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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第五十七章

碧翠園的湖邊綠柳垂蔭, 陽光灑照在水面上閃爍粼粼波紋。這座園子位于皇城外的東城邊,湖水是從高山上鑿引來的清泉,水質清澈甜潤, 園子附近還有一塊草坪,隐約聽見陣陣的擊鼓鳴笛聲, 是男郎們在練球。

今日天氣甚好,宮女在涼亭裏伺弄着花茶、糕點, 或打理燒烤架。湖邊支起幾根魚竿,各宮的太監負責釣魚。

湖邊大傘下, 綏太後倚坐中間的錦椅, 旁邊是焦皇後、沈德妃、杜貴妃、董妃,還有幾個得臉妃嫔與公主陪同着。

綏太後賜了座,把羅鴻爍叫到跟前問候起家常, 魏妝和謝瑩、謝蕊站在旁邊, 時而與公主們閑聊說話。

沈德妃邊品茶, 邊睇着魏妝盈盈的腰身,頗具意味地上下打量。

想起前兩日梁王高綽進宮來,特意強調一句:那魏家的長女卻是生得稀罕, 兒子從未見過!

早在經筵日講結束, 德妃就和梁王提過了,彼時梁王不屑, 德妃便沒放心上。

梁王生得英俊倜傥,兩道眉毛最肖似皇帝, 娶的梁王妃也是母族強大、容貌殊麗的賢婦。他要什麽樣的角色沒有, 不缺主動投懷送抱的, 這般特地跟德妃提起一句,可見是有意上心了。

高氏皇族這一代的子嗣單薄, 淳景帝就三個兒子,太子高紀與太子妃成親四年,只得了一個皇孫女,眼下兩歲。梁王妃則兩年多了肚子裏沒動靜。宣王那邊呢,整日個與宣王妃不和,打得雞飛狗跳。

若這個時候,自己兒子梁王能生下一個兩個的小皇孫,再加上太後對梁王的偏寵,那之後的事情可就順暢多了。

太子不過是仗着皇帝偏愛皇後,沒了皇後在,東宮根本不堪一擊,德妃自有籌謀。

沈德妃睇着魏妝嬌媚的模樣,小腰纖細屁股翹,花瓣一樣俏娜。別提男郎了,就是女人瞧着都能一眼看出她擅勾撩,不僅能勾身,還能留住男人心。

德妃便升起盤算,笑着問魏妝道:“平日可會釣魚麽?”

魏妝自幼年養死金魚後,就基本不碰魚了,照實答說:“筠州府水多魚美,父親閑暇喜歡帶弟弟去釣,臣女時有在旁圍觀,卻不曾自己釣過來着。”

涼亭下,太監把已經烤得半焦的小魚翻了個面,滋滋的香味撲鼻而來。

綏太後扭頭說道:“那你就更要嘗嘗碧翠湖裏的魚了,這可是高山上的清泉水養的,整個盛安京唯僅宮裏有,比起筠州府的魚定要美味。一會兒釣上來了,再捎帶幾只回去炖湯,保你吃完就忘不掉了。”

端敏公主噗嗤地笑起來:“皇祖母和母妃這般一人一句,要哄得魏姑娘留在京都不回去嘛?可是我二哥催着你們了?”

今日梁王妃沒進園來,端敏公主膽大直言了些,言語掖着暧昧。

魏妝聽得莫名,梁王催促什麽?

她最不想扯上關系的就是梁王了,有了那般厲害的王妃,還牽連自己與他含糊說不清。前世謝敬彥的官途陡峻,多少也因着梁王妃母族的記恨,這一點算是魏妝對不住他。偏他拖着不和離,硬把她拽上了左相夫人的位置。

而最重要的是,魏妝對和別人搶男人不感興趣。她連忙一揖:“喏,多謝太後、娘娘恩典,臣女便盼望多釣些魚出來了!”

杜貴妃瞧着你一言我一語的,暗地不高興。

皇帝得了一盆帝王花,這花既叫着這名字,可見珍貴,賞賜給誰,誰自然最有體面。各宮誰不想要啊,杜貴妃明示暗示好幾次,皇上都推脫了。卻借口說寄養在皇後宮裏,這不明擺着想送給皇後,故意找的一套說辭麽?

皇帝也就只有在需要用到杜家軍的時候,才想到榮寵自己。杜貴妃暗中憋氣,眼瞅着皇後的禦花師告假,便派人弄了耗子尿,尋思三五日就能把根毒爛。結果可好,這都快要搞定,魏妝進宮來給治好了。

焦皇後雖然明面上沒計較,但私下卻處置了壞事的宮女,可見是派人去調查過的。

杜貴妃這會兒睨着魏妝,就如同眼中釘肉中刺。雖然兒子宣王說過,讓魏女嫁給梁王有諸多好處,可杜貴妃并不想讓魏妝嫁得舒坦。

她就故意挑撥離間道:“聽說那日魏姑娘與謝修撰進宮來,還特地去給皇後姐姐請了安。我與母後、德妃也離得近,合該也叫你來坐坐的,瞧這丫頭多讨喜呀。”

明褒暗貶,曉得綏太後與皇後不睦,偏說得好像魏妝和皇後更熱絡,又似乎和謝三公子有暧昧瑣碎。

一旁的焦皇後彎眉笑出聲來,悠然解釋道:“那天皇上急召謝修撰,恰逢大雨瓢潑,魏妝等候在內左門外。我宮裏班嬷嬷急着找花師,看見了她,便跟進來伺弄了花草。謝修撰晚膳未吃,站在外頭等了半個多時辰,我這話都沒聊上幾句,趕緊叫他兩個出宮回去了。貴妃妹妹卻是怪不着姑娘,委實天色晚矣,宮門要下鑰。”

焦皇後瞧出德妃有意納魏妝了,但梁王妃母族勢大,魏家沒有根底,魏女即便真做了側妃,也只會在私下裏得梁王的偏寵,而實際過得畏手縮腳。譬如自己,都當了皇後吧,還對勢力強大的杜貴妃與沈德妃客氣周旋。

焦皇後倒是看好謝三郎的,謝府名門世胄,三郎品端德逸,氣宇軒昂,還癡心。故而這般解釋一番話。

饴淳公主與端敏公主聽得就敏感起來——端敏公主今歲十七,與魏妝同齡,還未說親。本來對京都第一公子不感興趣,在她看來,若自己驸馬是個整天被別人惦記的,她也不安穩。然而被皇兄梁王建議之下,端敏也開始留意起了謝敬彥。

饴淳最不能忍,只想到上次給謝修撰用了那般猛烈的媚-藥,他都能清凜寒澈地道一聲“公主自重!”竟然能餓着肚子等一個退親的前未婚妻。

饴淳就揚起眉頭,磨着嗓子道:“修撰大人如何與魏妝你同乘一車?”

這是謝某人的爛桃花,他自個解決,魏妝可不想被牽累。連忙解釋道:“那日賀小爺進京,身無分文,又下大雨,借去了我的馬車,臣女遂只有暫避三哥車裏。好在距離不遠,很快就回到府上了。”

表明沒在車中待太久。

饴淳卻覺得不夠說服力,記得有一回她佯裝暈厥在路邊,謝修撰瞅見,卻叫身邊高大侍衛扛了她,去另租了輛馬車。他的車裏怎能容旁餘女人?

饴淳盯住魏妝看了好一會,暗暗地生出個主意來。

羅鴻爍聽杜貴妃一言,也怕魏妝與太後之間生了嫌隙,緊忙和樂開脫道:“魏妝小丫頭養花技藝精湛,壽宴上幾盆花被各家夫人好一頓誇。也是剛巧,能遇上皇後娘娘需要。幾位娘娘們若是有養花的,都可叫她前去打理,別的老婦我不敢說,這一點敢打包票叫娘娘們滿意。”

她到底是歷經過兩朝的一品诰命婦了,見精識精,身經百煉,一句話把其間關系圓滑攤開,誰都受益。

重生頭一回呀,羅氏牆頭草搖向了自己!

魏妝姑且領了老太太的人情。

董妃聽到羅氏張口,涼涼地笑問起來:“聽聞最近羅君老夫人在私下頻找媒婆,可是急着給三公子說親麽?皇上都說要給他安排了,莫非你意在躲避聖意,不信任皇上怎的?算起來,我們饴淳公主也十九歲了,生生等了三年,都不見這般匆匆忙的。”

京中官貴沒一個不是人精,這話裏有話,既戳穿了羅氏偷摸找媒婆相親,又提點了自個饴淳公主耗等謝府丁憂三年,這麽大個人情叫羅鴻爍怎堪消受。

三郎這樁尚驸馬怕是真躲不過去了,唉。可那饴淳叫個什麽耗等三年啊,恣肆放浪,侍衛沒少換。

奈何董妃惹不起,羅鴻爍推诿道:“是給老四謝宥相看的,三郎自幼主意大,臣婦拿不準他脾氣,還是由他自個兒做主。另有魏家這邊,壽宴才忙完,也須正式給筠州府去信一封,将事宜說清楚則個。”

看在羅老夫人适才幫忙解圍的份上,魏妝默認了退親的拖延。至少似乎對她自己也有利,免得德妃話裏意味莫名地扯上梁王。

董妃這才舒坦些許,只又咄咄逼近道:“說得也是,退親結束才好去結新的良緣。魏家姑娘既喜歡花,且在京中多住些日子,鬥妍會上一定感受下花團錦簇的熱鬧,再另尋個如意好郎君。”

杜貴妃漾開笑意:“瞧董妹妹你這就不懂事了,看不出德妃對小姑娘中意嘛,這京中當然要常住的。還有皇後姐姐的一盆花,也讓姑娘救活了。那帝王花金貴,皇上連自己母後都舍不得送,只留給了皇後姐姐将養,可見是多大的功勞一樁。”說着,乜斜了眼綏太後。

綏太後果然沉了臉色,淳景帝對焦皇後的偏愛讓她無語。也不能說太後刻薄,若當年是按照三書六禮正式訂親成婚的,她也就認了,偏這個焦皇後起初乃慶王的未婚妻,早産生下了太子也帶着與慶王相似的胎記。

而兒子淳景帝上位後,本就背負了許多非議,再來一頂綠帽子,叫綏太後怎麽能舒坦?偏偏淳景帝還把焦皇後寵得不行,多年如一日的讨哄。

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綏太後沉着聲:“一盆花而已,哀家不稀罕。”

焦皇後連忙半迎起身來,說道:“母後即便不稀罕,這盆花也是皇上與臣妾真心送上的則個。先前夷國進貢來,蔫了吧唧怕養不活,皇上敬愛母後,若彼時送出去他嫌醜,便先叫我宮中的花師伺候着。眼見花苞欲綻,今日臣妾便帶來交予母後了……其中還有些波折,差一點被宮女弄進的耗子尿浸爛,好在魏妝姑娘及時解決了。按貴妃妹妹所說,的确算是功勞一件來着。”

說着,讓宮女把花盆搬來。

同樣一番巧妙說辭,奉承太後且表達了皇帝的孝心。雖沒提哪個宮裏的宮女使壞,卻又在話尾提了杜貴妃一句。

聽得杜貴妃脊背驀地發涼,哪能想到帝王花是皇帝皇後商量好,養活了要送給太後的呢。這要是真被自己弄死,太後跟前就算得罪了,連忙噤聲不再張嘴。

但見那花盆裏的帝王花綠葉圓潤飽滿,含苞欲放的花朵似絢麗粉球,嬌妍奪目。

竟是兩口子有心,想到把花養好了給自己端來。

綏太後這才舒坦了點,語氣緩和道:“皇上的骨痛怎樣了?一封罪己诏念得哀家都動容不已,想來應出自謝三郎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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