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我高中班主任最後悔的一件事，應該就是讓我和蔣丹寧坐了同桌。

要說我們坐同桌之後幹過多少潑賴事，那可真是不勝枚舉。

你見過上課時在教室裏吃泡椒鳳爪的學生嗎？

我倆就是。還是在公開課上。

過道裏坐滿了來聽課的老師，我倆一人拿着個雞爪，在教室最後一排大嚼特嚼。

香飄十裏啊，連老師都犯饞。

你見過當着德育主任的面兒化妝卷頭發的學生嗎？

我倆就是。化的還是午夜酒吧辣妹妝，卷的還是潮流時尚大波浪。

我還記得那天我倆被德育主任叫到辦公室罵了一下午，放學之後照樣直奔網吧上網。

我是個乖小孩，真的，要怪就怪蔣丹寧，是她帶壞了我。

不過要說起我家這位小男朋友是怎麽被我拿下的，倒也真少不了蔣丹寧的功勞。

---------------------------------------------------------------------

我叫沈陶陶，彼時芳齡十七，就讀于遠海一中高三1班，還有297天就将邁入高考的考場。

至于為什麽都高三了我還敢吃喝玩樂無惡不作？

這你們不能學我，我是學霸，不用學就能考好的那種。

開個玩笑，我只是單純愛玩。

那天上午，我也只是照常和蔣丹寧一起趁着做眼保健操的功夫聊天。

我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我和蔣丹寧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銀杏樹被微風吹得沙沙作響，樹葉的陰影搖晃着映在我們的書桌上。

我們就和往常一樣，假裝在做眼保健操，實際偷摸着聊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

我就是在那時第一次見到何兆源。

這段故事我給不同的朋友講過很多遍，但時至今日，我還是不知道該怎樣準确描述我那時的心情。

因為那就是一秒鐘的事情。

就是在那一秒鐘裏，檢查眼保健操的值周生從我們班前門走進來，我和蔣丹寧默契地，無意地，瞥了一眼。

還是在那一秒鐘裏，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蔣丹寧，她也瞪着個大眼睛在看我。

要說心如擂鼓有些誇張，因為那一瞬間我甚至連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

這麽多年的閨蜜，不用開口，只是對視，我倆就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遠海一中竟然有這麽帥的學弟，蔣丹寧在想，完蛋，沈陶陶完蛋了。

我保持着做眼保健操的姿勢，視線緊緊追随着不遠處的男孩。

他留着小劉海，戴一個黑框眼鏡，胸前乖乖地佩戴着團徽，怎麽看都是個乖小孩。

難怪我在學校從來沒見過他，怕不是天天都窩在教室裏學習吧。

“怎麽樣，喜歡吧？”蔣丹寧鬼笑着在我耳邊說。

“去你的。”我無心應付她，仍是仔仔細細地看那個男孩。

他的側臉很好看，鼻子和下颌的線條都清晰得不可思議。

他似乎喜歡抿着嘴，這個動作讓他臉頰上的小酒窩顯得格外明顯。

他低下頭在記錄本上寫字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轉一下筆，他的手指，好漂亮。

好帥啊……

“不是吧沈陶陶，這就看呆了？”蔣丹寧壓着聲音在我耳邊怪叫。

“胡說什麽呢？”

“到底是我胡說還是你一直盯着人家不放啊。怎麽，要不然沖一波？”

“啥？”我皺着眉頭看她。

“跟我還裝什麽裝，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是禽獸吧，這可是學弟，沖學弟下手，我還是人嗎？”

“你就說你沖不沖吧。”蔣丹寧白了我一眼。

我，我确實……

我确實是想沖。

“那你快快快，你幫我寫小紙條。”我用胳膊肘撞她一下。

“你咋不自己寫？”

“我字醜。”

“……”

“哎呀你快點，人家都快走了！”

“我真服了你了。”

蔣丹寧只好偷偷扯了張紙，拿起筆幫我寫小紙條。

“你就寫，同學，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留一個聯系方式嗎？”

“廢話真多。”蔣丹寧刷刷兩筆，就把紙條塞到我手裏。

我打開一看，上面七個大字：”留個聯系方式呗”。

我服了：”你這什麽——”

“同學，做眼保健操的時候請不要講話。”

我吓了一跳，回過頭看，說話的是和小帥哥一起來值周的另一個學弟，他拿着筆，眼看就要在記錄本上給我們班扣分。

“哎哎哎別扣分別扣分呀，學弟，你就當沒看見，饒我們一次呗。”我雙手合十瘋狂認錯。

身旁的蔣丹寧卻一副見了菩薩的樣兒，招手叫他：”同學，你過來一下呗。”

學弟愣了，沒預料到還有這種情節，一時間竟然沒敢動：”怎，怎麽了？”

“哎呀你怕啥，來呗來呗，給你個好東西。”蔣丹寧嘿嘿笑着。

“你吓人不吓人，能不能好好說話！”

眼看着學弟的臉色愈發難看，我趕緊用胳膊肘捅着蔣丹寧，生怕她再說出什麽鬼話來。

不過我懂她的意思。

“是這樣，學弟，其實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你能幫我把這個給和你一起值周的那個同學嘛？”我一臉谄媚地把手中的小紙條遞給學弟。

學弟先是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

“沒問題，我幫你給他。不過……”

他從我手裏接過紙條。

“不過該扣的分還是要扣的，學姐，下次不要在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偷看學弟了。”

“哎你——”

學弟沒再理我，徑直走了。

“這學弟怎麽這樣！”我撇嘴。

“管他呢，等你把那小帥哥擺平了，讓他給你把分加上不就行了。”

“那您是真看得起我。”

“那當然，咱沈姐……”

“得得得，您可差不多得了哈。”

咱就是說，班主任要是知道我為了不給班級扣分，舍身去追一個小學弟，一定會超感動的吧。

---------------------------------------------------------------------

那天中午，我短暫地擔心過，小帥哥會不會不願意和我聯系。

比如，他想好好學習，不想和莫名其妙的學姐扯上關系。

比如，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微信列表裏不需要再多我一個。

又比如，雖說我們學校不允許早戀，但保不齊有些小鴛鴦非要搞點地下戀情……

好在下午就有人遞來了消息。

來的不是早上被我們攔住的學弟，而是他們班的另一個男生。

接過紙條的時候我暗嘆不妙，這件事，怕是已經在他們班傳開了。

那個愛扣分的學弟怎麽不講武德？這麽秘密的事情都告訴別人。真壞。

但不管怎樣，我總算是拿到了小帥哥的聯系方式。

“怎麽樣怎麽樣？”蔣丹寧湊過來。

“喏。”我把展開的紙條遞給她。

何兆源：133xxxxxxxx

“哎喲，這字挺醜，和你挺配啊。”蔣丹寧一臉壞笑。

“去你的！”我伸手打她，心裏卻不由地附和。

字挺醜，是和我挺配的。

我笑咪咪地坐回座位上，一只手撐着下巴，反反複複地想着晚上回去怎麽加他的微信，怎麽和他聊天，怎麽約他見面。

我是真的沒想到見面會來得這麽快。

那周負責檢查我們班眼保健操的是高二1班，也就是何兆源的班級，他們班在我們班的正下方，和我們班一樣，緊挨着東側樓梯。

我們下樓，除非有特殊情況，不然一定會走東側樓梯。

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

這就意味着，其實放學下樓的時候，我很容易就能碰到何兆源。

但當時的我，并不知道何兆源是高二1班的，也根本想不到教室位置這一茬，所以放學下樓時，我真沒想到會遇到他。

我是真的沒想到，剛下了半層樓，就遠遠地看到他在樓梯口和朋友聊天。

因為真的沒想到，所以我吓傻了，大腦直接宕機，縱使我臉皮這麽厚，直飙到150的心跳也讓我的臉一瞬間變得通紅。

人家可是值周生，我竟然趁着人家值周的時候見色起意，公然給他遞小紙條！

而且他們班的同學肯定都知道這件事了！

突然遇到他，我該怎麽辦！

我還沒有準備好啊！

有些事情，做的時候不覺得，只有回過頭來才能感覺到那種，後知後覺的尴尬和羞恥。

我一瞬間四肢都快僵硬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麽。

我明明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下去，走過他們，當作什麽都沒看見。

明明他也在和朋友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而且，他應該根本不知道我就是那個給他遞紙條的人，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直接和他打過招呼。

那我在怕什麽？

我咬着牙裝作沒看見，死死地拽着蔣丹寧往樓下走，很快就路過了他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到，只是機械地邁着步子。

我有些緊張，有些不好意思，似乎還能聽見何兆源在後面說話的聲音。

馬上就要走到一樓了。

突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回過頭，何兆源就站在我身後，伸手拽着我的袖子。

我呆了。

他的手縮在袖子裏，只伸出指頭尖拽着我。

他眼鏡後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看向他的時候卻又躲閃起來。其實我也不敢看他，我只敢瞟他一眼，他的眼睛好亮，好漂亮，幹淨得像春天的湖水。

他緊抿着唇，酒窩很深，耳朵有些紅，像是鼓足了勇氣才來拽住我。

“是你嗎？”他問道。

“什麽？”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是你嗎？學姐。”他又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他的耳朵好像又紅了一點。

“啊，呃，是，是我。”我磕磕絆絆地回答。

何兆源突然笑了，我這才發現他長了兩顆小虎牙，笑起來時眼睛會勾成兩條弧線，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我想我當時一定是瘋了，要不怎麽會拉起蔣丹寧就跑，不敢再多看何兆源一眼，也不敢再跟他說一句話。

罪惡啊，我沈陶陶有朝一日，竟然會從一個學弟面前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