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第5章
第 5 章
陳駒進房間就給門關上了。
深呼一口氣。
然後猛地紮進被子裏,用枕頭蒙住臉,開始無聲尖叫。
這酒店是他發小杜少桦開的,當時陳駒自己還入了股,說起來也算老板之一,這會兒談什麽不睡夠時間就虧了,鬧呢。
尖叫完還是爬起來,用內線電話聯系杜少桦。
他知道杜少桦這段時間忙,吃住幾乎都在酒店,這個點兒應該剛醒,果然,短暫的等待時間後,那邊響起沙啞的嗓音:“誰呀……”
“我,”
陳駒支支吾吾的:“你上來一趟吧,我還在房間裏呢。”
杜少桦一口答應:“成,你怎麽了?”
“上來再說吧,”陳駒繞着電話的線圈,“那個……別跑錯了,昨晚你都給我送錯房間了!”
杜少桦愣了下:“什麽?”
陳駒的聲音越來越小:“給我送錯樓層了。”
對面咕咚一聲,似乎是杜少桦掀開被子下床:“等着,我馬上到。”
電話挂了,陳駒用被子給自己裹成蠶蛹,腦袋裏還是一片空白,以至于聽見開門的聲音才坐起來,呆呆地看着杜少桦沖進來。
“你怎麽自己就刷卡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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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杜少桦壓根沒搭理他,上上下下地給人打量一番,劈手就要掀陳駒身上的被子。
“幹什麽?”
“走錯房間之後呢,裏面有人嗎?”
他倆算是世交,從小認識,雖說陳駒後來轉學的次數比較多,但從未斷過聯系,杜少桦家族人丁興旺,下面好幾個弟弟妹妹,連帶着當哥成瘾,拿陳駒也當自己的親弟弟看。
陳駒幹巴巴地:“有……”
“做了嗎?”
杜少桦給被子扔一邊,滿臉嚴肅:“有措施沒,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嗎,以及……男的女的?”
陳駒的臉瞬間紅了。
他緊緊抱着枕頭:“沒有,你想哪兒去了!”
“這種事我見多了啊,”杜少桦還皺着眉,“走錯房間然後一夜情,發展段露水情緣啥的,甚至還有喝多了酒,連套都不知道用……哎?”
他伸手,撩起陳駒後頸的頭發:“你這裏是什麽?”
一小片淡淡的紅,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陳駒沒看到,不明所以:“啊?”
杜少桦篤定道:“吻痕。”
沉默片刻。
杜少桦的眼神中閃過殺意:“老子現在就去調監控查出這個狗男人——”
“不是,”陳駒慌張地往後躲,“是裴敬川,昨晚走錯的房間是他開的!”
那場漫長而無望的暗戀,他所有的心事,只敢講給自己最好的朋友聽。
杜少桦的表情先是迷茫,随即是訝異,緊接着,就是沒有控制住的大嗓門:“什麽,你昨晚走到了裴敬川的房間裏,然後你倆睡了?”
陳駒拿枕頭砸他:“沒有睡!”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清了清嗓子:“就是裴敬川回國了,昨晚在這裏住的,正好我今天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在人家的房間裏。”
杜少桦震驚道:“這麽巧?”
“就是這麽巧啊,”陳駒又坐回床上,摳着被單的邊緣,“他今天還挺忙的……這會兒應該已經走了。”
話音落下,就感覺旁邊的床褥凹陷了下去。
杜少桦一屁股挨着他坐了,滿臉八卦:“那你這吻痕怎麽來的?”
陳駒無語極了:“怎麽可能是吻痕,估計我撓得了。”
“弟弟,”
杜少桦豎起一根指頭搖了搖:“我見過的吻痕比你教過的學生都多,這玩意的色澤形狀,如果不是用嘴嘬出來的,我跟你姓。”
陳駒默默地往旁邊挪了下:“您是說,六年不見,大晚上的裴敬川趁我喝多了睡着,逮着我脖子啃?”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個畫面。
杜少桦嘿嘿直笑。
“行了,”陳駒受不了,“說正事,等會麻煩你幫我叫個車,我手機差不多修好了,取完我再回家,然後……”
他眼神飄忽:“十七層的監控,給我拷一份,行嗎?”
杜少桦翹着二郎腿,笑而不語。
陳駒繼續摳被角:“昨晚我應該在門前睡着了,所以他可能是抱着我進屋的……我想看看。”
“好家夥。”
杜少桦嘆為觀止:“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惦記着他呢。”
陳駒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麽不表白呢?”
杜少桦不理解:“你倆都沒對象,也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幹嘛都要憋着不說呢?”
他沒見過裴敬川這個人,只在對方的絮絮叨叨中,拼湊出一個模糊的形象。
英俊,聰明,對陳駒非常好。
陳駒搖搖頭:“不行。”
沒有戳破的話還能當朋友,如果說出口,可能連朋友都做不了。
但是,今天見到裴敬川的時候,他還是差點露餡。
畢竟愛和咳嗽一樣,無法隐藏。
回去的路上,陳駒握着自己修好的手機,腦海裏反複回響杜少桦的話。
為什麽不表白?
車裏開着空調,冷氣吹得皮膚泛起冷意,前幾日的瓢潑大雨像是場幻覺,如今陽光熾烈,婆娑的樹影中隐着蟬鳴,一聲長一聲短,拉扯出夏日的燥熱。
陳駒不是沒考慮過表白。
八年前,高考結束的那個假期,他曾經鼓足勇氣,邀請裴敬川一起畢業旅行。
只有他們兩個。
那年的六月,他們度過了一段美好到不真實的日子。
都是成績優秀的男孩,趁着高考剛剛結束,迫不及待地邁入成人的世界,陳駒滿心眼裏想着要和裴敬川讀一所大學,他念英文,裴敬川學商科,他們喜歡的那所學校裏有很多梧桐樹,等到秋天開學的時候,可以走在金黃的落葉上。
他們去了偏遠的南方小鎮,白天走過青石板的小巷,晚上有穿着少數民族服飾的當地人跳舞,陳駒扯着裴敬川的胳膊,指給他看那個敲鼓的少女。
什麽煩惱都沒有。
手腕上帶了老奶奶串好的玉蘭花,喝剛煮好的雞蛋醪糟,裴敬川給陳駒買了個很大的草帽,可對方的臉蛋還是被曬得通紅——
等回了賓館,裴敬川就給他塗蘆荟膠。
說是賓館,其實叫民宿或者客棧更好,仿古式的傳統建築,床和桌子都是實木的,甚至為了突出當地特色,還有個雕龍畫鳳的梳妝鏡。
陳駒偷偷地觑了一眼,就心髒亂跳。
感覺自己像是新嫁娘。
于新婚之夜,和丈夫在床上描眉貼花黃。
因為裴敬川的表情,太專注了。
他一手擡着陳駒的下巴,另只手仔細地給臉上塗蘆荟膠,微涼的膏體在臉上化開,是淡淡的澀味兒,在指間扯出透明的銀絲。
陳駒一動不動。
裴敬川笑:“傻了?”
并沒有,只是在這個瞬間,陳駒好想去吻他。
才八點鐘不到呢,夏晝實在太漫長了,頭頂的夜空是孔雀藍的天,點綴着稀稀拉拉的星子,溫度也不高,游客們把長袖外套紮在腰間,脖子上挂着相機,晃晃悠悠地于小巷中穿梭,偶爾遇見一位彈吉他的年輕人,就會駐足,和草叢中的蟋蟀一塊兒欣賞。
只是觀衆的習慣大相徑庭,游客們能夠靜靜聆聽,蟋蟀卻偏要發出鳴叫聲。
就像裴敬川和陳駒現在一樣。
一個已經淡定地去洗手,另一個的心卻跳得有些鈍痛,裴敬川從洗手間出來,差點被陳駒撞在身上。
“喝酒,行嗎?”
陳駒急哄哄地抓着裴敬川的小臂:“我、我想出去喝酒!”
這次出來玩,裴敬川挺慣着他的,基本上陳駒想怎麽玩都可以,唯一不允許的,就是喝酒這件事。
“我成年了,”陳駒怪委屈的,“嘗嘗也不行嗎?”
裴敬川看着他:“會頭痛。”
陳駒這身體底子,他再清楚不過,實在是怕兩杯下肚就醉倒,酒蒙子睡一覺沒事,大不了他給人扛回去,好好伺候一晚上,擔心的是搞得胃痛,那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因為陳駒現在吃藥,基本沒什麽效果了。
“一杯,”
陳駒晃了晃裴敬川的手腕:“只喝一杯,不然多可惜呀。”
也實在辜負這麽好的夏夜。
裴敬川喉結滑動,不着痕跡地偏過臉:“……好。”
他無法拒絕陳駒。
陳駒初次進入酒吧,沒經驗,不習慣,三好學生當慣了,活像剛進城的鄉下土包子,感覺到裴敬川一直緊貼在自己身後,胳膊繃直,似乎有些緊張。
震耳欲聾的樂曲聲中,陳駒大笑着回頭:“幹嘛這麽近?”
好緊張的。
他本來就打算用酒壯膽,但這會兒還沒喝,還慫着呢。
裴敬川說了句話,周圍太吵了,陳駒聽不清,沒辦法,他幹脆湊近,貼住陳駒的耳朵說:“我怕你走丢了!”
“不會的!”
人聲鼎沸中,陳駒猶豫了下,試探着去牽裴敬川的手。
小指碰到的瞬間,裴敬川立馬反手過來,緊緊地抓住了他。
十指相扣。
那天晚上,陳駒快樂到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這輩子第一次喝了雞尾酒,看調酒師往玻璃杯裏放冰塊和橄榄,夢幻的燈光把世界變了顏色,似乎有人過來搭讪,但似乎整個世界又只有他和裴敬川兩個人,沒喝多少,大部分都被裴敬川喝了,陳駒就枕着自己的胳膊笑,一直在笑。
陳駒想,等會回去,我就要向他表白。
他的臉很熱,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酒心巧克力,要是裴敬川願意咬一口,就能嘗到封存在不經意的年月裏,隐藏着醉了般的愛意。
調酒師切着檸檬,看陳駒不勝酒力的樣子就笑:“我給你調一杯長島冰茶,嘗嘗?”
裴敬川立馬阻止:“不行,他不能再喝了。”
“有什麽關系,”對方聳了聳肩,“我這裏有解酒藥,要嗎?”
陳駒暈乎乎的:“不行,我有耐藥性了……無論什麽藥都不管用。”
“真的嗎?”
調酒師誇張地捂住嘴:“吃什麽藥都沒反應?”
“嗯,”陳駒兩手托着自己的腮,“小時候容易生病,藥吃多了。”
他太年輕了,別人問什麽,就會老實回答,裴敬川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背。
這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陳駒乖乖地站起來,可還沒離開高腳凳,就看到調酒師沖自己眨眼。
“我這裏有好東西,要不要試試,看是不是真的——”
他的視線停在陳駒和裴敬川牽着的手上,語調暧昧:
“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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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