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轉校生(校園)

轉校生(校園)

小攤老板的叫喚,在車鳴聲裏格外招耳。

向水流一樣往校門口流淌的人群,應聲分股,停在老板攤子前。

“烤紅薯烤紅薯,同學你要幾個?”

“老板我要兩個!”

“我要這邊這個大的!”

“老板!給我拿個五塊錢的!”

“老板這這這,我付了錢啊我自己拿了嗷!”

在學業憔悴的高中生們,在別的方面便生龍活虎起來,才把這個年紀的朝氣蓬勃昭顯出來。

推推搡搡間從人堆末尾插進一個人。

近乎一米八的高個,寬肩窄腰,線條流暢。

把幾塊布似的校服修襯得,像是品牌定制私服。

他随手捋開額頭的碎發。

微垂的眼型消融了那壓眉的銳氣,薄紅的唇自然而然挂着笑。

尖而白的虎牙若隐若現。

給人一種鮮活幹淨的少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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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撥拉開的人也不惱。

一些人側過眼大膽又羞怯地去看,一些人則拖長了嗓子打趣道——

“江哥,你這是插隊啊...可別怪我們明天跟你家顧學霸告狀~”

被叫江哥的少年側頭看了眼出聲的人,果不其然是班裏的家夥。

只不過他的聞名度不單在幾十個的班級,而是連帶着附近的二中都知道他——

江唐,出了名的三好學生。

成績好性格好長得好,跟誰都玩得開。

往內能管教務主任叫哥,往外能管混道上的頭兒搭根煙。

更不要說現在都是自己學校的人。

聽明白那人話梗的大家哄笑一團。

老板也笑。

一邊笑,一邊遞過裝着熱氣騰騰紅薯的袋子。

江唐勾過袋子,朝哄笑一團的人群擺了擺手。

散漫的黑發被風吹開,挑染的一抹暗金若隐若現,像是墨潭裏藏匿的陽光。

“別亂說,我可是直接跟老板昨天預約好的,再說了,我家顧顧可舍不得罵我。”

“你們別這麽擠,老板都忙不過來,排隊效率還能高些。”

人群應聲秩序錯開。

有人看着那離開的背影笑開。

“笑死!江哥也就敢在我們面前說。”

“哈哈哈哈顧學霸那麽高冷,換你你敢嗎?”

“那還是江哥厲害,能跟顧學霸當這麽多年的朋友。”

高中的晚餐時間并不長,選擇回家吃飯的走讀生不多。

有些嫌食堂飯菜難吃,也不辦餐卡。

就拿外面小攤小吃對付。

于是教務處的老師站在校門口,對着那些不衛生的熟食虎視眈眈。

穿着校服的學生們跟出監探風似的,蹲在學校門口一排欄杆處,一邊壓馬路一邊吃晚餐。

江唐則熟門熟路繞到學校側門口。

那裏的牆,被蠻橫生長的大樹壓得矮。

他個子又高,長手長腳的。

一拉一撐一翻就過去了。

拍了拍手,他擡眼看着不遠處的清瘦身影。

笑意比發間的金色,還要璀璨。

他先在旁邊澆樹的水管那裏洗幹淨了手,再輕聲靠近。

拿着溫熱的紅薯,隔開袋子,貼了貼那人冰冷的臉:“小顧,怎麽不回教室?”

他笑吟吟低頭,專注地看着那沒有任何感情的冷眸...

這雙眼眸淡得出奇。

不管是顏色,還是裏面的感情。

都透着機械質的冷。

“還是說,在等我呢?”

那人高峭的鼻尖懸着光點。

眉青唇紅,頰白無瑕,有種古典的隽雅才氣。

校服熨帖幹淨,最上面的扣子也系得密合。

別人這樣就會顯得埋脖子的搭飾,反而襯得他體态修而長。

規矩卻不死板。

拿學校老師的話來說,就是顧歲這學生的聰明勁出衆,一看就是個學霸。

可惜有點孤僻。

是了。

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眸。

足以将,想抱這個連霸省市兩年聯考第一的學神的大腿的衆人都讪讪然。

但要是你敢去打量那雙眼。

反而會發現其實它好看極了。

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機械質的冷意,像是精心雕琢的寶石。

青黑的眉沉着一股韌性。

如似松柏張着長細的痕跡。

當年來縣城考察的教授一眼就看住了顧歲過目不忘的天賦。

他撇開那個醉醺醺的兇蠻男人。

有意把人接回首都好好培養。

卻被少年拒絕。

被層層疊疊大山困在貧瘠縣城,被落魄貧困家庭壓成血包的少年一臉平靜。

在眉間生根發芽的堅韌發着光。

他說:“我自己能走出來。”

當時江唐正提着剛煲好的冬瓜排骨湯,準備去投喂,總是長不了幾斤肉的顧歲同學。

就看見人在那些來自首都的老師憐惜目光面前,脊骨挺直,不見窘迫。

吹來的風清冽溫柔,不失骨,淌着光。

正如當下。

那句戲谑沒人接,随意抛了地。

顧歲面無表情推開了過于靠近的人:“教室悶。”

被推開的江唐笑意一頓。

他将紅薯遞在人手上,彎身坐在旁邊。

就是幽幽一嘆:“顧歲歲,你真冷漠。”

顧歲垂眸看着手裏的紅薯,咬了口,語氣平淡:“你不需要做那麽多。”

老板可不會幫忙,把烤紅薯的皮剝個幹淨。

江唐擡手揉了揉這冰塊似的人腦袋。

在人冷冰冰的眼神裏笑開。

他伸着長腿,虎牙尖尖:“誰讓我操心你呢?”

操場上寥寥幾人在打球。

晚霞在天幕鋪來,像繡盡繁華樣色的綢緞。

烤紅薯有着恰到好處的熱,軟香清甜,入口即化。

顧歲正準備起身扔垃圾。

一只手便伸了過來。

極為自然地把那垃圾袋,替換成柔軟的紙巾。

他頓了頓,折指勾開紙擦了下手。

下一秒,那張紙也不見了。

體貼細致的某人扔了垃圾,折身回來笑吟吟道:“咱回教室吧,快上課了。”

顧歲避開伸來拉扶的手,自顧自起了身:“張老師找我,你先回去。”

江唐随意收回了手。

聽見這句話無奈地揉了揉頭發,那縷金黃在黑色裏細碎開:“老班怎麽老是把你當苦力使?班長那小子不是天天在教室門口站得跟标杆似的,他怎麽不使喚?”

顧歲擡眼看了他一下,沒說話。

江唐也跟着閉了麥。

盛着日光的眼眸無端有些可憐,微垂的眼型更是襯得眼眸濕漉漉。

那張朝氣好看的臉都顯得委屈了幾分——

用班上的人來說,就是江哥喜歡朝顧學霸撒嬌裝可憐。

恰巧,這招管用。

那人依舊冷着眸,卻是說道:“我會早點回來。”

學校有四棟樓,都圍着操場邊上。

辦公樓在東北角。

周邊郁郁蔥蔥種着樹木。

是整個學校綠化率比較高的地方了。

風都顯得清爽些。

張老師叫他過來也無非就是一些慣例的談話,問問他的生活勸言幾句注意休息之類的。

反而在學習上張老師對他極為自信,不多加一詞。

顧歲在第一個學期休學後,拿着優越的成績,證明他能夠兼顧學習。

跟校長換取了,早晚自習的時間段,在外兼職的機會。

本來這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那個家庭情況他們都看在眼裏。

他又拒絕他們和社會的資助。

總不能埋沒了這麽優秀、前途不可估量的學生。

于是張老師磨了三四天。

幫着顧歲擔保下來了。

四十出頭就禿了頭頂的班主任捧着泡了枸杞茶的保溫杯,從櫃子裏摸出一臺手機遞給顧歲:“顧歲啊,校長跟我說,明年高三可不能随便你這麽折騰了,你是個老成聰明的孩子,知道哪條路更重要點,有些東西不能兩手抓,有困難跟老師說,老師這可是投資你,保準是根清北苗子。”

顧歲接過手機,點頭:“謝謝老師。”

班主任笑呵呵擺手。

辦公室其他老師見他們說完了話,才開口插進來。

都斜眼看他合不攏嘴的樣:“張老師,有顧歲這學生在,明年的職稱可要往上拔了。”

倒也不是酸,都是豔羨的打趣。

不過也确實個個眼巴巴看着往外走的學生,眼饞不行...

他們要是有個這麽省心省事的聰明苗子,還能帶着全班一起努力學習。

都不敢想他們會是一個多麽活潑開朗的老師。

拔腿進來的男人見狀,便知道是誰來過,扶了扶眼鏡清嗓。

衆人面面相觑,皆埋了頭。

沒有人想跟他對上眼。

無他。

一般教導主任架起勢的時候,都是他們社畜遭難的時候。

張老師臉上的笑還來不及落,就被男人移眼盯上:“張老師,學校這邊來了個轉校生,準備安插在你班上。”

張老師猶豫開口:“我認識嗎?”

教導主任原本剛毅堅定的眼神驀地一虛:“咳。”

“應該認識。”

“之前是市一中的,那個跟你班上那小子撞名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

衆人憐惜哀痛的目光,先湧向了張老師。

那可是個刺頭。

去年他們暑假,去省裏面開教育大會的時候。

市一中的老師私下提起過這個刺頭。

那坎坷的教育生涯。

可謂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那罄竹難書的罪行歷歷在目——

把女同學弄流産綴學。

不服老師管教把老師毆打進醫院。

把校外的混混都揍成小弟,拉幫結派。

整日逃課反而成了最小的事。

好歹在教育界是個名氣響耳的名師都憔悴着幽幽道,要不是給學校捐了兩棟樓跟一個圖書館......

所以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有錢還要來這裏!

這種富二代直接去國外鍍金不好嗎?!

流放似的丢在這兒是想為難誰?!

張老師什麽都不說了,低頭打開手機。

教導主任拍了拍他肩:“沒用的,老張,校長跟我們估算了高二所有班級,最終确定只有你這裏壓力小一點。”

“我沒有跟校長投訴,”張老師喪着臉,摸着光禿的頭頂,“我再下單一點生發劑。”

旁邊的老師噓嘆:“張老師,福禍相依福禍相依,看開點。”

日光淅淅瀝瀝在大樹間隙間落下。

搭在那黑亂的散發裏。

它淩亂着張開,顯然是不符合學校要求的長度。

那人倚着牆,個子很高。

輕薄的衣料下,隐現鮮明漂亮的肌肉線條。

露出的肌膚冷白。

在太陽底下像是能發光。

脖頸處若隐若現的紅繩很是招眼。

不像老師。

卻在學校穿着新潮的休閑服。

格格不入。

他似是聽見顧歲走步的聲音,側頭望來。

眉眼恹恹,卻窩着糜豔的多情。

墨橫的眉尾點着顆熠熠生輝的鑽,晃得人移不開眼。

這張臉太違規,分外是十幾青蔥的年紀,卻像是在情.色場操縱歡愛的海王。

叫人只消一眼,便無端臉紅心跳。

不喜歡——

顧歲第一次升起如此濃烈的想法。

讓他不适地移遠了腳步,又被人随手拽住。

“江唐。”

帶着磁性的低音炮,倒是适配着那張違規的臉。

被拉住的顧歲先是被這個熟悉的名字弄得一怔。

又在這人露骨多情的眼神裏,意識到此人在向他介紹自己。

手腕被溫熱的觸感輕輕磨動。

冷漠的少年一把甩開手,面無表情離開。

水聲輕響。

那截手腕被水流沖刷淌過。

白皙的皮膚,被搓洗得發紅。

鏡子裏。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冷得像是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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