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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

本是傍晚時分, 忽然烏雲蓋過晴空,烏壓壓的大雨如注,即便車篷頂上可隔音, 仍舊聽得噼裏啪啦。

皇上如何此刻宣召自己?

謝敬彥拉開車門,看到前方立着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着個禦前侍衛, 看裝束應是正六品的千牛備身,比謝敬彥從六品的翰林修撰稍高。

他問道:“備身大人可否告知宣召下官何事?”

這雨下得毫無防備, 出宮時未帶雨具,把人淋成了落湯雞。

禦前侍衛姓萬, 萬備身一手攥缰, 一邊吐了吐滑入唇邊的雨水,揚聲說:“皇上風濕骨痛,汗如雨下, 命卑職出宮, 急召修撰大人拟寫罪己诏。吾已從貴府找到衙房, 聽聞大人在街市,這便撞上了!”

話說着,忽地瞥見謝敬彥旁側還坐着個妙齡女子, 十六七歲仙姿佚貌, 婀娜豔媚,車內氛圍氤氲莫名的。

萬備身禦前當職, 還從未見過這麽嬌的美人。不是說謝大人無意脂粉麽?怎的……看起來兩個人竟有些氣場牽融。

萬備身沒掩飾住驚詫,待反應過來後, 又忙立時低下頭來, 不便再多瞟。

風濕骨痛卻急着宣謝敬彥下罪己诏?

雖說歷來皆有皇帝龍體不适, 下罪己诏,以求天恩眷顧的例俗。但謝敬彥很清楚, 淳景帝能征善戰,練得一身铮铮鐵骨,哪來的風濕急症?他前世駕崩,乃因焦皇後仙逝,悲痛難忍,而後沉醉修仙煉藥過度而薨。

謝敬彥默然稍想,短暫回憶這個時期的朝局,應當是為了給焦皇後蓋避暑殿一事了。

去年焦皇後中暑,入秋淳景帝就突然犯起了“風濕”,很快親信朝臣建議尋一塊冬暖夏涼之地,以作聖恭頤養,建殿草章謝敬彥已拟過了幾次。

然最好的位置是綏太後手上閑置的別苑,淳景帝動了用這塊地的心思,又怕太後不肯,這罪己诏主要是為了施苦肉計的。畢竟綏太後只淳景帝這麽一個兒子,含辛茹苦費盡手段才爬上的帝位,怎舍得受苦。

待宮殿建妥,他的骨痛也就自然好了。

謝敬彥便問道:“大雨傾盆,并無另外馬車,卻如何進宮為好?”

萬備身一愣,出宮時只為傳話,哪料到突降暴雨,自己也淋了個通透。

進宮當屬緊要,但也舍不得那嬌滴滴的小美人被雨淋到。只好為難地說:“不如就同乘進宮,待送了大人面聖,再送這位姑娘回府。左右不宜讓聖上久候!”

侍衛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滾燙閃爍,謝敬彥析微察異,何能不覺?

此時若把她放下去,梨花帶雨衣縷沾濕的,怕是誰家公子路過,又要上來搭讪相幫。她這一世如此膽大開放,誰知能惹出個什麽事。

謝敬彥又想起上回馬車裏魏妝撩撥放肆的一幕,那纖瑩手指竟往他腰帶上勾劃,自己痛苦弦繃,心都碎成渣滓,以為她早已與了別人。

此時想想,那些經驗怕不都是前世得來的。

他臉上神色淡冷,協商地看向魏妝:“勞累魏妹妹與我同行一路。”

這麽大雨,誰下車淋了都不合适,魏妝可也不想傳出刻薄名聲,她還得打造口碑經營花坊呢。

今世的謝三郎與自己無怨無仇,還有舍命救護之情;而若是前世的左相,她更須得仔細斟辨,魏妝便答應了下來。

賈衡甩了件雨具,扔給了馬背上的萬備身,當即掉轉車頭。

*

半個時辰後到了宮門口,萬備身亮過牌子放行,直接便去了皇帝的勤延宮。

聶總管打着大傘在殿前等待,看到連忙将人迎上漢白玉階。

暖意和煦的寬敞大殿內,四十六歲的淳景帝正手抓着狗糧,撒喂給兩只不停搖尾的哈巴狗。

太醫蹲在旁邊給他熱敷關節。

聽聞潮濕袍擺摩擦着風聲走近,皇帝匆忙停下動作,擺出了一副比剛才更為痛苦不堪的慘淡臉色來。

謝敬彥掃一眼,由衷啧嘆淳景帝為了寵妻,把演技練就得爐火純青。

他上前觐見:“微臣參見聖上,萬望保重龍體!”

說來淳景帝乃是個寬厚豁達的好皇帝,處事和樂随性,但也因為脾性過于寬仁,許多事情睜只眼閉只眼,而使得朝局表面平和,實際多有漏洞。之後皇後薨逝,更是沉迷修煉,大權旁落,留下成堆的爛攤子,讓謝敬彥好一番收拾。

然到底弑了他高氏皇親繁幾,謝敬彥再見面未免些許唏噓。

淳景帝原還怕裝不像,看到他态度這般恭敬關切,頓時松了口氣。

揮揮手,讓旁邊的太醫水溫別那麽燙了,而後咳嗽虛弱道:“謝愛卿來得正好,朕見你年輕朗健,步履如風,好生羨慕啊。朕這老毛病算是當年打仗受傷落下的,從去年秋冬就藏不住了,天氣一變就煎熬。也或是朕的功績不夠,惹得先祖責怪,須得反躬自省。你這便給朕拟寫一份罪己诏,明日早朝時朕念給衆位大臣聽。”

禦前太監聶總管搭垂着拂塵,站在旁邊默默腹诽:咱家跟随皇上,要從皇上還是皇子時算起了,皇上去邊關打仗就沒受過大傷,小傷皮肉流點血的對他而言都不算事,堪稱戰無不勝,何來的老毛病?

被淳景帝瞪了一眼:胡想什麽,朕寵個老婆容易麽?

聶總管吭吭嗓子,忙作若無其事。

謝敬彥薄唇輕抿,驀地聯想到自己。前世三王争權,財庫與政權在太後及梁王手上把持,杜貴妃與宣王緊攥兵權,太子高紀能力上佳但勢弱,然可保大晉江山長久。

夫妻成親十三載,朝局風雲詭谲,不知幾次性命攸關刀尖舔血朝不保夕,謝敬彥皆一人扛下,從未舍得讓魏妝憂慮。人都道他謝左相為弄權而心辣手狠,又怎知對于他而言,能性命無虞地下朝回來看見嬌妻與幼子,已是欣慰。

……掏心掏肺卻不為妻所動。這皇帝倒是對焦皇後偏愛得袒露無疑。

往日聖意靠揣摩,今世再來一遍,他自是信手擒來。

那避暑殿建好不二年,焦皇後故去,皇帝就用作修仙煉藥了。但若沒這座殿,也會有別的,建與不建并無差別。

謝敬彥遂不多問,走去桌案旁,取了紙墨便開始動筆。

*

魏妝坐在內左門旁的承宣房裏等待,望着外面的大雨淅瀝,落在空曠的勤延宮場院上,把男人一道修挺的背影掩過。

雖說一開始便知謝三郎心懷淩雲錦片,非池中之物。但進宮後他步姿灑落,有着睥睨蒼生的那股運籌帷幄,真像極了某個謝左相。任他如何掩飾,魏妝曾那麽愛過他,仍是可以看出變化的。

卻不知他到底是或不是。魏妝咬唇,下意識攥緊着袖邊。

适才進宮後雨如瓢潑,把坐在車轅上的賈衡和葵冬都淋了個半透,也就沒立時送他們出宮了。留在勤延宮不遠的承宣房裏等着雨停,賈衡坐在廊道,魏妝和葵冬坐在屋裏,各用炭爐烤着衣物。

魏妝想起買來的四份烤串奶茶,涼了不好吃,便送了萬備身與賈衡一份,剩下的自己和葵冬吃了。

遞給萬備身的時候,那禦前侍衛的臉都羞紅到了脖子根。

忽而雨停,申末酉初,本該是天漸黑,卻因下過雨而變得亮堂起來。魏妝便去到廊下透透風。

從內左門裏急匆匆走出來一個內廷嬷嬷,看衣飾儀容應當頗有身份,問守衛道:“季花師可回宮來了?皇後娘娘等了好半日,按說傍晚就該到的,這盆花若再拖個一二日,怕是該萎爛了。”

邊說邊張望着進宮的方向。焦皇後喜愛怡情養性,中宮裏有一片她自己的花園,又請了有名的禦花師。十日前那季花師告假探親,原定今日回宮卻給耽着了,真讓人心急。班嬷嬷已經出來看了兩趟。

派去打探的太監小跑趕來,頹唐道:“回嬷嬷,已經譴人去瞧過,說是回京途中山石滑坡,堵住前方的路了,一時難于通行,怕是最快也要後日則個!”

班嬷嬷兜着手直嘆氣,那盆帝王花乃是遙遠的大西洲夷國進貢來的,就一盆,精貴非常。皇上名義上寄養在皇後宮中,若是給養死了,可怎麽交待?還少不得被那些眼紅的娘娘們置喙,用來大做文章。

班嬷嬷嘴上急道:“這可怎麽是好,平日都養得好好的,按花師說的放在廊下,正是花季,還等着開花給皇上看呢。竟忽然就發爛了,又不敢輕舉妄動,唯怕爛得更快。”

看了眼魏妝,稍露驚訝又焦慮地錯開。

魏妝聽明白了,原來是皇後跟前的嬷嬷。花草發爛的原因約莫就那幾種,她卻是有把握,便上前二步作揖道:“臣女自幼識花藝,多擅伺弄花草,嬷嬷若是不介意,臣女願前往試試。”

她言語得體端慧,眸光澄澈,笑容明媚,叫人醒目。

班嬷嬷雖說一眼看着喜歡,卻是不信的,那麽精貴的、隔着迢迢大洋進貢而來的花,等閑人家豈有見過?皇後平日也只容季花師親自看管。

只眼前的确着急,便多問了一句:“那花怕是你見都沒見過,你能行?你是誰家送進來的?”

瞥了眼那邊皇上的勤延宮宮門,再一看她如此姣美,不由流露審慎。

魏妝忙謙虛解釋:“回嬷嬷,臣女乃筠州府魏屯監之女,今日恰在謝府三哥的車中避雨,聖上急召三哥,卻無多餘騎乘,便随同在外等待。臣女在筠州府常年養花,品類多樣,進京後亦與悅悠堂烏堂主有探讨切磋,看到嬷嬷着急,這便冒昧自請一試則個。”

喲,竟是魏厷集的孫女?

班嬷嬷揚起眉毛,立時态度不一樣了許多。

這宮廷之內沒有秘密,經筵日講那日以及謝侯府壽宴上,太後對魏家長女的偏愛提點,皇後這邊早就聽說了。包括被魏妝栽種得流光溢彩的三盆珍奇花卉。

原以為不過一州府小官之女,沒想到這般鐘靈毓秀、姿容莊麗,難怪能被太後瞧在眼裏。

再又聽到悅悠堂的大名,這家花坊技藝高湛,奈何不服拘束,行事蹊僻,等閑難以請動。姑娘能與那烏堂主探讨切磋,想來應當可以。

班嬷嬷這就說道:“也好,就随我去看看吧。”轉過身,在前面帶路。

魏妝搭腕應“喏”,帶上葵冬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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