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想離開這裏，可她的教養告訴她要留下來。

站在這裏的每一秒，剛剛看到的每一個都像一把不太鋒利的小刀，刮在她的心口，從上到下，一次一次，反反複複，直到有些喘不過氣了，才給她喘息的機會。

“怎麽了，哪不舒服嗎？”張佳鳴走到她跟前，準備握上她的手。

她不着痕跡地躲開，努力以平常的态度對待她：“沒，我們走吧。”

說出的話像是一個一個泡泡，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餐廳在哪，用你手機導航還是我的？”

本來是她訂吃飯的地，但餘思洋堅持要自己訂，說帶她嘗嘗好吃的西餐。

“要不我們去吃火鍋吧？”升騰的水汽也許能遮蓋住她眼角的紅暈，今天的計劃多半是廢了。

“別啊，你訂了就去那吃呗，還是說你今天不太想吃西餐了。”張佳鳴小心翼翼地問。

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情緒怎麽就down下來了，這次該問嗎？

她放在中控臺上的手指用力戳着駐車檔位。

餘思洋按下車窗，在窗戶下降的同時探出頭，裝作透氣的樣子，将不安分偷跑出來的淚塞回，又順着血液流動的方向，流到心裏，漲漲的，酸酸的，不太好受。

“那我們去吧。”

聲音從嗓子裏飄出，像蒲公英，像随風而起的花瓣，飄進張佳鳴耳朵。

張佳鳴剛好回完部長的消息，把手機放到旁邊，然後看向餘思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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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洋關上窗戶，從手機裏調出導航，放到中控臺上，心不在焉地靠在座椅上發呆。

幸好她還有一路的時間可以調整心情，讓自己可以得體地吃完這頓飯。

開到餐廳樓下，看了一眼店裏的環境，慶幸自己今天打扮了一下，不然這個西餐廳她怕是不太好意思進。

她沒怎麽吃過西餐，但從這家店的裝潢來看，肯定不便宜。

點餐的時候餘思洋貼心地問她要不要試試這家的蝦仁意面據說很好吃，那個法式鵝肝也很不錯，還開玩笑地說雖然只有櫻桃這麽大。

中途還去了一趟廁所，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但她今天開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上揚的嘴唇和眸子裏的溫度形成鮮明對比。

張佳鳴想如果有讀心術就好了，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其實不喜歡藏着情緒不說的人，她不喜歡猜，不僅沒意思還傷身。

“有話就說”這四個字在她身上貫徹得很徹底。所以餘思洋這樣她有一點煩，也有一點慌。

也許是今天回去的路上有點堵，也許是餘思洋回去的路上一直把窗戶開着，不太溫柔的風吹得她思緒有點亂了，在開到餘思洋家車庫時她的情緒還是像小荷尖尖一下暴露出來。

起初只是沒控制好情緒地手拍了一下方向盤，按到了喇叭，讓車裏本就冷的幾分更甚了。

餘思洋像往常一樣問她“怎麽了”，她一點都不想回答，因為她有點生氣。

她氣餘思洋不高興，更氣餘思洋不開心還偏要裝作沒事人一樣。

她讨厭有問題不解決，讨厭有話不說。明明，明明她已經為她們之間想了好多了，她都開始規劃以後的事了，可是從國慶那次回來，她都沒有聽餘思洋對她說過一次喜歡。她都這麽勇敢這麽主動了，對方一點表示都沒有。

她明明也沒那麽着急，可是今天的反常讓她控制不住地把過去發生的事一點一點翻開，一寸一寸地在記憶的地圖上尋找她們彼此喜歡的痕跡。

可每回想一分，每尋找一寸，都讓她感覺她們牽的每一次手，每一個帶着對方獨有氣息的擁抱，都像是她的自我陶醉，像是世界三大錯覺之一的“她喜歡我”。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嘛，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暧昧不清？

她要明明白白地說清楚，她要把所有事情攤開，攤開在太陽下，攤開在月亮下，她不要模糊的暧昧。

因為沒有第二個人能輕而易舉地把的心提起來，影響着她的一舉一動，讓她每天睡覺前想，起床時想，像做實驗一樣，翻來覆去地想只為印證那個“她也喜歡我”的命題。

“餘思洋，我們說清楚好不好？”才只是叫她的名字眼淚就已經控制不住地滴落到座墊。

餘思洋拉門的手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你怎麽還問我啊。”

她委屈地開車門下了車，就在餘思洋要追出去的時候聽見後座的門開了。

“你坐到後面來，我們好好說，今天就要說清楚。”張佳鳴從坐在後座中間，從中間的空隙扯住她裙擺一角。

她今天的舉動也好反常，一點也不張佳鳴。

餘思洋用指腹在她食指的第一個指節打圈，嗓音柔柔地告訴她：“好。”

打開車門下車的那瞬間餘思洋在想什麽呢？她在想，她終于要告訴自己即将要去虎城工作了嗎？她終于要真正地甩開她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了嗎？她好殘忍，明明電話裏能說清的，一定要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在她們曾經相擁過的地方，在她吻過她的地方，說這樣殘忍的話。

這樣她們分開後的每一天，她路過這裏，都能想起這一天。

走到後座不過兩步，在這兩步裏她想了好多。

把相中好久的項鏈買下，訂了網上說表白很靈的餐廳，訂了百合花，今天出門還特意多噴了兩下香水。可越是這樣，她坐在餐廳裏的每一秒都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她想過在服務生送花的時候張佳鳴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嘴巴一定張得很大，像個大寫的“O”，然後她會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她想過成功，想過失敗，就是沒有想過連說出口的機會沒有。所有的準備都落了空。

她不太樂觀地想：也許我們就是八字不合。

“你坐過來一點。”狹小的空間內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像是說話的人拿了只麥克風，有聲音經過電流播放時的顆粒感。

她聽得出她聲音有些啞。

“好。”

倆人之間只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

“餘思洋，你到底怎麽想的啊？”眼神落在駕駛座的靠背上，沒有要眼神交流的意思。

“我……”她吸了一口氣，又吐出，環境放大了她聲音中的不安。開口問道：“你呢，你怎麽想？”

“我們——你已經想好了嗎？”

“想好什麽啊，餘思洋，你說清楚好不好？”張佳鳴不争氣地哭出聲。

“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怎麽了，昨天好好的，今天沒見面的時候也是好好的。見了面後你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為什麽你們總認為自己的情緒身邊的人會察覺不到呢？我一直想找機會問你，又怕你不願意說，所以我在等你開口。上次，就國慶那次，也是我發現你不開心。咱倆也不是天天見，我在想是不是今天你見面發現，哦其實張佳鳴也沒你想得那麽好，不是你喜歡的樣子。”

她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因為哭得太厲害有些喘不上氣。

餘思洋從中控的位置翻出一包紙，她沒等她遞過來就直接從她手裏搶走，手抖個不停，撕開包裝的時候還把側面封口處撕裂了。

“我沒有——”

“你先別說！”張佳鳴打斷了她，抽出一張紙擦了擦鼻涕。

鼻子還是堵堵的，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但情緒平複了一些。

“小希說我倆可配的時候我心情可好了，我也覺得我們超極好，真的。在你出現之前我真的沒有考慮過戀愛了，但喜歡上你之後我就想着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都沒有表達過你的想法，我覺得你要是真不喜歡不在意，我倆就算了吧，我不喜歡暧昧太久。”

“這樣，你要是覺得我們不合适，又不好意思說，你直接下車就好了。你知道的，我不是死纏爛打的那種人。”她有禮貌地給了餘思洋臺階下，卻不希望她真的順着臺階走了。

餘思洋把頭轉向窗外，視線轉到窗外的一瞬間她的睫毛蓋但下眼睑，下巴上挂着兩滴淚珠。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了這麽多。”她默默地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消除，讓她的裙子貼着她黑色的西褲。

“我今天不開心是因為我覺得你要走了，我很害怕……”害怕像之前那樣，我為了你的未來讓步，往後的日子我們再無交集。

聲音和氣息一半一半混雜着從嗓子裏出來，她覺得自己有些沒法發出聲音。

“但我現在又覺得即使你走了我們也能戀愛，只是會難一些。”

“你說什麽，我要走，我去哪裏？”張佳鳴敏銳地捕捉到“走”這個字。

在黑暗裏，她們對上視線，這是今天在車上的第一次對視。

“我……我今天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消息，所以你是不是要走了？”她問出這句話時語調比剛剛高幾個度，但發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對不起，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的。”

張佳鳴不确定地問：“是部長的消息嗎？”

“應該是吧，她問你要不要去別的地方工作。”

張佳鳴回想了一下今天所有的時間點，确認她不是在見面後才這樣的，而是在她去廁所後。

所以……

她握住在裙擺上緊張的手：“我沒有要去，本來就是要拒絕的。”

餘思洋錯愕的表情被她收進眼裏。

“所以才沒有打算告訴你，怕你覺得我不去是因為你，沒想到還是讓你誤會了。”她還是有些委屈地控訴，“所以餘思洋，你到底怎麽想的呢，關于我們。”

她松開了她的手，只勾住了一根指頭。

所以今天她情緒不好的起源是個誤會嗎？

餘思洋還沒從她前半段話裏走出來，所以本來她的計劃是可以執行的卻因為她的不安就這麽錯過了？

她想着包裏的項鏈，想着還放在店裏的花，想着她策劃的那場浪漫的表白。

“我有一點不安，可能你也發現了，我會因為一件事想很久，我沒有你那麽會溝通，甚至還因此影響到了你的心情。”

她的身體微顫，她很少在別人面前剖析自己，大部分情況下她喜歡自己解決消化所有事，所以這個時候她有一點緊張，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張佳鳴知道真實的她之後會不喜歡。

張佳鳴把頭低下去，看着她們勾着的手指，問道：“那你喜——”

“喜歡，真的喜歡，喜歡你好久了。”她把餘下四根手指鑽入對方指縫，十指相扣。

“之前是我沒有表達出來，沒有給你安全感，以後我做得好一點好不好？”

聲音很輕，輕得讓張佳鳴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劃過了她的心髒，癢癢的。

也很重，像是有什麽敲打着她的心髒，讓她的心跳像鼓點一樣跳得很快。

“你真的喜歡我？你不會是安慰我吧？”鼻子一側通了氣，但說這話時因為剛路過還是有些黏糊糊的。

餘思洋站起來彎着腰去前面找她的包，憑感覺摸出那個盒子。

松開她的手，一只手托着紅色絲絨盒子，一只手打開它。

“張佳鳴，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