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跟蹤

跟蹤

赫連謙話音剛落,衆人便一陣歡呼,溫休停頓半晌才說:“不妥。”

他看向赫連郁蒼白的臉色,以及兩人對上後匆忙避開的眼神。

赫連郁怎麽又生氣不看他了?

赫連謙早已知道溫休會拒絕,他玩世不恭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人,心裏只覺有一口惡氣消散,“溫老師難道說九弟沒信心?”

“這樣吧,我也退後一步,只要九弟将箭射進靶子,我提出的懲罰就取消,只要他靶環比我高,就算赫連郁贏,我就抄書如何?”

衆人起哄:“答應他,答應他!”宮裏人誰沒聽過溫少傅和九皇子的桃色傳聞,本來看的興致缺缺的衆人終于提起了精神。

王始初站起身看向赫連謙,直呼其名:“赫連謙,你別太過分。”

王奔猛地拍了一下王始初的頭,“教你的禮節是都被吃了?我們是臣子,你怎麽敢直呼皇子的名諱。”他裝模作樣地教訓了王始初一番,随即笑着看向赫連謙,“七皇子,我也覺得你的這個懲罰或許有些不妥。”

溫休是溫大哥的弟弟,能幫護一點便是一點。

赫連謙只是瞥了王奔一眼,似乎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怕什麽,出了事父皇那邊我擔着。”

七皇子是皇帝最受寵的兒子,赫連謙此話一出王奔皺了皺眉,看向一邊的溫休:“你覺得如何?”

溫休內心冷笑,他哪裏還不知道赫連謙的謀算,要是真讓赫連謙的懲罰生效那麽他和赫連郁在外謠傳便會坐實了,到時候不知京城的人如何看待他,估計他這個少傅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可要是反對,赫連郁的面子名譽是真的要在宮中任意一個宮女太監面前也擡不起來了。

這對赫連謙怎麽都不會虧的。

溫休将利弊一斟酌,心下便有了決斷,只是話還沒出口,便被一旁的赫連郁打斷,“要是七皇兄輸了怎麽辦?”

赫連郁話雖是對着赫連謙說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溫休。

對上赫連謙漂亮的黑眸,溫休第一次避開了視線,赫連郁想幹什麽?

赫連郁聽不清情緒地低低笑了一聲,從溫休身上移開了視線,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要是七皇兄輸了怎麽辦?”

赫連謙不屑地看向了赫連郁:“你輸了懲罰是我提的,那麽我輸了,我也甘願接收任何你提出來的。”

赫連郁應聲:“好。”

溫休抿了抿唇:“小郁,不要胡鬧。”

他不想将自己的仕途和名聲搭在一個未可知的比試裏面。

赫連謙見人答應,也不等廢話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命中紅心,站在箭靶前的人揚聲說道:“九環。”

赫連謙放下弓箭,高傲地看了一眼赫連郁,“到你了。”

赫連郁臉上還帶着剛才被王始初打傷的傷痕,他隐秘地将自己的食指在溫休的手心蹭了蹭,“先生,你教過我的,我都記住着。”

“先生剛才對我說,好好比試,我沒有聽話,輸得很慘,但是這次請先生相信我。”赫連郁聲音說的很小,只有溫休和他能夠聽清,“這次不想讓先生失望了。”

不等溫休接下來的反應,赫連郁已經取箭搭弓,只聽一聲箭刺破空氣的聲音,緊接着傳來侍從的一聲:“十環!”

溫休驀然地看向赫連郁,他看着赫連郁帶着傷痕卻依舊漂亮的臉,他在每個夜晚清晨都會看見人或許是拿着花,或是端着笑臉枕在他腿上撒嬌,但是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他以為赫連郁是為了騙那些人所以故意将自己裝飾成一個無用的漂亮花瓶,但是赫連郁也騙了他,他腦海中忽然閃過王始初說過的話,低低嗤笑一聲。

嘭一聲重響,赫連謙把弓箭砸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搖頭:“這不可能,赫連郁你……你使了什麽手段!”

赫連郁勾了勾唇,“所有人都看着,我有沒有作弊自由人分辨,只是七皇兄願賭服輸,我的懲罰是七皇兄向溫老師道歉或者……自己打自己的臉十下如何?”

赫連郁雙眼微眯,端着單純的笑容話卻是蘊含明顯的嘲諷:“七皇兄莫不是忘了,這個懲罰的提議是你提出來的,你對溫老師話裏話外皆是不敬,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比起你的懲罰而言,我也只是想讓你對溫老師道歉而已,難道不行嗎?”

溫休第一次看見赫連郁如此鋒芒外露的時候,他知道赫連郁是在藏拙,起碼他并不蠢笨,但是……赫連郁把他也玩進去了。

溫休眸色沉靜,赫連郁看向他時仿佛一個在外幫助主人斥退了壞人的狗回頭想要朝主人邀功。

跟随赫連謙的人見他竟然輸給了赫連郁這個廢物終于從震驚中掙脫出來,連忙大聲為赫連謙辯護。

“這不可能,肯定是赫連郁做了什麽手腳。”

“是啊,是啊,七皇子怎麽可能輸給這個廢物,肯定是他在背後做了一些什麽。”

赫連謙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輸了就是輸了,是他大意輕敵,反而那些死不承認為他辯解的人讓他有些挂不住,他看向那邊的衆人大聲斥道:“閉嘴!”

随即他轉向溫休,“對不起。”

溫休聽不見任何誠意,但是他無意在陷入他們之間的争鬥中,他擺了擺手,“鬧劇結束了,我也先回去了。”

溫休回過頭時猛地被人拉住手,一個身子忽地貼近他,“先生,我知道你現在不開心,可以等我晚上解釋嗎?我将所有隐瞞的事情都告訴先生。”

溫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掙脫開赫連郁的手離開了。

赫連郁抿了抿唇,看着溫休離開的背影,回頭時便對上了赫連瞻似笑非笑的眼神。

——

溫休坐在床邊拿着書随意翻看,只是不知為何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忽地寂靜的室內傳來敲門聲。

溫休猛地端正身子,将書放下:“進來。”

“公子,已經子時了,我見公子房間裏的光還亮着便想進來看看。”進來的人是小易,“公子今夜是睡不着嗎?”

溫休搖了搖頭,“無事,我剛看完書,正要睡。”

小易看着溫休已經躺下,便将燭火吹滅後離開了。

系統感受着溫休十分活躍的腦電波,知道自己宿主現在雖是閉着眼但卻十分清醒,小聲地說:“宿主,今夜主角應該是不會來了。”

溫休沒有睜開眼睛,輕輕嗯了聲。

系統聽不明白溫休的喜怒,但卻是為主角狠狠捏了一把汗。

而另一邊,房間內比較昏暗,只有幾座微弱的燭臺照明,燭火照到的牆上挂滿了各種各樣大小各異的刑具。

赫連郁跪趴在地上,身子已經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了,髒污和幹涸的鮮血黏在一起顯得可怖,他抓住面前人的褲腳,低低懇求:“太子哥哥,求求你放過我,賤奴好疼,好疼……”

赫連郁身子細而密因害怕和恐懼正在顫抖,在私下赫連瞻面前他只能自稱為賤奴。

赫連瞻自高而下欣賞着面前人的恐懼和對他的懇求,他放下手中正滴落着鮮血的辮子,蹲下了身子,聲音輕柔:“你要背叛我?你別忘記了,你的命是我我給的,你現在會的一切哪樣不是我教的,怎麽溫休來了就忘記你的主人是誰了。”

赫連瞻猛地拽住赫連郁的頭發将頭提起來面對他,“說話。”

赫連郁連連搖頭:“賤奴不敢,賤奴不敢。”他已經被折磨得意識不清,只會重複這一句話。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毀了我的一步好棋。”赫連瞻露出宛若君子端方雅正的笑容邊拽着赫連郁的頭發狠狠地往地上砸。

“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但我沒想到今日我被我自己養的狗反噬了,怎麽狗也有人的情感,知道該喜歡人了?”赫連瞻話裏皆是嘲諷,他松開赫連郁的頭,掏出手帕将手上沾染的鮮血擦淨,随即扔在了赫連郁的臉上。

“舔幹淨。”赫連瞻命令道。

赫連郁眼角劃下清淚,只是他立馬便低頭借着衣領将淚水擦幹,在赫連瞻面前落淚只會助長他的興致,他會被打得更慘。

他只能希冀赫連瞻少打他一點,他還要去先生那裏,他答應先生的事情要做到,先生生氣了,要去哄,他一直記住的。

赫連郁伸出舌尖屈辱地順從赫連瞻的命令,頭頂傳來譏諷:“真像一條狗啊,溫少傅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嗎?”

“賤奴是太子哥哥的狗。”赫連郁擡頭讨好地笑着。

“真惡心。”赫連瞻一腳踹了過去,赫連郁在踢遠了一些,忽地他看見一個手帕從赫連郁的懷裏掉落出來。

赫連郁顯然也發現了,嘴唇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随即将手帕想要收進懷裏,只是手被人惡狠狠地踩住。

赫連郁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

赫連瞻俯身撿走,這條手帕就是尋常的白色手帕,十分素淨沒有任何繡上的花紋裝飾,他低頭嗅了嗅,随即嫌惡地扭了扭頭,一股子鐵鏽般的血腥味,令他幾欲作嘔。

“怎麽這麽緊張,溫少傅給你的?”赫連瞻含笑着問,他能明顯感覺到腳下的人僵硬了一瞬,但是表面卻是搖了搖頭說不是。

赫連郁又在騙他。

赫連瞻本想重新拿一條鞭子,但是他看見赫連郁跪趴在地上漂亮的臉蛋上滿是驚懼,他不由嘆息一聲:“真是令人生憐的漂亮臉蛋。”

他想起了前段時間尚處于萌芽的計劃,勾唇笑了笑,叫下人又拿來新的手帕捏住赫連郁的下巴輕柔地在上面擦拭。

“是不是太子哥哥吓到你了?”

赫連郁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他最害怕赫連瞻笑着的樣子代表着他又有什麽折磨他的新方法或者又要叫他去做什麽下三濫的事情了。

“不要怕,乖孩子。”赫連瞻輕柔地揉了揉赫連郁的頭,随之将剛生出的計劃告知赫連郁。

赫連郁低低地垂下頭,眼神灰暗與這片審訊室中的黑暗融為一體。

赫連瞻:“太子哥哥我也沒有辦法的啊,就算是要傷害溫少傅,你也是會幫太子哥哥的對嗎?”

赫連郁跪趴在地,頭顱微不可察地垂下;“嗯。”

——

溫休清晨準備去上書房時,剛一推開門便看見幾個仆人拿着水桶和皂角擦洗着房間門前的臺階。

溫休問道:“怎麽了?”

一個下人回答道:“昨日不知是誰在少傅的門前殺了只貓,濺得臺階上全是血,奴婢們正在清理這晦氣東西。”

溫休皺了皺眉,吩咐道:“去查。”說完,便離開了。

溫休今日不是最早到上書房的人,他發現王始初正趴在桌前昏昏大睡,聽見點些微動靜時連忙立起身子,眼下是青黑的一片,他看見來人殘留的睡意瞬間消散:“阿休!”

溫休也吃驚于是王始初,“你怎麽來這麽早?”

王始初聲音微啞:“向你道歉,昨天是我口不擇言了,阿休,我昨天說話都沒過腦子,你不要生氣。”

“就為這事?”溫休有些吃驚,他将今天要授業的書籍放在桌上,“沒有生氣。”

王始初緊緊貼着溫休坐,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溫休的神情:“真沒有生氣?”

溫休神情肯定地搖了搖頭。

王始初感覺一直豎他項上人頭的刀斬終于消失了,“我就害怕溫休你生我氣,之後便再也不理我了,你不知道小時候我騙你去放風筝,之後你幾個月沒理我,阿休不理我,我感覺自己都快要死了。”

溫休眼裏終于散出點零星笑意:“你太誇張了。”他伸手去推了推王始初靠得太近的頭便瞥見了放在桌前的花瓶。

今日,花瓶裏沒有牡丹。

溫休抿緊了唇,笑意盡數消失,王始初剛想問怎麽了,便被人催促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來人了,快回去。”

王始初皺了皺眉,只覺剛才本來和諧美好的氣氛就是因為進來的人破壞了,他瞪了一眼進來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接連幾日過去,溫休的日子依舊單調的重複,而王始初最近也特別熱衷于早到,每次他到上書房時便能聽見王始初揮手叫他。

今日是月末,上書房放了假期,溫休早早就收到了父母的書信,催促他快回家看看。

溫休手中執着書,站直身子掃視了一圈後發現了熟悉的空位,“九皇子今日又沒來?”

沒人知道赫連郁的動靜,溫休抿了抿唇,下意識便看了眼桌邊空蕩蕩的花瓶,“罷了。”

赫連郁這幾日都沒有來上書房,也看不見蹤影,溫休也懶得去追問,剛好也讓他靜靜再去想任務怎麽完成。

今日授業只上了半個時辰之後便會有幾日的休假,休假學子們自然是十分興奮,吵嚷着組織三五好友要去哪裏玩,溫休整理着書籍忽地眼前被一疊紙占據,他擡眸發現是七赫連謙:“七皇子是有何事?”

赫連謙将一疊紙拍在溫休的桌上,語氣冷硬:“說話算話,抄書。”剛一說完緊接着便走遠了。

溫休瞥見赫連謙紅透的耳朵,随即收回視線,想着回家後應該要先去拜見父母親,或許還應該帶點什麽禮物回去。

溫休心裏正想着事情,于是學子追趕時他也沒有及時閃避,被硬生生撞到尾椎骨磕到了桌子,傳來一陣疼痛,身子向下傾倒時剛好有桌子墊着才沒有被撞倒在地上。

溫休皺了皺眉,他感覺到手碰到了點濕潤的水珠,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手下意識一揮,緊接着清脆的碎裂的聲音響起。

“溫老師,對不起,對不起。”一位學生歉疚地道歉。

“無事。”溫休搖了搖頭,自己站直了身子,只是被撞到的那處明顯傳來陣陣疼痛,只是他一言不發也沒有責怪,視線看向了地上的花瓶碎片。

原來他剛才碰到的是花瓶上的水,可是花瓶上怎麽會有水呢?他看向碎裂的花瓶地上也沒有水漬,說明他碰到的水只附着于瓶身表面,清晨剛采摘下來的花,露珠殘留在花瓣上後慢慢掉落在瓶身和瓶口

溫休低着頭有些不解,有人清晨在他的花瓶裏插了花,可是他早上來的時候并沒有看見。

王始初見狀連忙過來上下打量:“撞疼了沒?”他滿臉心疼:“等下先去太醫院看看。”

緊接着便叫了太監進來将碎裂的花瓶清掃。

溫休最後看了眼碎片,定定地看向面前緊張他的王始初,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早晨王始初都在他之前到。

他抿了抿唇:“不必小題大做。”

但最終溫休還是被王始初拉進了太醫院,他看着王始初為他忙前忙後的樣子最終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溫休最後提着太醫開的藥被王始初親近護送回到了溫家,他剛一進門便被人抱住。

“瘦了。”溫母抱着他,疼惜地說。

溫休不由失笑:“母親,我明明感覺我還胖了。”

“是瘦了,下個月我會好好監督阿休吃飯的。”王始初站在了溫母一邊,拍了拍胸脯保證道。

溫休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無用,只好在晚飯時被溫母硬生生逼迫吃了三碗米飯。

飯後,夜幕降臨,溫休和溫棱在院子裏四處走走散步,他淡淡說着皇宮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像是彙報一樣,其實表達的就是一個意思:我在皇宮裏過得很好。

溫棱卻是皺了皺眉:“我聽說七皇子和九皇子比試的懲罰是你,我聽那些嘴碎的官僚說了幾句,還有你将家裏的千裏都送了九皇子,這些事情怎麽都不說。”

溫休停頓了腳步:“無關痛癢就不叨擾兄長的耳朵了。”

“樂筠,你這性子。”溫棱語氣微微嚴厲,“要是在宮裏受了什麽委屈都可以跟家裏說,跟我說。”

溫休知道這是屬于家人的關心,乖巧地稱是。

溫棱還想說些什麽,一個侍衛慢慢走過來,他單膝跪下:“大理寺卿,溫少傅。”

溫休知道溫棱應該是有公務在身便說道:“兄長有什麽事情便去忙吧。”

“最近是陛下的生辰宴,要全城戒嚴,這段時間可能會忙一些,晚上就不用等我吃飯了。”溫棱交代完後便跟着侍衛離開了。

憑天國每年皇帝的生辰宴都要舉行游街盛典,因此對進出城門的人管控會加嚴,溫棱的意思大概是這段時間都要在大理寺歇下了,溫休皺了皺眉,到時候他告訴母親時,估計又要承受念叨了。

第二日,溫休便被溫母拉上了街,美名其曰說是換季了要做幾套新衣服。

溫休陪着溫母将京城裏所有的成衣店和布匹店都逛了個遍,下人們和溫休手上都提了不少,他有些無奈地将溫母買來的東西放進馬車。

溫休其實建議過溫母想買什麽東西就叫下人去買,但是溫母喜歡自己挑選東西,每次一買又要買很多,幾乎要将整個馬車填滿。

溫休将東西整理完回頭一看,便見溫母在和幾位夫人聊天,他走上前跟母親交代了一句:“母親,我再去百香居買點點心。”

溫母點點頭:“快去快回。”

溫休遠離了溫家馬車停放的地方,随後拐進了一個巷子,“今天跟我這麽久了,出來吧。”

一道身影從溫休身後顯現,正是多日不見的赫連郁。

“先生,對不起,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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