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第7章

第 7 章

“說真的,”杜少桦沉默了會,“裴敬川這次回來,你有什麽想法嗎?”

陳駒給自己蒙被子裏:“我不知道。”

杜少桦于心不忍:“要不要我幫你探下口風?”

之前人不在國內的時候也罷了,現在都回來了,他見不得陳駒委屈,心裏還想着裴敬川能是什麽人物啊,讓陳駒惦記這麽多年,幹脆給綁回來得了,一了百了。

陳駒噗嗤一聲笑了。

“別,您太武德充沛了,我怕出事。”

他掀開被子,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放心吧,沒到那份上。”

杜少桦又叮咛了幾句,電話挂了,陳駒看了會天花板,一點也不想動。

宿醉後的腦袋還是有些痛,三杯貝裏尼沒能把他變成枚酒心巧克力,唇齒間的白桃香氣也所剩無幾。

橫豎睡不着。

陳駒在床上蚯蚓拱土了半天,終于認命地爬起來,給電腦打開,播放今年暑期的學習課件。

每年暑假都這樣,有各種各樣的師德培訓,并且為了防止大家聽課不認真,視頻會每隔兩三分鐘,就蹦出來一道簡單的數學題,答對了才能繼續播放。

特變态。

但對于陳駒來說還好,他能趁這個時間,安安靜靜地聽會英文新聞。

這也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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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生病經常請假,陳駒一個人留在家裏,怕看多了電視眼睛近視,就買了個老式的收音機,放廣播給他聽。

曾經陳駒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國際會議的同聲傳譯,而事實上,他的水平也完全達到了這一标準,只是畢業那年連接生病,還是不無遺憾地放棄夢想,偶爾假期幫朋友們翻譯點東西,聊以慰藉。

比如現在,他就一邊聽新聞,一邊幫自己朋友改一封英文回信。

忙碌了好一會,陳駒把郵件給人回過去,拿起手機看了眼,才下午四點鐘。

還不餓呢,他随意地給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目光突兀地和玉桂狗相接。

粉色的背景裏,玉桂狗正在捏自己的臉。

太可愛了。

和屋裏偏日系的簡約風格,實在很不搭配,陳駒沒忍住笑了起來,他這人笑點挺奇怪的,純粹是想到了萬一他去開教研會,和兄弟學校的老師交換聯系方式,人家都是特商務的透明殼,陳駒的拿出來一看,好家夥,卡哇伊的玉桂狗。

他們上班的人都這樣,微信裏幹幹淨淨,屏保背景也特簡約,一副面對生活無欲無求的模樣,萦繞着社畜淡淡的死意。

當老板的就不這樣了,喜慶,熱乎,手機裏存的都是金碧輝煌的財神像,就跟他們班長似的。

想到這裏,陳駒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跟人通氣呢。

今天早上在賓館那會,裴敬川說了,班長的事他知道,可以幫忙。

陳駒給電話撥出去了。

對面一聽,歡喜得跟什麽似的,要請陳駒吃飯。

“別,我也沒跟裴敬川在一塊呢。”

陳駒覺得對方誤會了,可能以為裴敬川這會在他旁邊,于是繼續道:“他剛回國,今天還挺忙的。”

“”我知道啊,”班長态度堅決,“主要是除了冰川外,咱還有幾個同學也回來了,大家商量着晚上聚聚,我給你發信息了,你還沒回呢。”

陳駒切屏看了眼,果然,下午那會就收到了信息,他沒注意。

“那……”

他猶豫了下:“裴敬川去嗎?”

“他來不了,”電話那邊的班長似乎被人拍了下肩,含糊地說了句話後,立刻提高音量,“別想了,我司機這會就出發,馬上接你,今晚不醉不歸!”

怕他不答應,電話啪叽就給挂了。

陳駒哭笑不得,他昨晚才喝了酒,哪兒能扛得住繼續喝,于是慢吞吞地拉開凳子起來,準備走個過場得了。

出門要換衣服,打開衣櫃,裏面幾乎都是淺色系,因此最下面放着的一抹藍,就格外顯眼。

雖然觸手可及,但陳駒平日裏,是不會去碰這件衣服的。

原因無他,這是裴敬川高中時的校服。

給人家的校服藏在衣櫃裏,當然有點不合适。

所以陳駒每次都是匆匆掠一眼,等換季的時候,拿出來清洗晾曬,再好好地放進去。

偶爾,很偶爾的情況,也就是陳駒因為什麽事情傷心的時候,會鑽進衣櫃裏,抱着那件校服,把臉埋在上面,輕輕地聞一會。

跟吸貓薄荷似的。

想想,覺得自己有些變态。

他垂着睫毛,阖上了衣櫃的門。

-

班長名叫汪博,白胖臉細長眼,畢業三年不到的功夫就已經開始橫向發展,往那一站,是只特喜慶的招財貓。

陳駒上次來他的別墅,天公不作美,沒能好好欣賞一下裏面的裝潢,今天沒下雨,有蟬鳴聲的夏夜還蠻靜谧,陳駒站在薔薇花架下,眯着眼看嘩嘩作響的楊樹。

他沒啥忌諱,覺得只要是植物,都可愛又好看。

“你再進去喝點呀,”汪博舉着杯香槟過來了,伸手拽了下陳駒的胳膊:“一屋子老同學,就等你呢!”

“我有點過敏,”

陳駒不着痕跡地退了下,笑笑:“你們先喝着,我欣賞下花花草草。”

汪博拍了拍他的背:“成,那我先進去了!”

上學那會,他們就不是一個圈子的,陳駒還好,基本班裏的人都能說上幾句話,不像裴敬川,高中三年,連班長的名字都記不得。

院子裏都是年輕人,熱鬧得鳥都嫌煩,扭頭拍着翅膀飛走,有人使勁兒晃着啤酒瓶,然後尖叫着拽出拉環,噴灑一身的乳白色泡沫,更多的在大聲交談,嘴裏都是股票基金,以及誰又提了什麽限量版的超跑。

陳駒有些頭痛。

他不太明白今晚被叫來的目的,也不想拂了班長的面子,就拿了兩顆草莓慢慢吃,一邊吃一邊往外晃悠,身型幾乎被茂密的花架所隐去。

再待半個小時吧,陳駒想,等大家興頭差不多,就找借口開溜。

結果沒幾分鐘,他被人叫住了。

“陳駒!”

一個卷發的男人朝他走來,很驚喜的樣子:“你怎麽在這裏……行了不用思考,我知道你忘記我名字了。”

陳駒颔首笑道:“抱歉。”

對方應該是剛進來,身上披着的外套還沒脫:“我,譚淼!”

“哦,”陳駒愣了下,随即訝異地瞪大眼睛,“是你呀。”

一個總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男孩,瘦瘦小小,眼鏡片兒比酒瓶底都厚,如今真是脫胎換骨,半點也認不出來。

譚淼捋了把自己頭發:“你忙嗎,不忙的話幫我一下。”

他湊近了,聲音壓低:“我前男友在那盯着我呢……記得不,王鑫,我沒想到他也在,能幫忙打個掩護不?”

這個距離,陳駒差點被那不容忽視的假睫毛紮着,他本能地往後側了下:“抱歉,我不太明白……”

“哎呀,瞧你吓的!”

譚淼嗔怪地瞪他一眼,不由分說地挽住陳駒的手臂:“又不用你假裝是我男朋友,就是等會老子要吹牛逼,你應付幾句就成。”

陳駒沒見過這種架勢,等被扯到人群中坐下時,立馬被香水味熏得打了個噴嚏。

譚淼從包包裏抽出張紙巾:“親愛的,你怎麽感冒了呀?”

“……謝謝。”

陳駒剛坐直身體,一瓶啤酒哐當一下砸桌上了。

對面的王鑫穿着黑背心,沙灘褲,一身混不吝的模樣,正在咔吧咔吧地捏手指。

他死死地盯着譚淼:“這才多久功夫,你就找好下家了?”

譚淼不甘示弱:“什麽下家,我呸!這我閨蜜!”

周圍基本喝得醉醺醺了,有人抱着把木吉他開始唱歌,有人往秋千架上爬,試圖去扯挂滿了小燈泡的電線,班長汪博顧得了這邊,顧不得那邊,忙得直搓臉。

“什麽閨蜜,不是你偷的男人?”

“老子還需要偷男人?我實話告訴你,分手這半年,我睡的比你吃過的大米都多!”

陳駒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努力維持風輕雲淡的表情。

不敢相信。

在他的記憶裏,譚淼家庭條件不太好,說話永遠細聲細氣,但是很要強,也非常樂于助人。

王鑫坐不住了,臉頰上的肌肉直抖:“我不信,你騙我!”

“呵,”譚淼翹着二郎腿,“不信你問陳駒,看看離開你我過得有多好!”

頓時,冷飕飕的眼神刀子般襲來。

陳駒不說話。

陳駒有點想跑。

他吞咽了下,努力配合譚淼的說辭:“……沒錯。”

王鑫蹭地站起來,怒目而視:“你要不要臉?”

“我他媽在你面前要什麽臉?”譚淼冷笑道,“你這人就是賤,老子跟在你屁股後面的時候,你是怎麽對我的?咱倆可是你甩的我!好了,現在我想開了,我樂意去跟別的男人睡,你又不甘心了,憑什麽?”

周圍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

王鑫氣得來回踱步,直接撩起衣服下擺擦汗,而譚淼牙尖嘴利,立馬湊近陳駒。

“瞅見那肚腩沒?男人一胖就短,當初瞎了眼維護你自尊心,現在告訴你,跟你睡了三年,老子裏面大半截都是新的!”

整個院子,一下子鴉雀無聲。

陳駒沉默了會,輕輕握住了譚淼的手。

譚淼在顫抖。

一邊用最狠的話傷害曾經的戀人,一邊抑制不住地發抖,明明臉色已經煞白,還要繼續激怒對方。

情緒被扯成繃緊的線,不死不休。

“別怕,”陳駒低聲道,“我帶你出去看星星好嗎,今天晚上,外面挺涼快的。”

譚淼抽了下鼻子,努力揚起下巴:“不行,風太大了,我怕給我假睫毛弄歪。”

王鑫氣得滿臉漲紅,抓着個啤酒瓶就要往對面扔:“你怎麽不去死!”

院子裏亂作一團,汪博在後面慌張地沖過來:“攔着他啊!”

四五個朋友擁過來,王鑫仍在怒吼:“你奶奶還在醫院,老子一個電話她就得斷氣,還有你那養了堆破貓的寵物店,信不信……”

譚淼瞳仁緊縮。

王鑫邊說邊掙紮,眼看就要把酒瓶砸向譚淼的腦袋。

“砰——!”

酒瓶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很大。

可不如王鑫的慘叫聲更大。

陳駒伸着手擋在譚淼面前,胸口劇烈起伏,表情怔然。

夜幕中,王鑫的雙臂被反剪,被死死地摁在桌面上,而壓着他的人,別說呼吸依然平穩,連襯衫都沒扯出什麽褶皺。

他擡頭,看了陳駒一眼。

還控制着一個掙紮的人呢,表情卻平靜得像是上學那會,于課間看向窗外。

仿佛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陳駒呆呆地開口:“你怎麽來了?”

裴敬川語氣淡淡。

“嗯,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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