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等到小雨傘療養院，許逢卻沒有開車門，他解開安全帶，看向坐在副駕的人，問道：“怎麽會不知道？”

這句話無頭無尾，杜迦意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好。”許逢說，“值得喜歡。”

這時，杜迦意明白過來許逢說的是什麽事情，本來還以為他沒聽到。

“善良、人格獨立、成績優秀...渾身上下全是優點。”把她從頭到尾誇了遍後，許逢問道：“怎麽會不知道原因呢？”

杜迦意看着他一聲不吭。

許逢任由她看，神色坦蕩。

半晌，杜迦意終于緩緩開口：“我覺得...”

許逢點頭，示意繼續。

“……你比以前臉皮還要厚！”

說完，杜迦意推開車門，不再理他。

聽到這句話，許逢嘴角向上揚了揚，他推門下車，快走兩步跟上去，聲音裏帶着笑意：“怎麽臉皮厚了，講不講道理啊杜迦意？”

杜迦意快速朝着療養院大門走去，頭也不回道：“不講。”

聽到非常冷漠的兩個字，許逢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明顯，伸手拉她：“不講。沒讓你講。慢點。”

杜迦意的速度被他拉得慢下來，一步步的，就像晚飯後散步。

明明不遠，但看着怎麽也走不到的療養院的大門，頓了下，她提醒道：“小悠還在等着。”

許逢手指微蜷，把掌心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她能理解。”

杜迦意：“？”

默了默，杜迦意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哥哥姐姐！”

愣了瞬間，她連忙回頭看，不遠處程小悠正跑着過來。她頭發剪短了，以前能編麻花辮的長度剪成了齊耳短發。

她眼睛彎彎，笑得很好看。

看着她，杜迦意的眼睛也不自覺彎起好看的幅度。

不等她跑過來，杜迦意看了眼身旁的人，慢了半拍，許逢有眼力見地松開了手。

等程小悠跑過來跑來，杜迦意擡手順了順她跑得有點亂的發絲，問道：“剪頭發了？”

“嗯！”程小悠重重點了點頭，“昨天讓媽媽剪的，好看嗎？”

“好看。”杜迦意柔聲回道。

“我也覺得！”說着，程小悠看到許逢，眼睛驀地瞪大了點，“咦，哥哥也剪頭發了嗎？”

“嗯。”許逢笑着說，“我們兩個果然很有默契。”

“當然啦！我們兩個不是有共同的...”還沒說完，程小悠猛地反應過來，她迅速捂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很心虛。

杜迦意還沒說話，她就連連搖頭，轉移話題道：“沒有沒有，我們快走吧！”

說罷，程小悠拉着杜迦意就往大門走去，杜迦意失笑，沒再追問。

等進了療養院，拿到了天臺的鑰匙，護士提醒：“上面很少人上去，可能會有點髒亂。”

“沒事。”杜迦意說，“我們等會兒打掃一下。”

程小悠也要跟着上去的時候，杜迦意搖搖頭，上面灰塵多，她最好少聞。

“你先去找石頭，等打掃完叫你們。”

那天晚上程小悠打電話說摩天輪換成落日的時候，她告訴杜迦意，石頭更想看落日。

就在小雨傘的天臺上看落日。

拿工具的時候，許逢低聲說：“你也在下面等着。”

杜迦意拿着掃帚的動作頓了瞬間。

“上面位置不大。”許逢想要把掃帚從她手裏接過去，“我自己能搞定。”

杜迦意握得緊，他一下沒能拿走。

許逢愣了下，眸子半垂，看向身旁的女生。

杜迦意眉頭皺着，不太開心。

慢半拍地，許逢反應過來，他輕笑聲，問道：“這種程度的也不行？”

不想他瞞着她，也不想他什麽都替她決定。

但打掃衛生這種事，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是。”杜迦意看着他定定道，“這種也不行。”

許逢怔了瞬間，嘴角向上揚了揚，“嗯”了聲。

拿着工具進電梯後，許逢往杜迦意身邊跨了兩步，靠着她肩并肩站着，他道：“搶着幹活，傻不傻啊？”

他說：“人家結婚的時候連司儀都會問家裏以後誰幹活，要是知道你這樣，李方昭寧姐都會搶着罵你。”

杜迦意：“？”

“誰說我要幹活了？”杜迦意說，“我是去監工。”

“監工懂嗎？”她說，“就是站在那裏，看着你幹。”

誰知聽到這句話，許逢笑了聲，點了點頭：“知道。”

他說：“杜迦意同學，許逢的直屬上司。”

電梯空間不大，聲音在四周蕩開，輕而易舉就飄到人的耳朵裏。

杜迦意噎了幾秒，她覺得，許逢剛回來時的小心翼翼和穩重在逐漸消失。

他的話多了很多，有回到初高中那幾年的趨勢。

就在杜迦意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時，電梯“滴”了一聲。

電梯門停在六樓。

他們需要通過步梯走向天臺，天臺的鎖已些許生鏽，能看出來常年很少上來人。

打開門後，視野一片開闊。

空曠的水泥地上固體垃圾不多，但灰塵很多。

許逢準備拿噴水壺往地上灑水時，杜迦意搶先了一步。

她拿着噴水壺往裏面走的同時道：“你掃地。”

許逢的視線停在她身上，慢半拍“嗯”了聲，拿起掃帚。

即便灑了水，灰塵也避免不了揚起，許逢沒掃兩下就停下動作。

他把水壺從杜迦意手裏接過放下，拉着她走得遠了些——天臺邊緣的臺階前。

上面同樣落了層灰。

許逢把外套脫下疊好放在上面，說道：“坐這裏監工。”

杜迦意視線在他外套上掃過，默了默，出聲道：“我沒那麽嬌氣。”

初中三年住宿，高中獨自在家裏住，到現在大學畢業獨居兩年，日常中的大多數事情都需要她動手。

安裝、換燈泡……要不是技術不允許，她甚至嘗試過修水管。

只是一點灰塵而已，沒必要這樣。

許逢卻點點頭，說：“有。”

“在我心裏，你就應該這麽嬌氣。”許逢拉着杜迦意讓她坐下，随即蹲在她面前，“就當提前适應一下。”

杜迦意什麽都不用幹。

她只需要坐在，招招手、動動嘴，剩下的都讓他來就行。

說着，許逢笑了聲，又說：“不是要當領導嗎，你見過誰家領導幹活？”

杜迦意：“……”

許逢還要張嘴，杜迦意頭疼，下意識擡手捂住他的嘴。

掌心觸感柔軟，她整個人頓時僵在那裏。

四周溫度逐漸升高，像是直接從晚春瞬間過度到盛夏。

曬得人渾身冒着熱氣。

對視幾秒，杜迦意手指微蜷，慢慢把手收回。

許逢原本搭在膝蓋的胳膊卻忽地擡起，掌心朝上，剛好托着正在落下的右手。

幾乎同時，許逢的腦袋低下，直到額頭抵在杜迦意的手心、靠在她膝蓋上。

沒人再說話。

剛開始，杜迦意的身體有點良心，逐漸地，她放松下來。

右手被人壓着，另只手還算自由。

過了幾秒，杜迦意緩緩擡起左手，搭在膝蓋腦袋的頭發上。

許逢的頭發剪短了，猛地放上去還是有點紮手。

杜迦意的手心輕輕在上面來回移動兩下。

許逢笑了下，可能低着頭的原因，聽着有點悶，他問：“紮不紮手？”

“嗯。”杜迦意如實回答，“紮。”

“再等等就好了。”許逢的額頭在杜迦意掌心蹭了蹭，“等它長一點。”

以前許逢常年留着清爽短發，絕不可能讓它留到眉毛的長度。

但剛回來時，發絲懶懶散在額前，讓他的氣質都和以前不同。

這次不等杜迦意開口問，許逢就解釋道：“治病那兩三年頭發時不時就會掉光。”

聽到這句話，杜迦意的心髒猛地縮了下。

許逢把頭擡起，微微仰頭看杜迦意，笑了笑，接着說：“雖然光頭很酷，也很舒服，但止不住審美疲勞。”

“曾經有度，我的假發能兩三個月不重樣。”

說着，許逢微不可聞嘆口氣：“學校還有人以為我家是賣假發的，為我剃光頭攬客的行為感動，非要支持一下。”

“沒辦法，我只好犧牲自己，把頭上的假發送給他，然後把給國內慈善組織捐款的流程發給他。”

“這樣一來，我的形象在他眼裏更高大。他捐了一大筆錢後，開始大力替我宣傳。”

“于是來找我買假發的同學更多，不到半個月，上百頂假發一掃而空。”

回想到當時的場景，許逢搖頭失笑：“雖然我最後只能頂着光頭上學，但不管怎麽樣，也算間接給祖國慈善機構小賺一筆。不虧。”

“我當時都考慮過要不要換個專業，覺得當個二道販子也不錯。我把這個想法給我爸媽說了一嘴，喜提三天不讓進家門。”

杜迦意的嘴角不明顯地揚了下。

見到那淡淡的笑容，許逢不着痕跡松口氣。

“我還記得賣的第一頂假發是奶奶灰狼尾，戴上跟帥。”許逢很遺憾，“當時沒照相，要不能給你看一看。”

想到什麽，他頓了頓，問道：“你說等我的頭發再長一點染還原一下怎麽樣？”

杜迦意卻搖搖頭，說：“不用。”

不需要狼尾、不需要奶奶灰，也不需要每天不重樣的發型。

現在就好。

黑色頭發、身體健康、時不時在她眼前的許逢，才是最重要的。

杜迦意垂眸望着蹲在她身前的人，輕聲道：“這樣就好。”

四目相對，難過、心疼……所有情緒都無所遁形。

半晌，許逢喉嚨動了動，他說：“加一，閉眼。”

微風拂過，酥酥癢癢。

這瞬間，時間仿佛暫停，只剩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