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說不清的事太多

說不清的事太多

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地眨着眼睛，吳北擡頭望向夜空時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眩暈。路邊賣着宵夜的小販的吆喝聲将吳北從眩暈中拖了出來，“美女，你剛才點的燒烤好了，我給你包上了，喏，給你。”小販搓着雙手，耳朵早已經被凍得通紅。他不停地垛着腳，眼神還不時往兩邊看去。吳北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可是道路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對了，這正是奇怪的地方，平常這個地方不說人滿為患，可是還是有不少車輛過路的，畢竟這兒附近有所高中，不少父母都會來接自己的孩子放學回家。也正是因為如此，平時這裏的小攤小販也不少。

“平時這裏擺攤的都很多，怎麽今天沒看見多少人？”吳北坐在路邊支起的桌子上，同小販搭着話。不像平時，這兒總有幾個人聚在這兒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吃着燒烤，老板一般都忙得沒有時間同他們說話。“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今天這一片出事了，這高中附近有人被殺害了，聽說是被幾個出校買晚餐的學生發現的，屍體就在河邊。那些家長都有孩子，難免要擔心的，不像我們，還繼續出來賺錢。”今天這條路上的人比往常少了不少，攤販大多沒有什麽生意，大部分心中也有些擔心，早早收攤回家了，燒烤攤的老板也樂得閑聊。吳北感到奇怪，事情發生在河邊，以現在的社會治安情況來看，大概還是有人不小心溺亡的可能性大，他們就怎麽就這麽确定是兇殺案的呢？小販又補了句：“聽說還是為情殺人，死的好像還是個高中生。她的學生證好像還不見了，口袋裏好像就只有一小節斷掉的手指。”

“警局都沒通報情況，怎麽這些市民消息知道的比警察都快？”吳北奇怪地問道。小販也準備收攤了，一邊收拾零零散散的東西，一邊同吳北說話：“害，這樣的事情，家長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畢竟小心點總是沒錯的，萬一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到那個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不是？”

趙西從警察局裏走了出來，吳北開口問他：“劉玉和她弟弟回去了嗎？”趙西搖了搖頭，劉玉說一定要給她弟弟一個教訓，堅持讓弟弟在派出所的看守處呆一個晚上，她自己又不放心，便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姐弟兩個都不好受，一個恨鐵不成鋼，一個追悔莫及不想讓姐姐擔心。“你放心，有人陪着劉玉呢。”趙西勸慰道。原來，劉玉和趙西新收的那個小徒弟是高中同學，今天又是那小子值夜班，便陪着劉玉一起等。聽說劉玉和那個小夥子從前還做過同桌，真要說起他們兩個的事情來，怕是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趙哥，下班了這就？”小販笑得憨憨的，和趙西熟稔地打着招呼。趙西從攤上拿過一瓶飲料，掏出手機付過錢，對他說：“對，到點了，下班了。你也早點，別太晚了。”他又腼腆地笑起來：“這不是想多賺幾個錢，好早日買上套房子嘛，今天晚上我看也沒什麽生意了，我東西也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待會我就回家了。你們路上走好！”

“你和門口的小王聊什麽呢？”趙西問到。小王便是那個烤燒烤的攤販。趙西和小王挺熟的，小王曾經幫助趙西他們執行過抓捕任務，算是他們的半個線人。吳北便将小王所說的兇殺案複述給了趙西。趙西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個案件的一些細節，按理來說不應該被社會知道，現在案情尚處于調查階段，還在排查死者關系。想必是案發當時，現場的人員太雜亂了，有人把消息洩漏了出去。過了一會兒，趙西又恢複了往日的神情，和吳北一起走在亮着昏暗路燈的馬路上。

兩個人走到樓道口時，互相道了晚安。吳北轉頭給劉玉發了消息，問她一切可還順利。劉玉說自己的弟弟在學校外面因為口角而和同學發生了肢體沖突，被巡邏的警察看到，帶回了警局，幸好兩個人都沒有受傷，兩個人似乎是為了某個女生而起了争端。趙西發來了回家後桌子上擺滿了新做的各式菜品的照片，看來趙西的媽媽又來過了。趙西發消息：“她特意叮囑我了，這些都是兩人份，所以明天願意一起吃頓午飯嗎？”吳北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在手機上敲下了好。

牆壁傳來有節奏的扣擊聲，那是趙西說晚安的獨特方式。有一段時間，因為報道需要，吳北瘋狂迷戀摩斯密碼，晚上隔着牆壁和趙西敲牆說話，後來，晚安成了他們固定的問候。趙西還調侃過，他見過監獄裏的犯人用這種方式交流過。吳北笑着回複他，那我們就“被愛判處終身孤寂”好了。

“你們所謂的愛情，對別人來說是困擾知道嗎？”劉玉在招待室裏對着自己的弟弟說話，她沒有發火，而是很平靜。“如果你們中的一個人出了事，那個女生也會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你們什麽都不懂，有些時候，感情更适合不要說出口。”兩個人紛紛在調解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劉玉的弟弟劉風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對面的人聽到後也小聲地回了句對不起。

蓋完章的孫讓對正要離開的劉玉說：“劉玉，一起喝一杯吧。”劉玉遲疑了一下，對着自己的弟弟喊道：“你先回去，回去了收拾一下自己，不準惹事了。我待會回來。”孫讓欲言又止，還是對着劉玉的弟弟說道：“你別單獨回去了，這麽晚了，也沒公交了，附近又發生了那件事，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和你姐說完幾句話就把你們送回去。”劉玉的弟弟看了看劉玉，劉玉點了點頭，她弟弟便又坐在了塑料長凳上等着。

孫讓和劉玉又在一起喝酒了，和很多年前在昏暗的夜色中不同，這次他們是在城市的霓虹燈下。當初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逃過一次課，偷偷買了兩罐啤酒，卻只敢躲在沒人的黑夜中偷喝。江邊的風吹起了劉玉的頭發，城市的霓虹燈淹沒在江水的浪潮中，有那麽一個時刻，他們回到了以前。畢業之後，他們去了不同的大學，一開始還會寫信聯系，後來聽說孫讓交了女朋友，劉玉便再沒有主動聯系過他。

“現在還有女朋友嗎？”劉玉真正想說的是，曾經她喜歡過他。

“就大學談過一個，交往了半個月吧。”孫讓真正想說的是，他那時還不懂愛情。

“我曾經喜歡過你，但現在想想，親愛的——”劉玉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孫讓顯然有些呆住了。

“但那并不是愛情。”劉玉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她對于那時候的事情早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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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來應該只是活在對方記憶中的兩個符號，高中畢業之後，人生就應該永遠不會有交集。他們還有很多話從來沒有說出口過，那時青春獨有的無言和沒來由的沉默。孫讓不知道劉玉是個孤兒，劉玉不知道孫讓其實沒有交過女朋友；他不知道她的生活，她不了解他的話語。

月亮漏下一絲光亮，照亮了人間無望的角落，他們幹着杯，成年以後第一次不去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