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101章

後半夜稍縱即逝,顧小燈只睡了個尾巴,尾巴裏還全是回蕩不散的呼喚,合眼不過小半時辰,破曉的天光一亮,他就又醒了。

顧瑾玉本是徹夜守在他床前,這會連人帶刀不在,他坐在床沿放了會空,意外地覺得腦子很擁擠。

從落水後醒來到今天,不過才過去五個整月,曲折得讓他覺得荒誕,最荒誕的是後面定然還有更跌宕的旅程。

顧小燈穿好衣服,步伐輕悄地打開房門,一探出腦袋就看到門外守着兩個暗衛,一個在地,一個吊挂在梁上晨練,見他出來,趕緊跳下來道早。

“早啊。”顧小燈心情好了不少,走到長廊擡眼向外眺望,看到了遠處的跑馬場,天剛亮,已經有騎兵晨練,墨點一樣在大地上微渺地移動。

顧瑾玉昨晚在他手背上細細劃着筆畫,告訴他眼下這裏是南安城北門外的城郊,他們眼下栖宿在隸屬顧家勢力的莊園,遠離他被葛東晨禁閉的中心。

莊園倒是距離北城的軍營不遠,那裏駐紮着五千從長洛而來的顧家軍隊,雖少但都是精銳騎兵。帶隊來的人出乎顧小燈的意料,是他那血緣上的五弟顧守毅,主動跟着蘇明雅那撥大軍來的,不是來南下歷練,就是尋立功業。

顧瑾玉明面上的行蹤是在三月十三即抵達了西平城,虎符下執掌的六路軍隊的确趕到了原定的目的地,已和顧平瀚彙合,但那頭的現況是各路副将和顧平瀚替他圓謊和周旋。他私下趕來南安城,顧守毅甚至還不知道,南境二十九城,越往南越兇險,他還是這麽來了。

昨夜顧小燈聽得心疼,說道難為他這會又瞎又啞的,還這麽奔波,顧瑾玉搖搖頭,親得他險些暈過去。

顧小燈想到這就覺得舌頭都麻了,揉揉後頸問兩個滿臉開心的暗衛:“你們主子去哪了呀?”

暗衛的嘴有點皮,指了拐角的房間:“一刻鐘前去了幹嘔仙人那裏,沒待多久就出來走了,走前大聲警告我們不能吵到公子,嚷嚷着要讓您睡個飽覺。”

顧小燈樂了,怎麽個大聲法,用手比劃出風聲麽?謝過後他便去找吳嗔,走到門口時就聽到吳嗔發出“月”的聲音。

他屈指敲了一下,得了應聲便開門進去,吳嗔左手端熱杯,右手捧冷甕:“小公子,你起這麽早啊?”

“先生不也是?一臉菜色哦。”顧小燈過去坐下,關切一番後和吳嗔說起昨晚沒來得及說的。

“先生之後不會再被召回長洛吧?女帝的病情穩定了?”

“哦,應該是,女帝确實中了蠱,不過不危險,我盡力了,我們師門還把晉廷上下重臣又徹檢了一番。”吳嗔喝口熱水,“我們動作不大,但還是讓蘇家知道了,蘇相跑來南境,好像私下也有拿這事當文章。”

顧小燈眉一挑:“原來是這樣。”

說到底還是來争名逐利嘛。

就說怎麽可能是為了他。

“長洛的水不是我能趟的,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再被召進皇宮去,那地方絕對克我,過來研究巫山族有趣多了。”吳嗔搖搖頭,“至于女帝麽……我師門的意思是,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高家血脈出來的表面明君,那就夠了。”

顧小燈聽着覺得微妙,晉廷政事去問顧瑾玉更能解惑,他便問起顧瑾玉來:“森卿一大早來找先生,他身體是不舒服嗎?我一問他的身體,他就語焉不詳地支應我。”

“來引個蠱,放心,他那身體扛揍得很。”吳嗔聳聳肩,“是真扛揍,比我師門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耐捶,神志雖然偶有錯亂,但意志力還是強于常人百倍,難怪我師父嘴上雖念叨他不是真顧四,也還是捏着鼻子同意他是異姓王。”

顧小燈心下愈發酸澀,他想象不到顧瑾玉痛時多痛,又是怎麽忍受五感失三感,反正思來想去,心疼壞了。

“我收到海東青的信箋時,那信上還是你的字跡,便以為你還在軍隊裏,等我帶着東西趕回去,沒想你被抓走了,他那時剩一口氣也殺氣騰騰的,不是正經樣子。”

吳嗔簡單說了所見:“起初追錯了方向,後來有天他的眼睛不住地淌血,他便轉頭往南境來,說是你定在這裏,再不久便是長洛、南安城各傳來消息,馬不停蹄就攜人帶物過來了。”

吳嗔還想說顧瑾玉貌似帶了不少破軍炮,破軍炮的儲量逐年遞少,以他估算,顧瑾玉私帶的數量遠超了晉廷官方分撥的規格,怕是違逆了晉國的四項法令之一,要是被中樞查出來得下天牢。但他又想,盛世不平,異常手段克異常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且再觀琢。

想着想着又要幹嘔,吳嗔捏住鼻子問起顧小燈:“小公子你呢?被人從西南擄到南境來,沒受傷吧?見到的巫山族人多嗎?他們是人手一桶蠱?到了這城郊,蠱味還是那麽沖。”

顧小燈搓搓指尖,把阿千蘭測他的血的狀況告訴吳嗔,兩人竊竊私語琢磨了一會,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擊聲,進來一個黑衣朱帶的蒙眼顧瑾玉。

顧瑾玉沒想到自己才出去一會,回來一摸,顧小燈的被窩都涼了,他抖着手,問得暗衛之後趕緊來找了。

吳嗔一見這大高個進來,那身黑衣在日出裏閃着隐秘內斂的暗線鷹紋,又看到他無聲地念着小燈二字的口型,嘴唇兩三牙印,怪浪蕩的,再看顧小燈,青衣銀腰封,水柳蘭草似的,一噠噠走到顧瑾玉身旁,就被餓虎撲食般抱住了。

吳嗔笑了一下,又幹嘔了一聲,趕緊捏住鼻子說些話:“對了,小公子看到定北王用的那把玄刀嗎?那是我師門特地請出來的傳世寶刀,是帶給你的。”

顧小燈從顧瑾玉懷裏奮力鑽出個腦袋來,臉都被抱粉了:“啊?”

顧瑾玉單手解下系在腰上的玄刀,作勢遞給他,顧小燈不明所以地接過,不接不知道這兇刀這樣沉,只握住了刀首,掌心熨着那淩厲非凡的漆字刀銘。

吳嗔笑了:“玄漆刀,我師門的壓箱寶之一,亂世誅外寇,盛世殺蠹賊,這刀和小公子淵源頗深。”

顧小燈摸摸刀銘,有些納罕:“我怎麽不知道淵源?什麽樣的淵源,圓的扁的啊?”

“很遠之前的了,霜刃閣知道就夠了。”吳嗔看着他們二人有些滿意,“不過小公子體質特殊,動武只怕磕碰受傷,刀轉給你這位用也可以,只要他持刀守衛你,保衛國境,就不算讓寶刀蒙塵。”

顧小燈聞言看顧瑾玉:“辛苦了,這刀好沉的。”

顧瑾玉搖頭,順着刀鞘摸到了他的手,無聲地念口型。

我、的、榮、幸。

*

同吳嗔說些要緊的之後,顧小燈便安心了不少,牽着顧瑾玉溜了。顧瑾玉想跟他獨處厮守,但料想他已經被悶了太久,便握着他的手往長廊盡頭走,二指比劃着跑的手勢給他看。

顧小燈看懂了:“你想帶我下樓去,在這莊子裏走走?”

顧瑾玉點頭,奔跑的二指游走到了他臉上,從眉心摸到發頂。

顧小燈被他摸得眯眼睛,擡頭蹭他掌心:“我見過關雲霁養黑鴿子,要是他們發現我們在這兒,會不會麻煩啊?”

顧瑾玉搖頭,不知是說沒事還是說無所謂。

顧小燈看他嘴唇和喉結會動一動,然而說不出聲音來,只會用雙手不停地摩挲他,無聲中透着不安,可憐巴巴的。

花燼從檐下飛來搭顧瑾玉肩上,圓溜溜的鷹眼睛不時看向顧小燈,顧瑾玉也是,明明眼睛上綁着黑緞什麽也看不見,還是頻頻低頭“看”他。

顧小燈看他這樣,便把花燼抱到自己肩上,随即一跳蹦上他的後背:“背我!背到你累的時候吧!”

顧瑾玉立即撈住他兩條腿,心想他如何會累,他一輩子都不累,他真希望他就這麽長在他身上。

花燼展翅盤旋在他們頭頂,顧小燈摟着他脖子,小聲同他說話,大聲了都怕吵到他:“看不見,聞不到,嘗不出,說不了,我們森卿,大倒黴蛋。”

顧瑾玉颠一颠他,走到長廊盡頭本該走尋常路,卻忽然掉頭彎腰踩上扶欄,直接背着他往下跳,顧小燈的惆悵頓時變成驚吓,埋在他後頸嗷嗷叫,等顧瑾玉穩穩落了地,他才大呼一口氣,拍他肩膀兇他:“你好皮啊!多大的人了!”

顧瑾玉無聲地歡愉。

太陽剛出來不久,夏日的南境清晨滿目青翠,近處草長鷹飛,遠處城樓高聳灰白。

顧瑾玉聽着方圓聲音,邁進小草過踝的草地,草葉沙沙地刮過刀鞘和衣擺,像金屬入山野。

顧小燈眺望一圈天地,很快摸摸剛才拍打的肩膀,同他咬耳朵:“森卿,你以前來過南境嗎?”

顧瑾玉搖頭,無聲地陰郁起來。

他三天前趕到了這裏,提前潛入南安城的奉恩和奉歡告訴他找到顧小燈的所在了,就在蘇明雅抵達這裏的那一天,葛東晨把顧小燈帶到了街上,逼迫他穿異族的衣裙。

他們說他那天很好看,熠熠生輝,光華流轉。可他什麽也看不見。

“那我跟你說現在的景色啊。”

顧小燈在他耳邊分享他的所見,說遠處的城樓何高何長,像灰燼疊起的昆蟲外殼,又說近處的青草彩蝶,像一張曬太陽的起伏大被子。

他跟他說色與味,顧瑾玉便在腦海裏勾勒補齊畫卷,他跟他暢說現在,又跟他計劃将來,顧瑾玉腳下穩定,心上茫然,期待像研磨出火花的墨,蓄了滿硯的黑顏料。

顧小燈絮絮說了許久,心想自己嘴皮磕碰又不出力,膝彎挂着的才是苦力,于是摸摸顧瑾玉的心口:“這莊子好大,走不完,森卿,腳下的草地看起來不賴,我想跟你一起打個滾,你昨夜那麽折騰,你真不會累嗎?可別是偷吃了什麽藥吧!”

顧瑾玉心想他還用吃藥,顧小燈就是紮進他血管裏的猛藥,他搖搖頭先把他放下來,解刀脫了外衣披草地去,随即一臉正經地半跪着拍拍外衣。

顧小燈看他那樣樂了,搓搓手滾到他的外衣上去,然而沒滾幾下,顧瑾玉裹粽子似的把他裹起來,歪着腦袋仗瞎欺人,一手抱緊他,一手捏着他的臉不住輕晃。

顧小燈也沒抵抗,在他掌心裏哈哈直笑,顧瑾玉想象着他這時短馬尾飄揚的模樣,一定活力十足,青春逼人,怎奈他就是看不到。

他想和他說千言萬語,怎奈他就是沒聲音。

他跪坐在霜露未幹的青草上,把粽子顧小燈抱到腿上來,試圖嗅一嗅他身上的夏香,也什麽都嗅不到。

顧瑾玉急得想咬他,告訴他有多麽多麽想他。

但他想自己太得寸進尺了,這很不得了,他不能對他為所欲為,昨晚很不應該,他理應小心經營,多多克制,這樣才能把顧小燈的愛霸占到他身死魂消的那一天。

捏了他半天,顧小燈可能笑累了,掙出手抱着他搖晃起來,顧瑾玉聽見他安慰自己:“我好想你啊……”

顧瑾玉摟着他輕輕搖,心裏有一千只小配繞着圈問,真的嗎?真的嗎?

顧小燈想他想到困了都,他本就只睡小半時辰,清風草浪太靜谧,直接挂着顧瑾玉閉上了眼睛來:“森卿親……”

顧瑾玉摟緊他,想着他是叫他親,還是叫了他森卿卿。

想了半天仍然不知道,顧小燈軟乎乎地貼着他,大睡特睡了。

顧瑾玉認真地思來想去,還是低頭吻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