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餘立生再次進包廂那瞬間就感受到兩道不太友好的視線，他搓搓胳膊，戒備道：“你們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遭受無妄之災的陶律點頭示意桌上的菜，“快吃。”

他沒什麽感情地勸道：“以後多吃菜少說話。”

許逢冷笑一聲。

餘立生：“……”

這陰陽怪氣的。

“說真的。”餘立生勸道，“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你立刻回公司做實驗，說不定如有神助，一晚上就能掌握所有核心技術！”

許逢懶得理他。

陶律拿起水杯喝了口，說：“洗洗睡吧。”

所有核心技術，聽着多有吸引力。

要是能年輕二十歲，在玩泥巴的歲數聽到這句話，肯定興奮地奔到實驗室。

但現在奔三的年齡，他們就算做夢都不會做這麽沒有邊際的夢。

這已經不是幻想，而是妄想了。

再說，許逢沒那麽貪心，也沒有全身心奉獻給研究的思想覺悟。

他追求的是在力所能及做到最好。

剩下的時間，留給生活。

等吃完飯，許逢冷漠拒絕了餘立生邀請他去公司的邀請，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離開。

昨天睡得晚，本來想補補覺，但是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的睡意。

想到什麽，許逢站起身，打開衣櫃。

在一衆男裝裏，那套水墨山水絲質長裙就顯得越發顯眼。

那件被毀的裙子也整整齊齊疊好被放在一旁。

夏天馬上到了。

蟬鳴聲響起時，杜迦意穿上一定很好看。

-

昨天睡得太晚，杜迦意原本想直接回家補補覺，突然想到了程小悠。

于是她的路線一轉，拐到了那家芭比娃娃店，就給她重新挑了禮物。

不是同款，但是一樣的大眼睛，穿着漂亮的公主裙。

回家之前，杜迦意又專門跑去別的店買了金剛。

準備下次讓小悠送給石頭。

杜迦意等着，等帶他們兩個一起去坐摩天輪。

下午，杜迦意也沒有補覺，而是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看書。

每次忙過一段時間後，她要麽坐着發呆，要麽看書，這是她主要的放松方式。

看的書也不是很深奧、需要思考之類的，而是能讓人靜下來的類型。

懶懶散散過完一下午，晚上早點睡。

除去必要的加班，杜迦意很少主觀意願熬夜。

即便沒有睡意，她也會按時躺在床上，保持閉眼的狀态。

睡不着也就算了，萬一很快睡着，那就是賺到。

第二天，杜迦意睡到自然醒。

說是自然醒，其實還不到九點。

等吃完早飯，出門，到李方昭家新開的面包店裏還差十分鐘才十點。

效率很高。

杜迦意到的時候，店前挂着“今日歇業”的牌子。

推門走進，李方昭正靠在後廚門框上，對裏面的人說道：“再烤八分鐘出爐。”

聽到開門聲，他擡手招了招：“迦意，寧姐還沒來，你先坐。”

杜迦意點點頭：“好。”

“啧。往哪看呢。”李方昭轉頭對裏面的烘焙師說，“專心點行不行！這些面包等會要拍照用，出錯我可不給錢。”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着像是很開心。

“幫手要有幫手的自覺，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李方昭今天的話格外密，說個不停，“你現在能...能不能文明點。”

“還敢對我豎中指，一點都不清純有禮貌。”他幸災樂禍，“怪不得沒人要。”

杜迦意坐在收銀臺後的椅子上，剛拿起手機準備問紀寧走到哪裏，聽到這句話，她動作一頓，看向說話的人。

李方昭的注意力還在後廚，還在說：“你現在屬于滞銷懂不懂！是那種拿着嫁妝都...”

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這話聽着讓人不舒服，沒有哪個女生會喜歡聽。

杜迦意眉毛微皺，出聲打斷：“李方昭。”

“欸。”李方昭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失，他看過來問道，“寧姐來了嗎？”

“還沒來。”杜迦意搖搖頭，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你沒事的話過來坐着歇歇，站着腿不疼嗎？”

“沒事。”李方昭無知無覺，“我的腿好很多了。”

按理說，李方昭是很善解人意，很少說沒有邊界感的話。

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連點眼色都不會看。

沉默幾秒，杜迦意直白又委婉道：“別打擾別人工作。”

李方昭愣了瞬間，他看了看杜迦意，視線又往後廚看了看，懵了兩秒後反應過來，眼睛都慢慢瞪大。

“不是，我剛開玩笑呢！”他連連擺手解釋，“後面不是別人，是——”

“——是誰重要嗎？”裏面有道聲音傳來，他說，“是別人你就能這麽沒禮貌嗎？”

這下輪到杜迦意愣住，遲疑兩秒，她向那道門望過去。

“不管是誰，你都應該文明點。”那道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昨天剛見過的人重新出現在視野裏，他說，“多看看自己，少管別人。”

李方昭滿眼震驚道：“你他……”

“少說髒話。”許逢打斷他，“你這樣髒話滿天，以後才沒人要。”

李方昭咬牙切齒，硬生生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可算讓你逮到機會了是不是！“

從許逢回來，可能心虛，不管說他什麽都不反駁，一直憋着呢。好不容易聽到迦意陰差陽錯替他說兩句話，心裏估計美死了。

“沒。”許逢說，“很真誠地給你提建議。”

李方昭：“我特麽的不需要！”

許逢：“不客氣。”

一時間，把李方昭氣得不輕，想直接把他攆出去。

讓他再嘚瑟。

許逢手裏端着托盤，裏面放着幾個面包，都剛出爐不久。

他走到收銀臺，放到杜迦意的面前。

許逢：“嘗一嘗。”

杜迦意：“……”

托盤裏面包不少，她雖然喜歡吃，但一次怎麽也吃不了這麽多。

“我早上吃飯了。”杜迦意擡眸望着對面的人。

許逢目光從她臉上略過，伸手把托盤裏的豆乳盒子和芋泥奶酪球放到一邊。頓了下，又把比較大的，椰蓉奶酥也放到旁邊。

這時，許逢才說：“嘗嘗這兩個，不喜歡或者吃不下就放那兒。”

看到他一系列操作，李方昭驚呆了。

把他做的都放一邊，只留自己做的，可真行。

成品就這倆能看，還都放到杜迦意面前了。

李方昭氣笑了，他說：“是啊，迦意，嘗嘗。看是不是比以前好吃多了！”

他說得陰陽怪氣，聽得杜迦意怔了瞬間，随即眸子一垂，看向托盤裏剩下的黑巧藍莓司康和巧克力麥芬。

仔細看看，明顯能發現确實有差別。

不是更好了，而是沒以前那麽完美，能看出來瑕疵。

但也能看出來已經盡力做好。

杜迦意眼皮擡了擡，重新望向面前的人，問道：“你做的？”

許逢“嗯”了聲，道：“剛剛順手。”

他說得雲淡風輕，忘了還有其他人在看着。

“少給自己立天才烘焙師的人設！別以為把那些做毀的吃掉就能當做無事發生，我特麽現在還撐着呢！”李方昭面無表情拆穿道，“還有，我在旁邊指導着，你還能做得只有這兩個能看，已經非常沒有天分了。”

說完，他又補刀：“給我當學徒都不夠格。”

許逢：“……”

你能不能閉上嘴。

“你這自信的，”李方昭說，“等迦意嘗完，我倒要看看能比我做得好吃到哪裏去！”

“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好吃在哪裏。”許逢面無表情道，“你面包裏少了東西。”

李方昭瞪眼：“少了什麽？！”

“感情。”許逢面無表情道，“你少加了感情進去。”

李方昭：“……”

話音一落，頓時安靜下來。

不合适。

本來很正常的一句說辭，但在這種情況下，這句話多少有點不合适。

許逢閉了閉眼，無聲罵了句李方昭，都是被他激的，以前的習慣一不小心就冒出來。

他視線掃過杜迦意，正準備說點什麽補救時，紀寧推門進來了。

“我們高中同學聚會，你在這裏幹什麽？”剛一進門，紀寧就怼道。

“助手。”許逢還沒說話，李方昭趕緊接道，“我腳不是不方便，他今天就是沒有感情的跑腿機器。”

“幾塊面包，有什麽跑腿的……”紀寧小聲嘟囔，但出聲，接着她看向收銀臺的人，哭唧唧道，“迦意，還是你好，周末還過來陪我工作。”

紀寧廣告學畢業，現在是個正兒八經的苦逼廣告人。

剛畢業時，因為是新公司，老板畫餅，說錢多事少，她會很自由。

但最後，項目一個接着一個，要拍攝、寫文案、要剪輯做PPT……最重要的是還要随時應對甲方的各種要求。

別說熬到一兩點了，忙的時候通宵都是常事。

錢确實不少，但都是她拿命換的。

她應得的！

李方昭想把店裏的面點做成新的冊子宣傳，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找到紀寧。

畢竟在這方面她是專業的。

紀寧拿着攝像機，直接怼到李方昭臉上：“說你不會事兒逼！說你相信我的審美！說不會讓我幾十上百次地修圖修圖修圖！”

每個字，都怨念頗深。

“當然了！”李方昭連忙應道。

“當然什麽？！”紀寧怨氣橫生，“當然讓我修圖修到死嗎？！”

“相信你！”李方昭擡手把臉上的鏡頭推開，保證道，“我一個字都不說。”

紀寧把攝像放到旁邊，生無可戀地祈禱：“要是每個甲方都是啞巴就好了。”

說着，她看向場內唯一一個能理解她的人，問道：“迦意，你有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吧。”

杜迦意點點頭。

但不同行業，翻譯要求也不一樣。

有的要求直譯，有的則強調信達雅。

杜迦意也有滾動返稿的經驗，确實很疲憊。不過她的工作都是醫藥相關，專業詞彙居多，強調語言精簡且貼合原文，要比紀寧好很多。

不需要意譯，又有大框架可以靠。

但紀寧工作的大框架，是在甲方的心裏，那就是沒有框架。

就單純看怎麽能踩中甲方審美。

極難。

紀寧嘆口氣，認命拿起相機。

李方昭店裏的面包有二十幾種，每樣都需要換角度照好幾張，最後選最合适印到頁面的那張。

幾乎都是早上現做的。

說許逢是跑腿也沒什麽錯，做之前的材料準備、做好端去烤、烤好拿出之類的細碎的活基本都是他幹的。

倒是雇的有店員，但擋不住許逢的自告奮勇。

李方昭沒什麽心理負擔地就給自家店員放了假，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事實證明，許逢還是可以的：換拍品、打光、根據紀寧要求現場布置拍攝背景、甚至當模特……

以一抵十，配合得相當好。

杜迦意本來還想着過來幫幫忙，但剛站起來，就被紀寧揮手按下：“你坐着！什麽都不用幹！”

以至于兩三個小時過去，還沒李方昭的作用大。

最起碼，李方昭拍攝期間可以給出建議，表達想要什麽拍攝效果。

杜迦意大多數時間只用坐在那裏，看着他們的身影，仿佛回到高中那兩年。

元旦晚會表演節目時、分組做實驗時……他們經常這樣。

互相很默契。

杜迦意眨了眨眼睛，視線緩緩看向旁邊未動的面包上，許久沒有動作。

“迦意，旁邊有果汁，渴了拿着喝。”

屋內溫度高，一直沒空歇的兩個人身上熱乎乎的，于是脫了外套。

李方昭懶得把它們放員工衣櫃裏，直接撂倒收銀臺，等會出門也方便。

動作幅度太大，外套口袋裏的東西被甩出來，擲到地面上。

李方昭腳還不方便，走路頻率也不快，但步子跨的大。

一步一步，不知為什麽，有些像企鵝。

杜迦意失笑。

随後垂眸，找掉落的東西。

幾乎垂眸那瞬間，它就出現在視線裏。

掉落的是個錢包，就在一步遠的距離。

黑色的，裏面朝上。

杜迦意準備撿起，但沒等彎腰，她整個人卻驀地僵硬在那裏。

她愣愣看着錢包加層裏的照片，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似乎都呼吸都放緩了。

“——你們兩個擋光了！往旁邊站！”

紀寧的聲音傳來，杜迦意猛地回過神，條件反射般深呼吸一口氣，就像受到什麽刺激一樣。

下秒，杜迦意站在收銀臺前，皺着眉按了按胸口，她緩緩蹲下身，快速地喘着氣，想壓下過快的心跳聲。

心率失衡的感覺并不好受。

快速、無序，就好比驀地踩空，不知道下秒是平穩落地，還是重重摔下來。

杜迦意蹲在那裏，看着眼前的錢包，睫毛都控制不住地顫了顫。

夾層裏，是比現在略顯青澀的臉龐。

杜迦意穿着學士服，她垂眸望着懷裏的向日葵，指尖觸碰着姜黃色的花瓣。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細細碎碎落在身上，宛如小精靈，被護在光裏。

她處于照片中心，許逢隔着遠遠的距離，腦袋往她在的方位微微一歪，笑得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