府邸，沒有任何一個人攔她。

“你們怎麽回事啊？怎麽總愛拌嘴？小滿姑娘呢？”陸青山終于從他的世界裏出來了。

“她走了。”顧溪昭噘着嘴說，“我又不是故意這麽說的，還不是擔心她……”

玄清也覺得有些不妥：“萬一她出了什麽事，真是罪過。”

“……”玄明把錦囊塞進了衣服夾層裏搖了搖頭，“在顧姑娘的除妖水下都還安然無恙的她不會有事……”會回來的，他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已經覺得大家在利用她了。

陸青山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對她？她已經很可憐了，不行，我要去找她……在下也就此別過，告辭。”他也随之離開了。

“哎呀，他個傻子，又看不見小滿，怎麽找啊！”顧溪昭真是悔極了自己說的那些話,她也追了出去。

玄清終于忍不住不問他：“師弟，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是最好，你真實的想法是什麽？”

“我……”玄明不知該如何回答，現在的他就只想和小滿保持距離，以免自己犯錯，但是，自己卻無法控制不去想她，看到陸青山和她在一起心裏就莫名地不耐煩起來，當她離開的時候，明明心裏一萬個不想讓她走，但是卻不能有所行動，這也許就是師兄說的喜歡吧……

玄清嘆了口氣：“這樣的師弟，和我以前的師弟不是同一個人，人的七情六欲确實也是一道劫，就依你的心去對待她吧……”

“人鬼殊途，即便能在一起，又能維持的了多久呢……”玄明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