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賭注
第32章 賭注
他神色間充滿眷戀,卻在覺察到伊蘭的目光時猛地停下了動作。
伊蘭沒有抽回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困倦和清醒同時包圍着他,這很像夢與現實的夾縫處。夢裏的感受仍然殘留着,讓人一時有些分不清哪一邊才是真實的。意識深處那團蒼藍色的火焰已經重新燃起了,更熾烈,更明亮,眼前的維赫圖也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胸口的痛楚減輕了許多,影子蹭過皮膚,觸感與夢中別無二致。
“為什麽要說謊呢?”他嘆息着撫摸維赫圖的皮膚。
魔神卻退開了。他頭頂的狼耳貼在腦袋上,移開了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
“我不是紐赫。”他固執道。
伊蘭收回了手:“從來不是,還是現在不是?”
維赫圖張了張嘴。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伊蘭的聲音輕飄飄的:“謊言會削弱紐帶的力量。失去紐帶,什麽契約也完不成的。”他面露疲倦,轉開了頭:“而你已講了太多謊話。”
維赫圖有些慌亂起來:“不可能,我沒有感覺到紐帶變弱了……我……”他忽然住了口,臉脹得通紅。
“騙你的。”伊蘭歪頭看着他,目光卻很溫柔:“你這麽好騙,在魔神之中,也經常會被欺負吧。”
維赫圖顫抖起來:“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我很抱歉。”伊蘭摸了摸他的臉:“維赫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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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赫圖這一次沒有躲開。他惡狠狠地扯過伊蘭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血立刻湧了出來。
伊蘭皺了皺眉,又笑了:“幹嘛不再用力些呢?”
“你這副身體已經夠破爛了。”維赫圖啞聲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是啊,對我眼下的身體來說,這床可真硬。”伊蘭輕柔地打斷了他:“看在星之水的份上,你有辦法讓我稍微舒服些吧?”
維赫圖安靜了片刻,把伊蘭攬進了自己懷裏。影子蔓延開去,用柔軟包圍了伊蘭。
倘若閉上眼睛,此時的感覺與很久前被群狼環繞簡直一模一樣,只是牧狼們不會這樣死死用手臂禁锢着他。
伊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坦然地枕靠在維赫圖懷中。他想他該狂喜,也該悲傷,他該迷茫,也該清醒。可奇怪的是,他的內心只有久違的安寧。
維赫圖就是紐赫。不完全是,但的确是。維赫圖也是曾經和紐赫一起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牧狼們。
在這一刻,他想,哪怕人類的世界下一秒就會被黑潮全部吞沒,他也不在乎了。這當然是個無比罪惡的念頭,可有什麽關系呢,他已經在地獄裏了,而紐赫正和他在一起。
他笑起來,摸了摸維赫圖埋在自己頸窩裏的腦袋。黑發很光滑,沒有那麽軟,和狼的皮毛摸起來不太一樣,但有着同樣的溫暖。
維赫圖遲疑了一下,悶悶道:“我感覺到你在做夢,你夢到了什麽?”
伊蘭沒有回答,漂浮在燈焰上的指星墜飛來,在他手心裏熄滅了。老舊的聖器即便熄滅了,也仍然帶着餘溫。他用手指撥弄它,在昏暗之中看見一行銀色的銘文在圈環上顯現:星辰之光,指引萬物。
維赫圖的目光落在那枚聖器上,聲音裏多了一絲怨恨:“你終于記起來了?”
伊蘭只是輕輕道:“你那時對我說紐赫從不存在,是在報複麽?”
“只不過是讓你稍微體會一下我曾經的痛苦,失去的痛苦。”維赫圖兇巴巴地湊上來,伸長舌頭舔着伊蘭的臉:“這一次不會讓你再跑掉了。你屬于我,你是我的。”
伊蘭微笑,眼睛有些酸澀,卻沒有淚水。事實上,他一生中流淚的時刻屈指可數。而在他以為自己失去了紐赫時,那些眼淚大概已經徹底流光了。
“給我一個誓言。”維赫圖的聲音軟下來:“用你的血和靈魂發誓:告訴我,你屬于我,只屬于我……”
伊蘭靜默片刻,閉了閉眼睛:“這是契約的最後一個條件?”
面頰上的熱度消失了,四周只剩下燈焰燃燒的聲音。
“你還是這樣,從未改變。”維赫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悲哀:“你從未真正信任過我。”他喃喃道:“不過,你是對的,永遠不要相信任何黑暗之子……掠奪與欺騙是我們的生存本能……”
“我并非不信任你。”伊蘭轉過身,看着維赫圖,有些悲傷地笑了:“……現在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了吧。”
“的确如此。”維赫圖幽怨地看着他:“畢竟有時候,你看上去甚至比我更黑暗。”
伊蘭自嘲地搖搖頭,食指貼上了維赫圖的嘴唇,懇求道:“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維赫圖避開了他的目光:“确實,探讨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伊蘭吻了吻他的鼻尖。維赫圖安靜片刻,用額頭抵上了伊蘭的額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含住了伊蘭的嘴唇。
燈焰明滅,這旅途的終點不知在何處,但至少這短暫的片刻,伊蘭感到靈魂得到了真正的休憩。他撫摸着維赫圖的頭發,想起了自己曾經做出的那些選擇,也想起了星空下他和紐赫的約定。
終有一日他要做出選擇。而他現在已經決定好要選擇什麽了。
“你在想什麽?”維赫圖在昏暗的燈光下望着他,蒼藍色的眼睛裏是和紐赫一模一樣的擔憂。
“一些往事。”伊蘭摸了摸他還沒收回去的毛耳朵,笑容溫柔輕松。
維赫圖沉默了一下,沒有追問下去。他捉住伊蘭的手,舔了舔那個新鮮的傷口。
伊蘭知道維赫圖也正在思考什麽,或許也已經決定了什麽。但他同樣沒有追問。正如他從不深究紐赫在消失時去了哪裏。
就在他們安靜地聆聽彼此的呼吸時,牆壁深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鼓聲,緊接着,吊燈開始輕輕搖晃,仿佛他們正處于水波之上。
維赫圖低聲道:“我們該走了。”影子探出,觸動,一扇狹小的門出現了。
“去哪裏?”
“弄到去燈塔的船票。”維赫圖看向伊蘭,蒼藍色的眼睛異常平靜:“繼續這旅程。”
伊蘭沒有追問。在跟随維赫圖向外走去時,影子重新化作黑鬥篷,将他嚴實地包裹起來。
門外是狹窄精美的走廊,昏暗的牆壁上同樣滿是火焰花紋,像一條無盡的繪卷。伊蘭在繪卷上看到了戲弄者基烏薩塔的身影——那是位以欺詐聞名的魔神,擁有假哭和詭笑兩張面孔。但在人類的世界,他是某些賭博者和商人偷偷供奉的幸運之神。
“它是這裏的所有者?”
“沒錯。”
“我們要從它手裏買船票?”
“不。”維赫圖說:“是從它手裏贏得船票。”
伊蘭想起了古老的資料上那些被這位魔神欺騙和誘導過的人,他們的下場大都十分凄慘:“聽起來我們的處境有點不妙。”
“它只是個喜歡看戲的家夥。”維赫圖倒很平靜:“雖然詭計多端,總算還遵守契約。”
他們說話間,一些魔物陸陸續續從牆壁中走了出來。看起來大都和伊蘭他們一樣,被震動和搖晃驚醒了。
一個侍者模樣的矮小魔物正有些惶恐地向乘客們解釋着:“很抱歉打擾貴客們休息了,船正在更換停泊地點。”
“換到哪個停泊地點?”有魔物問道。
“深行灣。”侍者不安道:“風有些大,許多乘客不太舒服,我們準備去那裏避一避。”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那位乘客露出了瘆人的笑容:“說不定風會從虛空之海深處吹來什麽好東西呢。”
“也可能把好東西吹走。”另一個魔物用細細的聲音嘲諷道。
維赫圖輕輕攬過伊蘭,穿過那些同族。在登上一道的陡峭幽暗的螺旋長梯之後,一扇雕刻着船主浮雕的紅藍雙色大門出現了。雕像上的魔神兩張面孔都轉了過來,沖他們不懷好意地眨着四只眼睛。
然後門緩緩開了,露出了門後燈火通明的大廳。他們一瞬間就被被喧嚣淹沒了。各式各樣的古怪桌子與櫃子前都圍滿了狂熱的魔物。尖叫,狂笑和痛哭時不時在屏息後突然炸響。
離他們最近的一張桌邊坐滿了魔物,伊蘭看到了流沙一樣的金子和拳頭那樣大的寶石在那張紅底的桌子上流轉。他立刻意識到了這裏是什麽地方——這是一間賭場,一間巨大樓船上的賭場。
“幸運縫隙號。”維赫圖毫不猶豫地帶着伊蘭走了進去:“黑暗之子們在此試探運氣。”
大廳兩側有許多小房間,維赫圖帶着伊蘭穿過熙攘,推開了刻着舟形印記的某扇門。門後是個挂滿了暗紅色短絨毯的小廳。廳中雖然也擠着不少魔物,但與外面相比卻空蕩安靜許多。這裏只有一張由骸骨組成的黑桌,邊緣依次放着十一個紅色的晶石球。
但在黑桌之上,卻正在發生可怕的一幕:一個魔物仿佛被看不見的繩索緊縛在半空中,紅色的晶石球在他胸前漂浮,一縷明亮的火焰正從它胸口湧出,不斷流入那晶石小球。
魔物發出無聲地哀嚎,整個身體随着火焰一同被吸入了那小小的晶石球,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它周圍的魔物們卻一臉地迫不及待。
一個腰部以下只有輕煙般尾巴的小魔物從天而降,把那顆水晶石放在了桌邊。它用一種奸詐快活的語氣道:“哎呀,十二位了,只缺一位就可以開局了……諸位,光看有什麽意思,能親手試試運氣才有趣,不是麽?”它掉轉身體,大頭朝下,敲了敲桌子中央的玻璃罩:“最後兩張去燈塔的船票哦。最近天氣不好,下次可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伊蘭的視線落在那張骸骨圓桌中央,玻璃罩子裏是一對六角星形狀的白水晶牌,中央鑲嵌着明亮的圓球。
周遭議論紛紛,可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并沒有誰上前。有魔物不滿道:“這不公平,只是幾張船票而已,需要的賭注未免也太高了。”
“不高,因為希望是無價的。”那小魔物理所當然道。
周圍議論紛紛,許多魔物看上去既想試試,又十分猶豫。也有不少只是興奮地看着,像好奇的觀衆正在等待一場盛大的表演。
維赫圖走了上去。
那小魔物看見他越衆而出,本來眯起的紅眼睛猛然睜大了:“哎呀,是一位生面孔的貴客呢……”
“你說只差一位就可以開局了。”維赫圖打斷了它。
“确實如此。”那小魔物精明的目光落在了伊蘭身上,露出了幾分惋惜的神色:“不過,我要提醒您,不論輸贏,這局可保證不了賭注的性命。”
“賭注不是他。”維赫圖摘下了兜帽,長發滑落:“是我。”
周圍的魔物們神色各異,一瞬間,伊蘭感到幾欲撕咬分食的目光有如實質,全部都落在了維赫圖身上。
它們察覺到了他的火,它們渴望維赫圖衰弱,這樣它們就能一擁而上,瓜分他的力量。
伊蘭握着指星墜的手顫抖起來:“我可沒有答應……”
“有什麽不好呢。”維赫圖道:“你要是輸了,就自由了。反正你總想離開我。”
他回頭望向伊蘭,眼中充滿快意。然而在看清了伊蘭的表情時,他的笑容凝固了。
伊蘭感到自己很久沒有如此生氣了。他想揪住維赫圖的毛耳朵,像狼那樣沖他厲聲咆哮。但他的嗓子似乎突然被什麽堵住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心虛出現在了維赫圖臉上。伊蘭的怒火讓他似乎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可緊接着,他忍不住笑了。不是那種報複成功的笑,那笑容很溫柔,更像是在安慰伊蘭。
緊接着,他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将手按在了圓桌上。新的紅色晶石球浮現,抽走了蒼藍色的火焰,維赫圖在伊蘭眼前消失了。
第十三枚燃火的晶石球落在了桌邊,填補了最後一處空位。
那做荷官的小魔物也是滿臉錯愕。不過它很快聳聳肩:“好吧,心急的家夥也有不少。”它飄到伊蘭跟前,将一根水晶刺遞過來:“請伸手。”
伊蘭沒有其他選擇,只能默然照做。
冰冷的尖銳刺破伊蘭的手指,一滴血爬上了水晶刺頂端的基烏薩塔雕像口中。
荷官浮上半空:“讓諸位久等了!”
四周安靜下去。那根水晶刺在半空中旋轉,飄到了圓桌上,透明結界自桌邊升起,把它和那些紅色的晶球包圍在了同一個空間內。
片刻後,水晶刺在半空中化作一枚黑球,然後直直墜向圓桌。黑球在那個結界內毫無規律地不斷四處撞擊,紅色的水晶球也被撞得四處彈動。幾乎所有的球上都開始出現裂隙。
陸續有碎裂聲響起,一些紅色的晶球分崩離析,其中的火焰也随之暴露。黑桌上骸骨拼成的圖案緩緩旋轉,幾只骸骨森森的手從桌面探出,将那些火焰握住,又縮回了黑桌之中。
荷官在半空中向魔物們行了個滑稽的禮:“基烏薩塔殿下向諸位致謝。”
周圍響起了懊惱和憤怒的聲音,那些失去了賭注的魔物沮喪地退開,甚至有兩位當場拂袖而去。
最終還剩下九個亮着的紅色晶球,有些雖然已經有了裂紋,但其中的火焰仍然跳躍着。屬于維赫圖的那枚就是其中之一。
伊蘭懸着的心還未放下,就聽荷官道:“黑,還是紅?”
周圍議論紛紛,伊蘭看着沒有出局的賭徒們靠近結界,仔細地打量着那枚黑球。甚至還有人探出了細長的手指敲打結界,小廳內一陣竊竊私語。
伊蘭意識到,這是第二輪。這裏的賭徒們根本不在乎自己賭注的性命,而是在判斷是否能有紅球幸存,因為這關乎結果。所有的魔物都在糾結,只有伊蘭根本不需要思考,因為維赫圖正在水晶球中。
又一枚水晶刺飄了過來。賭徒們大都選黑,也有少數像伊蘭一樣選擇了紅。
水晶刺進入結界,化作一個透明小球,直直下墜,新一輪撞擊開始了。
沒想到這一次,最先碎裂的是黑球。碎片之中,一團東西湧了出來。
周圍響起小聲的驚呼。伊蘭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個熄滅者。很小,但确實是。它在灰色的霧團中蠕動,帶着一圈圈牙齒的暗紅色孔洞在霧中若隐若現。
它在圓桌上徘徊,很快向那些還在緩緩滾動的紅色晶球爬去。有些紅球已經有了裂隙,它鑽進裂隙,紅球內部的火苗立刻熄滅,化作齑粉。
當它靠近屬于維赫圖的那顆晶球時,伊蘭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停止了。但爬過維赫圖的晶球後,蒼藍色的火焰仍在明亮燃燒,熄滅者卻肉眼可見地衰弱下去。在圍觀者的屏息中,它放棄了屬于維赫圖的那顆晶球,轉而選擇了其他的目标。
但之後的吞噬再也沒能讓它壯大。随着爬過一顆又一顆晶球,熄滅者越來越衰弱,最終在圍觀者的咒罵中,如輕煙般消失了。
桌上只剩下最後三顆紅球了。
荷官搖了搖頭:“哎呀,三顆球,兩張票,這可不行。”它裂開嘴,興奮道:“看來只能再加一輪了。”
它拍了拍手,黑色的巨大石桌不斷變形,成了三個連在一起的低矮骸骨之臺。最後三顆紅球飛上了臺面,端端正正地不動了。而先前那顆用來開局的透明晶石球化作了蠟燭,在半空中燃燒起來。荷官愉快道:“那麽,最後一輪。”它看向伊蘭和另外兩個魔物,咧開了嘴:“幸運者啊,現在請告訴我,在蠟燭燃盡之前,哪團生命之火會熄滅呢?”
蒼藍色的火焰安靜燃燒,紅色晶球上已經滿是裂紋了。伊蘭握緊指星墜,看向自己的兩個對手。毫無疑問,從它們周身散發的氣息看,那是兩個魔神。
遠處的那個魔神身穿淡微微泛光的金色絲絨長袍,有着一張堪稱美豔的臉。它頭上那對漂亮的樹杈狀獸角讓伊蘭想起了林中的鹿。魔神很感興趣地上下打量了伊蘭一番,向荷官露出了微笑:“在要我們做出選擇之前,您好像忘了一件事呢。”
離伊蘭近些的那個魔神則渾身覆滿堅硬的鱗甲,石像般的暗紫色面孔在四顆巨大的獠牙下顯得無比威嚴,它看都沒看自己的對手一眼,厲聲向荷官道:“基烏薩塔的侍者越來越不像樣了,你難道想騙取我們的賭注麽?”
荷官似乎有些畏懼它們:“不不不,小的這只是……在烘托氣氛。小的當然知道流程,當然……還請諸位不要着急。諸位如果有誰能贏得這場賭局,不光會得到船票,也會得到輸家的賭注。這輪剩下的賭注與基烏薩塔殿下無關,最終都歸贏家所有。”
他拍了拍手,蠟燭向三顆紅色的晶球飛去,将融化的透明蠟液滴在它們上頭。
濃霧湧起,賭注們恢複了原來的形貌。
伊蘭看見維赫圖打了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魔神柔順的長發這會兒看上去亂糟糟的,臉上多了些傷痕。察覺到伊蘭在看自己,他心虛地移開目光,舔掉了嘴角的血。
伊蘭咬了咬嘴唇,飛快地轉頭看向其他的賭注。中間的魔物奄奄一息,是個六只眼睛全部瞎掉了的凄慘魔物。而最外側的則是一個有着紅色羽翼的魔物,那長長的尾羽一直拖到了臺下,盡管遍體鱗傷,也能看出它的美麗。它虛弱地向着鹿角魔神微笑了一下,對方也向它回以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荷官清了清嗓子:“那麽,請三位選擇,哪團生命之火會在蠟燭燃盡前熄滅呢?”
蠟燭确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着,三位作為賭注的黑暗之子也确實遍體鱗傷。但不管怎麽說,伊蘭覺得它們中任何一位都不大可能在蠟燭熄滅前死去。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維赫圖,只感到那團蒼藍色的火焰活蹦亂跳,正熊熊燃燒着。這讓他一直懸着的心稍微有了底。但伊蘭不敢大意,他瞥向另外兩位對手,試圖從他們身上看出一點端倪來。
沒想到那位鹿角魔神率先開了口。他深情地望着骸骨之臺上的美麗魔物,溫柔道:“沒有誰會願意看着自己的所愛在自己面前熄滅……”
荷官遲疑道:“可是,賭局是不能退出的……您總要賭一個答案。”
那紅羽魔物微笑的眼睛裏湧出了淚水:“主上……”
“我知道,我知道……”鹿角魔神溫柔道:“不得不如此……我賭……我的賭注最先熄滅。”
周圍安靜了。那紅羽魔物似乎一時間沒有聽懂自己的主上在說什麽,它呆呆地望着臺下:“您說什麽?”
“為我熄滅吧,吾愛。”魔神笑得很溫柔,但恐怕再沒有比那更猙獰的笑容了。
伊蘭卻并不感到意外。這樣殘酷扭曲的時刻,他已見過太多了。他冷靜地想:原來是這樣。為了贏得賭局,下注者可以命令自己的賭注自殺。因為賭注不是死物,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存在。
他注意到了那鹿角魔神不易察覺地瞥了一眼維赫圖,立刻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它能夠讓自己的賭注自殺。如果贏了,它就可以得到船票和對手們的賭注,包括同樣是魔神的維赫圖。
伊蘭皺眉思索。看那鹿角魔神的态度,它的賭注多半不會違拗。如果伊蘭跟從它的選擇,雖然未必能得到船票,但維赫圖會平安無事……不,如果三位賭客都做了同樣的選擇,那麽兩張船票和兩個賭注要怎麽分配?伊蘭眼下根本不在乎船票,只怕維赫圖仍然有危險。他忍不住又去看那鹿角魔神,那家夥嘴角挂着微笑,眼神興奮。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追求平局的樣子。
就在這時,那位紫面魔神突然開了口:“我的賭注和它的賭注都會熄滅。”它的手指向那位鹿角魔神,目光卻看着臺上自己的那個賭注。
伊蘭的心微微一沉。他不在乎船票,只希望維赫圖平安無事,所以他只能選擇其他的賭注熄滅。但不管在另外兩個賭注中選擇了哪個會熄滅,維的結局都只能是變成一份可以被分割的戰利品,供贏家處置。
伊蘭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骸骨臺上那個六只空洞眼睛不停流血的賭注向它的主上哀求道:“您不能這樣做,求求您……我為您做了那麽多,您答應過我,讓我成為您的火,成為您的一部分……”它的話還未說完,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脖子,在臺上苦苦掙紮起來。死亡的陰影快速降臨,伊蘭能感受到那團火已變得極其微弱,仿佛随時都能熄滅。
“下階之物要多少有多少。”它的主上冷酷道:“你為了力量追随我,我也為你做到了你所做不到的事。那麽在這裏為我熄滅,是你的無上榮耀。這是我們之間的契約,你不會想要違背契約的,因為你們這樣的東西承擔不了違背契約的代價。”
“那麽您呢?”荷官似乎感到不适,趕忙湊到伊蘭跟前。
伊蘭看着臺上屬于對手們的賭注。那紅羽魔物滿臉絕望的木然,紫面魔物則已經放棄了掙紮,似乎已經全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維赫圖蒼藍色的眼睛正望着伊蘭,似乎也在等待某種宣判。
“……都不會熄滅。”伊蘭輕聲道。
維赫圖微微一笑,開始舔起了手臂上的傷口。
結界黑了下去。那三個身影都不見了。透明的蠟燭仍在燃燒,接下來就是等待。
鹿角魔神似乎開始緊張起來,它喃喃道:“真可惜,看不見它最後的神色。我是多麽愛它啊……”它哭起來。
可那淚水看在伊蘭眼裏只覺得瘋狂。他默然不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鹿角魔神突然轉向了伊蘭,黑眼睛熠熠生光:“我當然愛它,因為我知道它愛我。現在是時候證明它的愛了。”鹿角魔神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給了它前所未有的幸福,它答應過會為我做任何事,以契約的形式……所以結局不會改變,熄滅是注定的。”它在淚水中嘆息着:“吾愛啊,它別無選擇……”
“不,它有。”伊蘭對那鹿角魔神低聲道:“在結局到來之前,它仍可以選擇命運,它的選擇決定着我們的命運,而非我們的選擇決定了它的。”
鹿角魔神嗤笑:“你這樣天真的家夥,是怎麽得到一位影之主作為賭注的?啊……”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神色微變:“那位影之主,難道追求的就是熄滅?”
伊蘭沒有再說話了。他閉上眼睛,感受着結界之中的那三團火焰。蒼藍色的火焰跳躍着,讓伊蘭想起毛手套焦躁而不耐煩的神色。
蠟燭在短暫而漫長的等待下終于燃盡了。黑色的結界瞬間破碎。
伊蘭睜開眼,立刻看向維赫圖。出乎意料的是,那座骸骨臺上空空如也。他正要說什麽,影子順着地面飛速奔來,從背後爬上了伊蘭的身體。維赫圖從影中顯現,抱住了伊蘭,心滿意足道:“很久沒聽到你的心跳得這麽快了……”
伊蘭長舒了一口氣,并沒有回頭。他看向前方,那個六眼全毀的魔物毫無生機地倒在臺上,而那個紅羽魔物先前端坐的地方,只剩下了大片的血跡和斷裂的飛羽,仿佛被什麽東西吃掉了一般。
鹿角魔神走到臺邊,伸手拾起了一根羽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吾愛?”
“我贏了。”紫面魔神篤定道。
荷官已經看見了維赫圖,這會兒卻沒有靠近黑色的骸骨之臺,反而飛遠了些。它小心翼翼道:“不,那一位,才是贏家。”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伊蘭和維赫圖身上。
就在這時,那個六眼魔物忽然動了。它像沒有骨頭的蛆蟲一樣向着紫面魔神伸出手,嘶啞道:“我不要熄滅,不要……我詛咒你……”話音未落,那手又砰然落下,那具身體快速風化,在骸骨之臺上消失了。
而離它不遠的鮮血和羽毛上,浮現出了一個濃重的血紅色身影。是那個紅羽魔物,它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仍然端坐在臺上,只是周身遍布鮮血和殘羽,不複先前的美麗。一片紅色之中,它的眼睛絕望而麻木:“我願意為您熄滅,不論多少次,但我希望,您能親眼看見這一切。”說完,它周身的羽毛如同火焰般燃燒起來,那火焰很快延伸到了整個大廳。
一切熊熊燃燒着,但伊蘭分明看到,那可憐魔物的生命之火在燃燒中熄滅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恸哭。鹿角魔神跪在地上,哽咽道:“吾愛……不……”
大廳中的魔物們意興闌珊,四散而去,周圍只剩火焰。
紫面魔神向荷官冷冷道:“下等的蛆蟲真是晦氣,甚不堪用。下一局在什麽時候?”
荷官尴尬道:“這個就不太清楚了……啊,要先滅火才行……請諸位先行離開……”
維赫圖向它伸出手:“船票。”
“哦,當然……”荷官趕忙打了個響指,一只骸骨之手從火焰中探出,将船票放進維赫圖手中。荷官向他行了一禮,幽幽道:“您下次再來此處時,賭注需要比這次更高才行了。”
維赫圖聳聳肩:“沒關系,反正我本來也不喜歡賭博。”他仔細嗅了嗅船票,把它藏進了影子。然後摟住伊蘭,瞬間就離開了那個大廳。
而直到他們飛出很遠,那鹿角魔物的恸哭聲才漸漸消失。
高高的樓船上燈火通明,風比先前還要凜冽一些。但這一次維赫圖似乎不再感到難受了。他精神奕奕地從後面抱着伊蘭,一邊像野獸那樣愉快地蹭他,一邊在空氣之中嗅來嗅去。
伊蘭望着空氣之中仿佛觸手可及的星星,低聲道:“這根本不是在賭運氣,你算好了一切。”
“我從來不相信賭局的公平。只要聞一聞,就知道它們在想什麽。”維赫圖似乎有些得意。他嗅了嗅伊蘭的臉,安靜下來:“你在想那兩個小領主的事?”
“那個紫色面孔的領主,它為什麽那麽篤定自己會贏?”
“因為對某些黑暗之子來說,力量就是一切。在很多高階者眼中,下位的黑暗之子只是供它們驅使的東西。何況還有契約在。”維赫圖哂笑道:“那種為了奴役而簽下的契約,一旦背叛,後果是很凄慘的。這些家夥認定被奴役者沒有勇氣背叛契約,只能任它們為所欲為……其實有時候根本不需要什麽勇氣,只需要一點點絕望……反正下場同樣都是毀滅,為何要讓高位者稱心如意呢?”
“那麽,另一位小領主呢?”
“你理解不了它口中的愛?”維赫圖歪了歪頭:“我也不太理解。不過我能感受到,它的眼淚不是假的。”
“它的眼淚不是假的,可為什麽而流就不好說了。”伊蘭厭惡道。
“對賭徒來說,至高的刺激是決定輸贏的那一瞬間。那是個瘋狂的家夥。在暗界,能位居領主,意味着它們不缺地位,財富,力量……所以它需要用對它來說更珍貴的東西去尋求刺激,滿足欲望……還有什麽比拿所愛性命做賭注更刺激的事呢。”
伊蘭冷冷道:“看來你很清楚麽。”
維赫圖停下了蹭動,面露遲疑:“你還在生氣?我只是想拿到船票……”
伊蘭溫柔地撫摸着它的耳朵,維赫圖似乎稍微放松下來,可下一秒,他大聲慘叫起來,因為伊蘭狠狠掐住了它的毛耳朵。
維赫圖掙紮着甩頭:“好痛,我還傷着呢!”
伊蘭松開了手:“反正你的身體已經破破爛爛了,不差這一點了。”
維赫圖捂住頭頂的耳朵,哀怨地看着伊蘭,一副受傷的表情:“你在報複我麽?”
伊蘭看着那委屈的蒼藍色眼睛,心中終究還是湧起了一點愧疚。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微光從手中的指星墜中湧起,籠罩了維赫圖的全身,包括耳朵。
毛絨絨的狼耳并沒有受傷,不過是很痛罷了。維赫圖摸摸頭頂,趕忙把耳朵收了起來。他竭力想裝出生氣的樣子,可眼睛裏只有心虛:“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你心裏不是很清楚麽。”伊蘭無可奈何道。
維赫圖不說話了。片刻後,他又湊上來:“你曾經對我做的事可比這要過分得多。”他在伊蘭耳畔威脅道:“你欠我的。”說着恬不知恥地又來舔伊蘭的臉。
伊蘭的心軟了下去。他摸了摸維赫圖的頭發:“亂糟糟的,重新梳一下吧。”
“來不及了。”維赫圖似乎在他的撫摸之下又恢複了滿足和愉悅:“船來了。”
伊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一艘銀色的三桅帆船駛進了船只密布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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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