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往事

往事

心跳在那一瞬間好像漏了一拍，等她反應過來老林說了什麽後又突突加快，感覺要跳到一百三。

為什麽老林會知道，是猜的還是找什麽人問過？

“我和你爸，和她吃過飯。”電話裏的人像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以至于剛說完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有沒有過這樣的瞬間，讓你覺得眼前的景象都颠倒，耳朵只能聽見被拉長的“滴”聲，靈魂好像被抽走，當下什麽都感受不到，就直愣愣地坐着。

直到有一根無形的線把你拽回，同時也将過去發生的點滴串起。

“是，高三那年嗎？”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指甲陷進掌心，以這樣的方式保持清醒。

“是。”

這一瞬間，無數回憶席卷而來，它們像墜入海底的殘骸，當你寧靜地望着海，什麽也看不見。

但當有一塊露出海面，你用工具打撈，和它用絲線相連的其他部分，也會浮出水面。

所以為什麽餘思洋那次見面以後反差很大，又為什麽在自己高考分數出來後說分手，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餘思洋從來沒和自己說過這件事，當年分手的場景也被歲月蒙上一層霧，她甚至記不起餘思洋發的那一大段話裏究竟說了什麽，明明在填完志願的那晚，她反複看了好幾遍。

她好像是最傻的那個人，被大家騙着瞞着。

好疼，手掌被掐出了指甲印。

她開了窗想透透氣，張嘴想說些什麽，可腦子裏卻一直在回想當年餘思洋到底給她發了什麽信息。

頭有點暈，好煩，怎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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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我們當年确實做得不對。”

“老林，我……”

語言系統像出現了障礙，“我”之後再說不出一句話。

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哭，哭她年少因父母而失去的愛情，她應該恨，恨她父母棒打鴛鴦。

但好奇怪，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一點恨意都沒有。

她只是覺得她的心像被擰成了一團，酸酸的，悶悶的，四肢像有蟲子在爬，麻麻的。

“我先挂了。”

“小佳……你怪媽媽嗎？”

她聽見了林心怡哽咽的聲音，但她要說什麽呢？說不怪嗎？可是她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媽，等我冷靜一下，我們都冷靜一下。”

挂完電話她坐在車裏，發呆了好久，眼睛無神地盯着那輛入庫車。

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她在想她當年失去的究竟是什麽，是一段懵懂的戀愛還是一些更為重要的，卻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踉跄地地從車上下來，連手機差點都忘了拿。她把手機加在指尖，關上門，靠在車前蓋前。

停車場看不見星星，于是她想起了餘思洋的眼睛。

她把額前的碎發往後捋，嘴裏輕聲叫着那人的名字：“餘，思，洋——”

一字一句，從虛浮到堅定。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為什麽不問問我想不想分手呢？

她打開約車軟件，叫了輛車。坐進車裏時，她就開始發抖。

這種事放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她安慰撫着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冷靜下來。

“咚咚咚——”

餘思洋停下寫教案的手，把筆蓋上放假教案的中縫，披了件外套在身上。

“誰啊？”她隔着門與外面的人交談。

門上的貓眼壞了，想着住不了多久就要搬了，索性沒叫人來修。

“我，餘思洋。”是我啊，餘思洋，你別擔心，沒人能拆散我們了。

“咔噠”一聲門開了。

“你怎麽不回信息，我——”

門開的一瞬她抱緊了面前的人，手死死地環住餘思洋的脖子。

餘思洋還想打趣她怎麽這麽像小孩子，就感覺自己脖子涼涼的，懷裏的人小聲抽泣起來。

她的手放在張佳鳴背上，輕撫。

手指穿過頭發，幫她把頭發理順，柔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嗎，告訴我好不好？”

張佳鳴蹭她衣領，把自己的眼淚蹭幹，收緊了摟着她脖子的手說：“今天讨厭你。”

餘思洋身形一頓，腦海回想着今天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是因為自己親她一下就跑了嗎？

“是不是怪我今天只了親了一下就走了，等會補給你好不好？”

張佳鳴将就這這個姿勢推她進門，然後用腳把門關上，有些生氣。

把她按在牆上，用手墊着她的頭，眼睛亮晶晶地問她：“餘思洋，你什麽都不說的習慣是那個時候就有了嗎？”

她用手指拭去張佳鳴臉上挂着的淚珠，不明白地問：“什麽時候？”

“我高三，你大一，我媽找你的時候。”說話的瞬間，眼睛溢出的水珠剛好滴在她的手指。

她的手就停留在那，維持着幫張佳鳴擦眼淚的姿勢。

等到她想要收回手，發現那滴淚已經順着手背，滑進袖口。

“為什麽，不和我說？”張佳鳴抓住她想要收回的手，湊近她。

其實她過來的時候都沒想好要說什麽，只是想去見她，想抱抱她，更想抱抱幾年前的她。

見到之後，情緒就像開了閥門洪水般洶湧，讓她又在餘思洋面前哭哭啼啼。

但是她真的好想問一問，當年明明有更好地解決方法，為什麽不和她說一說，為什麽大家都不問一問她願不願意呢？

餘思洋看不得她濕漉漉的眼睛，轉而低頭看向地面的瓷磚。

“佳佳，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她用氣聲問出這句話，用力掙脫她的束縛，捏住自己褲子的布料。

“當時我們對對方的喜歡，有幾分深情呢？”她擡頭對上張佳鳴的眸子，“我們真的做好準備一起面對未來了嗎？”

你當時真的想清楚對我是友情還是愛情了嗎？

她把這句話憋在心裏，沒敢問出口的。是的，她不敢。

她初中開始看言情小說，看小說裏男女主愛得死去活來，但她當時想的是如果能和女主談戀愛就好了，女孩子可可愛愛的多好啊。當大家都在談論校園裏的帥哥男生時，她嘴上說“好帥”，心裏卻一點波瀾都沒有。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女生，也知道她根本不會對男生動心。

在高中那次十佳歌手比賽，她看見張佳鳴站在舞臺上的時候，臺下燈光熄滅，臺上她手持話筒用歌聲訴說她心中所想，坐在舞臺一旁的她心動了。

所以她對張佳鳴的感情從來都沒有劃到過朋友的區域裏，她知道，她喜歡張佳鳴，不容質疑。

但她那天不小心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她知道張佳鳴大概不喜歡她。後來收到張佳鳴寫的紙條她高興壞了，恨不得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但她也知道，張佳鳴可能還是不太懂戀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所以她決定等。放煙花那晚，一閃一閃的火花映在張佳鳴的臉上，她忍不住了，想着做一個壞人也好，即使她的喜歡不是自己對她的的那種，她也不管了，她想擁有張佳鳴，一天也好。

表白來得毫無預兆，張佳鳴的回答也出人意料。

她有時候想，張佳鳴應該是喜歡她的，因為她們會一起吃飯，一起學習，即使是冒着手機被老師收掉的風險，晚上也還是會聊天，雷打不動的“晚安”在枯燥無味的高中生活中顯得那麽特別。

高考填志願她其實有想，要不要就填本地，離家近，還能經常見到。理智把她荒誕的想法扼殺。

她五一突然回到鹿城只是為了見她一面，給她加油打氣讓她放松。回來後她感覺張佳鳴變了，因為她好像從她的眼裏看見了自己，她好像真的喜歡自己了。

不過還沒來得及高興，意外就來了。

大概是上天懲罰她誘騙無知少女戀愛，她送張佳鳴去學校那天被她媽媽看見了。

電話打到自己手機上說要見一面，剛上大學的她哪能經受這種場面。

她坐在張佳鳴爸媽對面，明明緊張得要死，眼神卻還是想要和他們對視。

“我看見你給小佳寫的那些信了，也看見你今天在我家樓下等她。”開口的是林心怡，“看見信的時候還以為是男孩，沒想到是女孩。”

“叔叔阿姨，我——”她手扯着面前的桌布，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阿姨覺得你們現在還小，可能分不太清友情和愛情，就這樣草率地在一起了。我也問過我在一中的同學了，她說你們關系很好，還說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餘思洋清楚地記得林心怡說完這句話以後還給她碗裏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肉。

“小餘啊，是姓餘對吧？”張志源看見她點頭以後繼續說，“我們其實也不是說要怎麽樣，就是你是個女孩，小佳也是，你們怎麽就能确認你們的感情就是像我和小佳媽媽這樣的呢？”

沒等餘思洋回答，林心怡又開口：“而且我們小佳呢，我們是打算送她出國的，到時候你們——”

餘思洋少有不禮貌的時候，但這個時候她打斷了林心怡的話：“我明白了，叔叔阿姨放心，我會處理好，飯我就不吃了，謝謝叔叔阿姨招待。”

說完起身離開。

後來她有一段沒時間沒再吃過青椒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