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

第三十五

少女站在庭院, 只身孤影望着地面上的雪。

她想了許久,也記不起記憶裏的那人是誰。

林知安來的時候瞧見了南汐站在庭院裏,庭院裏的少女肩頭上已經有了些白雪, 也不知她站在那裏多久了。

“姐姐。”

林知安輕輕喚了她一聲,“姐姐?”

少女這才從記憶中抽出, 她眨眨眼, 眼睫上的雪落下,“啊……怎麽了?”

“姐姐, 怎麽一個人站在這發呆?”林知安跑過去拉起少女冰涼的掌心,“姐姐, 你的手好涼啊。”

小姑娘想把自己的暖手爐給南汐, 被她拒絕了,明明自己也很怕冷卻還是執意要把暖手爐給她, 可她不怕冷。

“你自己抱好, 放心吧,我不冷的。”南汐蹲下身撫摸着小姑娘的腦袋,“怎麽會想起來找我?”

林知安:“祖母說要讓人帶我們出去買些料子好送去成衣鋪。”

或許是該要換換自己的品味了,去選些喜慶些的衣裳,迎新年。

“你哥哥今日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哥哥一早就出門去了,大概又是去處理些什麽事務吧。”

*

湖面上凝結了薄薄的一層冰,亭子上妖賜坐在裏面。

新年要到了, 他倒不是很注意這些節日, 只是從前有那麽幾個人會期待着,所以他也就記了下來。

這是人類的節日,與他有什麽關系, 他只是一只妖,根本就不需要過這些節日。

“王上, 需要我去把……帶過來嗎?”

把她帶過來做什麽,她在那裏面待得好好的,再說這個節日本來就是一群湊熱鬧的人類過的,她應該也不習慣這裏的冷清。

妖賜一只手托着下巴,他仿佛在眺望遠方,眼底偶爾流露出一絲懷戀的神情,可那已經是過去了。

“王上是如何算到楚景宸那些人會到那府上的?”

自然是妖賜感受到了南汐運用了妖力,那是屬于他的力量,他自然知曉。

最開始只是擔心她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結果沒有想到那幾個捉妖師也在府上,絕對不能讓他們相遇,至少在他還沒弄清楚世界的法則之前。

“你們兩個最近很閑,不然怎麽一直在為跟前晃悠?”

水蛇聽了這話苦不堪言,“王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哪還敢出去惹事啊。”

白虎聽了這話也是連連點頭,他受傷的手臂都還沒有完全好透,現在時不時還有些疼,在沒有養好之前,只想待在這裏。

今天的王上有點不對勁。

“倘若有一日,你們找不到我了,別自亂陣腳。”

兩只大妖聽了這話,瞬間就移動到妖賜眼前。

“王上,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您要抛棄我們兩個嗎?”

“不是抛棄,倘若真有這麽一日,你倆可得給我好好守着這個地方,等着我回來。”妖賜起身,“我只是有一件想做也必須做的事情還沒有完成,我不甘心。”

何為法則,何為大義,何為平衡。

“王上,如果您真的要做這件事,那您就去做吧,我們會在這兒等着您回來,無論多少年,只要王上您記得還有我倆在這兒等着您就行。”

妖賜望着這白茫茫的天,點頭。

或許是因為準備迎新年的原因,街道上的人又多了起來。

南汐和林知安兩人都拿着選好的布料去成衣鋪,量好了體型之後,讓他們把做好的衣裳送到府上去。

“怎麽有這麽多人都在賣簪子。”

林知安有些疑惑,“姐姐不知道嗎?簪子在我們這是有寓意的,男子送給女子簪子大部分都表示着想要與之結發,算事定情信物。”

南汐從未聽說過這種傳聞。

“那說明姐姐你還沒有我懂得多,雖然我年紀小,但是有些東西我可清楚了。”

林知安有些人小鬼大的模樣逗笑了南汐,少女連聲應道:“是是是,你最厲害了。”

回去的時候,南汐眼角餘光瞟見一個少年在攤子上挑挑撿撿許久,最後挑出了一支滿意的簪子,他将簪子插放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祁玉軒,你給我挑的這簪子還挺好看,難為你選了這麽久。”

祁玉軒結了賬,臉色有些羞紅,“那當然,我的眼光可不是說說的。”

南汐看見這一幕,她的心髒像是被無數根銀針密密麻麻紮着,有些疼有些酸澀還有些羨慕,她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裏見過。

可她不應該有這種情感,這種莫名萌生出來,讓她不爽的情緒。

是不是曾經有人也向她送了一支簪子,可那人是誰?

眼中無意識蓄滿了淚水,一滴一滴滑落。

“姐姐?”這可把林知安吓壞了,她看着不知怎麽回事就落淚了的南汐安慰道,“姐姐怎麽哭了。”

南汐臉上血色盡失,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很想哭,只想找一個發洩口。

她伸手撫去淚水,望着指腹亮晶晶的一點,一瞬間所有思緒都混亂,她腦子不知是回想起什麽、着魔般開口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多次利用我啊,楚……”

既然簪子有這個寓意,那為何每每我需要回應的時候,你都要抛下我,朝着另一個人伸出手。

一年的情誼,終究是水中撈月。

“姐姐你在說什麽?”林知安有些慌了,“南汐姐姐!”

南汐身子一軟差點就要癱倒在地上,被及時趕來的林知平抱住。

“南汐?”

少女擡頭看去,林知平的面貌在她眼中模糊扭曲,然後一點一點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出現在夢中無數次的面容清晰了,有那麽幾個字在她喉間,她想喊出口,卻硬是記不起。

“南汐,你還好嗎?”林知平低頭盯着懷裏的少女,“是哪裏不舒服嗎?”

心髒,心髒好疼。

她注視着眼前的少年,瞧着他眼中關切的神色,唇瓣張開吐出一個疼字。

她的聲音幾乎低到了不可聞的地步,眼中淚水彌漫,想要掐下手心卻發覺自己已經被抽空了力氣。

哪裏都疼。

“抱歉,我失态了。”

南汐強撐着起來,推開了林知平,“……我想一個人安靜會,放心,我會早些回去的。”

少女不顧阻攔朝着另外一個方向奔去,今日雪本就不小,地面上覆蓋了厚厚一層層雪跡,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她一路跑着,最後好像被什麽東西絆倒腳,摔倒在地面上,她幾乎要與這天地間的白融為一體。

冰冷刺骨的雪一點一點将她覆蓋,她也不願起來,直到有人向着她走來,撐着一把傘,将落雪遮擋。

來人望着地面上的人,有些疑惑問道。

“你這是做什麽?”

南汐聽這聲音,才将腦袋擡起來,妖賜本想再訓斥她幾聲,卻在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和通紅的眼睛時,噤聲了。

怎麽就開始哭了,是他前面語氣太兇,吓到她了嗎?

“這裏,好疼。”

她跪坐在地面上,一只手指着胸口,嗓音有些顫抖又帶着無邊的憂傷,特別是那雙與她母親相似的眼睛凝視他的時候,他說不出一點話。

“這幾日我總能夢見一個記不起名字的人,他在我的夢中不斷出現,一次又一次,我試着去詢問他的名字,可他卻一直不告訴我。”

南汐抿着幹裂的唇瓣,“……我不甘心,為什麽這樣一個陌生的少年可以多次出現在我的夢中,明明我不想見他。”

良久,妖賜才開口質問她:“你真的一點都不想見到他,那為什麽會夢見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南汐低着頭,眼神逐漸空洞呆滞,“所以……楚景宸是誰?”

妖賜握着傘的手忍不住用力,他可以清晰地聽到木柄裂開的聲音。

“楚景宸是誰?”妖賜重複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嗎……?

楚景宸,姓楚。

“你不要多想,這個名字我雖然沒有聽說過,但我可以幫你打聽有沒有這個人。”

他絕對不會去打聽的,他只會想方設法将這個名字掩埋再掩埋,最好擁有這個名字的那個人也可以被掩埋在土地之下。

“他是不是捉妖師?”

南汐這話一出口,妖賜差點沒把傘捏碎,那張妖冶的臉龐上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看似平靜的眼眸下實則翻起驚濤駭浪。

“那就是了。”妖賜錯過了回答的最好時機,給了南汐一個答案,“可我為什麽會和一個捉妖師扯上關系……”

“他是仇人,南汐。”妖賜努力露出笑容,彎下腰撩氣少女的額邊被淚水打濕的碎發,溫柔卻又不失危險,“他曾經害了你,如果哪日你遇見了他,一定要躲他遠遠的,不要靠近他,更不要跟他對上,答應我好不好。”

在她的認知中妖賜手不會害自己的,所以她答應了。

或許就像是妖賜說的那樣,他害了她。

捉妖師和妖本就是水火不容,更何況這類人又是高喊着非我族類,其心必誅的家夥。

“乖孩子,不要再哭了。”

南汐的情緒早在妖賜的安撫下平靜,這人身上總是給她安心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依賴。

“你出來這麽久了,也該回去了,不然那些人要擔心你了。”

少女懵懂點頭,眼見着妖賜要起來,她拉着妖賜的衣袖不願他離開。

“怎麽了?”

“除夕夜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除夕夜本就是要跟家人守歲的時候,可林府不是她的家,歸根到底她還只是個外人,她更想跟妖賜在一起,那樣才有家的感覺,即便住處寂寥無人。

“可以。”妖賜摸了下她的腦袋,“我允許你來找我,到時候我會讓他們去接你。”

先前的哀傷一點一點散去,她借着妖賜的手爬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不急,我送你。”

說是送,但其實也離林府還有一小段路程,他不能再靠近了,不然會被發現。

他目送少女回到林府,少女站在府前門口朝他招招手。

真像她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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