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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夜色剛籠罩全城,城中門戶緊閉,不少地方彌漫着煙霧,葛東晨面無表情地将劍從一個蘇家死士的身上抽出,抽到一半時忽然頓住,感覺到肩膀驟然出現幻痛,眼前出現短暫的眩暈,緊接着就感應到葛東月在地下的呼喚。
他将卡在死士身上的劍刃徹底抽出,濺到血珠的雙眼又綠又紅好不瘆人,擡手示意周圍的兩隊下屬跟上,劍尖便沿着地面刺耳地向葛東月指引的方向而去。
一炷香後,地面的劍尖和地下的刀尖刮擦聲合二為一,二者都找到了機關的出口。
沉悶的一聲轟隆,地面忽然打開,冰魄銀劍和漆黑玄刀“铮”的一聲相擊,眨眼間斬切攔劈,寒光爍目,中途地下傳出聲驚慌清靈的“嗷!”,對陣的兩人同時一頓,地下的黑影當即撞破機關躍上地面。
刀劍各自劃開硝煙,葛東晨擡起猩紅的眼睛看去,看到顧瑾玉右手提刀站在十步開外,左手托着背上受驚的顧小燈。
顧小燈吸了些粉塵,咳嗽着摟緊顧瑾玉的脖頸,嘴唇紅腫,眨着眼睛費勁地看周遭是個什麽情況,不看還好,一看悚然,正對上不遠處滿臉肅殺的葛東晨和其他黑衣人。
“咿!”他連忙抱緊顧瑾玉,湊到他耳邊咬耳朵,這時候還能跟他開個玩笑,“葛東晨和他的人把我們包圍住啦!汪汪,你有沒有翅膀,速速長出來,咱們飛出去。”
顧瑾玉臉上戴回了面具,眼上的黑緞依然沒拆,顧小燈也沒聽到他吭過聲,方才在奔跑途中摸了摸他的脈搏,顧瑾玉體內的蠱息亂得一塌糊塗,好在筋脈強健有力,大約是受了蠱的影響暫時成了瞎子和啞巴。
他的耳朵是聽得到的,不然也不能一路找過來。顧小燈看到他耳後別了小巧精密的玄鐵機械,緊緊貼近了能聽到珠子的滴答聲,應是類似沙漏的細密計時器,用戴耳夾的方式把它戴牢固了。
顧瑾玉耳朵一動,左手在顧小燈後腰上輕輕拍了拍,安慰他寬心,又示意他抱緊點。
“好好好。”顧小燈蹭蹭他後頸,“實在不行就把我放下來。”
顧瑾玉小幅度地搖頭,身上氣壓驟沉。
對面的葛東晨擦拭眼角的血,劍尖反過兩下,下屬頓時訓練有素地分散包圍,他悄然無聲地提劍向前,朝顧小燈笑了一下:“小燈,下來,你來我這,否則刀劍無眼,他護不住你。”
顧小燈吹了吹額前微亂的碎發,翹起一撮呆毛來,他俯在顧瑾玉肩上頸邊,粲然一笑,硝煙夜灼灼生華。
他自信得像翹起了蓬松的貓尾巴:“試試?你們人多勢衆,森卿讓你一只手,我相信你還是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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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東晨眼裏緊盯着他,顧瑾玉眼前一片漆黑,耳後小鐘滴答珠落,右手裏的玄刀頓時動了。
分散在周圍的人也沒想到他帶着個人輕功還能這麽快,眨個眼的功夫,顧瑾玉握着刀閃到前方,準确地逮着葛東晨對戰。
這兩人年幼時曾短暫地共拜一師,那時就曾持着木質刀劍對招,葛東晨失于門楣,底子紮得不如顧瑾玉全面,反倒擅于機變,用招常贏在劍走偏鋒,顧瑾玉百兵兼修,那段時間學雜使懵了,倒是常輸給他。
那已是很多年前的勝負了。
刀劍锵然震響,顧小燈怕歸怕,刺激是真刺激,貼着顧瑾玉眯着眼睛瞅兩眼,只能看到兵刃在相擊中出現殘影。
顧瑾玉身法快得他數次反應不過來,上一秒他才看到有其他殺手沖過來,下一秒就吃驚地看着顧瑾玉掠到四五步開外,他用耳朵聽到的比顧小燈用肉眼看見的要快上幾倍。
數十次閃轉,顧瑾玉把葛東晨一圈人引到了近處,顧小燈又聽到了他身上傳來細微的金屬轉動聲,混戰中直覺瞪大眼睛,倏忽間看到顧瑾玉驟然反刀一瞬劃破右臂的布料,纏在胳膊上的漆黑玄鏈就這麽森森顯露,像一條黑蛇盤旋。
顧小燈本能地閉上眼睛,耳邊聽到厲風和一圈痛嘶,心髒簡直像是擠壓到顧瑾玉的後頸去了,他在砰砰狂竄的心跳聲裏再睜開眼睛,正見到那把玄刀綴着玄鏈攜風輪轉着劈過來,顧瑾玉聽着風聲準确地收刀回握,刀尖就閃着寒光橫在顧小燈眼前。
“!”顧小燈後仰幾分,他不會品鑒兵器,只覺得這玄刀長得很兇,刀身寒亮不沾半滴血,刀型說不出的流暢漂亮,握在顧瑾玉手裏翻倍地淩厲兇悍。
顧瑾玉感覺到吓到他了,迅速轉刀點地,側過腦袋來蹭了一下他的臉。
顧小燈剛想笑,就看到不遠處的葛東晨捂着左肩起來,方才他怕是被玄刀劈斬出不小的口子,衣襟向左裂開,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月光照到他那赤露的左肩,顧小燈看到一大片紅綠交錯的刻紋。
他忍不住想到了在引蠱劄記上看到的附上蠱,葛東晨曾說他種了這蠱七年,顧小燈便知道他身上一定充斥着特有的蠱紋,像一棵古怪的樹一樣,紙上記載道,來日他死之時無全屍,身銷髓化,融化之處會長出一株新樹,山中來而往山中。
他只是沒想到葛東晨身上的痕跡已經那麽密、那麽深。
葛東晨像不知道疼一樣,感應到他的視線,血淋淋地朝他笑。
他提劍而來,顧瑾玉靠聽聲再對戰,兩人近處僵持時,顧小燈看到他那左肩的蠱紋像是活了過來,湧到裂開的刀疤處,翻開的血肉肉眼可見地慢慢愈合起來。
“我說過不管你怎麽打我,只要阿吉在我就死不了。”葛東晨看向他,“小燈,來我這兒,我……”
“王八念經我不聽!”顧小燈埋頭縮在了顧瑾玉背上。
玄刀飛速斬擊,葛東晨撤退避開鋒芒,身上又多了刀疤,呼出一口濁氣後,繼續不要命地上來。
不會死不怕疼的葛東晨難纏得讓顧小燈害怕,他嗅了一通顧瑾玉,在兩方避讓鋒芒的間隙裏用氣聲問他:“森卿,你身上有沒有傷口?不要騙我,有就點頭。”
顧瑾玉用左手摸摸他的腰,側首搖頭,提刀對準月色下的葛東晨,手上玄鏈揚起割風一樣的金屬聲,威壓濃重。
顧小燈舔舔唇齒,兩腿将他夾得更緊些,摟緊他的脖子低頭咬住自己的食指。
玄刀銀劍再相擊僵持時,顧小燈澀然的舌尖默念了聲什麽,随即毫不猶豫,冒出血珠的手拍了一下葛東晨的左肩。
葛東晨的臉急劇蒼白,左肩的蠱紋瘋狂游走,當即被察覺異樣的顧瑾玉抓住機會踹出老遠。
顧小燈抱緊顧瑾玉不去看他:“森卿我們走!殺不掉就不要理他了,他疼得爬不起來的!”
顧瑾玉也不戀戰,背好他轉身就走,許久不見的花燼長嘯着飛來,顧瑾玉聽着它的指引,毫無凝滞地穿行。顧小燈來不及擦掉手上的血污,只在風聲裏聽到身後沙啞的嘶喊,他的名字就這麽一聲聲回蕩在夜裏。
*
長夜過半時,顧小燈可算是到了安全的所在,在顧瑾玉背上見到了恍若隔世的故人們。
奉恩和奉歡都穿着勁衣武服,身上一股硝煙味,奉歡脖子上還挂着個千裏目,兩人不知道在暗中接應了多久,看到他們回來便圍上來,王爺公子地叫個不停。
顧小燈沒想到會在南境看到他們,激動得兩腿挂在顧瑾玉腰間蹬起來,熟悉的暗衛們各守方位,站在原地興奮地舉手狂揮,目之所及的大家都灰頭土臉但精神奕奕,只有吳嗔抱着個甕幹嘔不停,忽而開心忽而難受地左右橫跳。
顧小燈見到吳嗔時,先是高興地大喊一聲先生,繼而心中的酸澀沖天地往上頂,堵得他的哭腔飙出來了。
他貼到顧瑾玉耳邊問他話,顧瑾玉依然發不出聲,背着他原地轉了一圈,默默地側首貼一貼他。
吳嗔看到他們一起回來,心裏像有青蛙呱了一聲,不過是兩月不見小友,莫名就是覺得感慨想念,他抱着甕跟他們打招呼,顧瑾玉背着人過來,他見顧小燈嘴唇紅腫,淚盈盈的,馬上追問:“小公子受欺負了?”
顧小燈委屈地搖頭,吸吸鼻子環顧一圈周遭的熟人,手拍拍顧瑾玉的胸膛,先問起吳嗔來:“先生,你怎麽在幹嘔啊?”
吳嗔捏住鼻子,沒有了以往的淡定高人範,十分生無可戀地皺眉:“我少時為了研究巫山蠱特意加強了對蠱蟲的嗅覺靈敏度,這南安城地下有沖天的蠱蟲味道,差點把我熏回霜刃閣,常人聞不到,遭罪的是我。初來乍到,多習慣兩天就好了。”
他看出顧小燈滿臉的擔心,便指指顧瑾玉說了一通他的現狀。
他被葛東晨帶走之後,顧瑾玉神志不太清醒,又因動武過甚,控死蠱發作劇烈,嘔血嘔到第五回 ,若是嘔到第七回就撈不回來了。吳嗔收到花燼的信箋匆匆趕回,看他半只腳入土,便用了铤而走險的辦法。
最初顧瑾玉就同他商定好不得已的後路,倘若他身上的蠱發作到無可挽回,到了必死不可的時候,就由吳嗔将他提前煉制成傀儡,以僵死狀态騙過控死蠱,令它不再啃噬他的身體。屆時他心魂已滅,但身軀還在,能借由蠱蟲的操控動作如初。
顧瑾玉明面上維持活着,背後牽連甚廣的派系便能穩固,直到下一任顧家家主出來,他再入土不遲。
吳嗔趕到時看他情況不妙,一通操作猛如虎,一不做二不休地提前啓用了半條後路,用煉制傀儡的一半用量搭配壓制控死蠱的蠱蟲混搭,讓顧瑾玉以半僵死的半傀儡狀态騙過了控死蠱,得以自由支配武力,不受控死蠱轄制。
只是他的五感暫時丢了三感,沒有視覺、嗅覺和味覺。
至于精準找到顧小燈,便是顧瑾玉獨有的直覺了。
“西南的神醫谷是去不了了,這次直接到這南境來,不僅是為了接你回家,也是為了直搗蠱母的老巢,解開那控死蠱。”吳嗔有信心,“一定能解開的,到時我再解開他的半傀儡狀态,保準還你一個基本恢複如初的顧瑾玉。”
說完他抱着甕,沒忍住又幹嘔起來。
顧小燈聽得淚盈于睫,顧瑾玉感覺到了,便掂一掂他,右手比劃了幾個好看的手勢。
不遠處的暗衛首領看清了,便添油加醋地翻譯起來:“公子,主子想先帶你梳洗去,他覺得自己身上很髒,一點也不帥氣,沒給你留個好印象,再不捯饬一下就更丢臉了。”
顧瑾玉:“……”
他比劃了一記手刀。
殺殺殺。
顧小燈勉強笑起來,挂在他脖子上點點頭:“好,都依你,我下來自己走吧,你不累嗎?”
顧瑾玉搖頭,依言松手放下他,花燼咻地飛到他肩膀上,他自己聽着聲音毫無異樣地行走,看起來對這不能視物的狀态習以為常了。
這夜跌宕且跌撞,待梳洗完畢,顧小燈坐在床邊,看着守在床下的顧瑾玉,還有些如夢初醒。
顧瑾玉洗去了他介意的滿身血污,安安靜靜地守在顧小燈腳下,沒有解開眼上的黑緞,渾身的緊繃勁也沒有卸下,玄刀和其他金屬兵器就置放在不遠處。
他的右手還牽着顧小燈的手,沒什麽安全感,不時揉一揉顧小燈的手背,安心和不安循環往複。
顧小燈把他拉到床上來:“你又找到我了。”
顧瑾玉有些僵硬地挨到他身旁,擡手去摸摸顧小燈的腦袋,大手輕輕摸到他的臉,朝他無聲地輕笑,然而唇角一揚,便牽扯到嘴唇上的咬痕,他便自顧自地就在那紅了耳朵。
他不會接吻。
今夜他在那暗格裏癫癫地親他,邊親邊抱着他摸索着解開穴位,顧小燈一能動彈便想推開他,實在是喘不過氣,只得咬他一口。
顧小燈往他掌心裏貼貼,看着他眼上的黑緞,耳骨的耳夾,黑色的指甲,這還只是他為數不多能看到的。他覺得他邪裏邪氣地俊美,看着別有異樣的壓迫感,又看得心髒一抽一抽。
“是不是很難受?”
顧瑾玉搖頭,修長指尖纏繞過顧小燈的短發,又輕笑了一下。
他的右手攤開顧小燈的左手,慢慢在他掌心寫了字。
【你沒瘦】
——他們沒虧待你。
——我現在放心了。
顧小燈鼻子酸得厲害,靠近過去抱住他:“你倒是瘦了。”
顧瑾玉又搖頭,有些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彎腰低頭,慢慢調整着姿勢,想盡可能多地一寸寸貼緊,大手不住地摩挲顧小燈的發梢。
顧小燈雙手挂到他脖子上,貼在他懷裏蹭蹭:“不用老摸我的頭發了……知道你想問什麽。這還用我說啊?你又不是笨蛋,哎呀,這還要我怎麽說啊?”
顧瑾玉便住了手,紅着耳朵,悶頭悶腦地蹭顧小燈的臉,安安靜靜的,像溫和下來的猛獸渴求親近。
“想親?”
遲疑,點頭。
“不是不喜歡,咬你是你不給我留口氣,我那時候快被你弄窒息了。”
懵住,點頭。
顧瑾玉抱緊他,微微戰栗着,提刀亂戰的時候都沒有抖分毫,現在卻不知所措,手都抱緊人了,還是不知道怎麽輕拿輕放。
正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傳來軟軟的小聲命令。
“還愣着幹嘛,你、你張開嘴一下。”
顧瑾玉怔忡地照做,唇上便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唇舌緊接着濕熱交錯。
因為看不見,觸覺便無限放大。
他明明學什麽都一點就通,在此道上卻進步遲緩。
顧小燈還是被他親到窒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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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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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