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我一時只覺得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堵塞得上不來下不去, 我的手腳在這一瞬間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天旋地轉般的冰冷和壓抑。

那日在醫院門外,我偶然聽到蔣政廷與宴修赫的對話。

宴修赫問蔣政廷跟他鬥的勝算有多少?

蔣政廷極其嚣張, 揚言宴修赫有軟肋,而他沒有,就憑這一條,他的勝算就是百分之百。

彼時只覺得蔣政廷嘴硬掙面子, 但不成想, 一語成畿。

而我居然就是那條拖累制約住宴修赫的軟肋。

晏夫人不再與我廢話, 直接點明今天的主題,“修赫不可能告訴你這些,所以, 我也不希望讓他知道你今天見過我。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證據, 我都有辦法拿到原版, 你可以自己選擇, 要不要将這些證據交上去。”

晏夫人把話說得直白,證據由我自己親自上交實名舉報, 宴修赫怪不了任何人。我上交, 保宴修赫不再受蔣政廷壓制,但我和蔣政廷都要受到處罰。我不上交,宴修赫會一直被蔣政廷拿捏,多年的新仇舊恨, 宴修赫的日子不會好過,蔣政廷自己就曾多次向我揚言, 要讓宴修赫一無所有, 但是,如果我不舉報, 我就不會有任何事。

換句話說,保我自己,或者,保宴修赫。

晏夫人将一張名片沿桌面推到我面前,“想好之後聯系這個人。”

她話落便起身離開,毫不猶豫甩上門,撲面而來的勁風吹得我四肢發涼,一寸寸顫栗。

我獨自一人坐在包間待了許久,然後才起身走出包間下樓。

當初跟蔣政廷一起做投資,是我瞞着宴修赫做的。後來在競标當天被宴修赫知曉,宴修赫還跟我冷戰了好久。

那時我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卻不曾想,我居然被蔣政廷當了槍/使。

我心裏憋着一股火壓不下去,直接打車去了一趟海島娛樂站。

現在蔣政廷是代理董事長,我不确定他還會不會去管海島娛樂站,但我不敢随意去晏家總部找他,因為我怕會遇到宴修赫。

我抵達海島娛樂站的時候剛好是十一點多,再有一會兒就下班了。黃經理正好往外走,看到我來有些意外。

平時我來海島娛樂站都會提前打電話給黃經理預約時間,但今天沒打。

黃經理客套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壓着情緒禮貌問他:“蔣總在嗎?”

黃經理說可巧,“你跟蔣總一前一後,蔣總剛進辦公室。”

我又禮貌道:“那方便嗎?我有點事找蔣總談。”

黃經理以為是工作室的事情,連忙說應該方便,“辦公室裏就蔣總一個人,沒有訪客。”

黃經理說着就要帶我去蔣政廷的辦公室。

我禮貌謝過他,然後婉拒,“我自己過去。”

黃經理沒做他想,只客套應着,“那行,有事兒你再找我。”

我應着,目送黃經理離開之後,我才又邁步向蔣政廷的辦公室走去。

我沒敲門,直接拉開門就進。

蔣政廷正坐在辦公椅上打電話,聽到門口的動靜剛要發火,見來人是我,便沒有多說。

我不知道他在跟誰打電話,我進辦公室之後,他便将電話挂斷了。

蔣政廷半倚在靠背,探出手臂摸桌面上的煙盒,然後慢條斯理點了一根,“真把海島娛樂站當你自己家了。”

我一步步走近他,我應該是有很多話要質問,但腦袋很亂,一時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蔣政廷敏銳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兒,皺眉問我怎麽了?

我兩只手撐在桌面邊緣,我站着他坐着,這樣的角度,可以讓我俯視他。

我無波無瀾開口,“晏董事長病危,你現在是代理董事長,如果将來晏董事長病逝,你會成為新任董事長嗎?”

蔣政廷食指彎曲,有一搭無一搭地叩擊着座椅扶手,“怎麽忽然這麽關心晏家內部的事?”

我依舊無波無瀾,“你會嗎?”

蔣政廷在煙灰缸裏撣煙灰,似乎是感覺我很好笑,就真的笑了聲,“你覺得呢?”

我說我感覺你會。

蔣政廷很意外,挑眉問我,“為什麽覺得我會成為新任董事長?”

我眼眸微垂,“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會讓宴修赫一無所有?”

蔣政廷沒吭聲。

我不依不饒,“一無所有是什麽程度?趕出晏家沒有任何職位?如果他去別的地方工作,會t打壓幹涉嗎?房子、車之類的也會被搶走嗎?讓他真正一無所有是什麽樣子?變成乞丐嗎?”

蔣政廷眉頭深皺,“你今天怎麽了?”

我不着痕跡握拳,緊了松,松了又緊,“你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你憑什麽鸠占鵲巢?你的母親對不起董事長夫人,你對不起宴修赫。搶來的位置這麽好嗎?你自己配不配心裏不清楚嗎?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句話,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何況你連龍袍也不配穿。”

我用極為難聽的話說了出來,蔣政廷瞬間就沉了臉色。

我并不在意他的情緒,繼續惡言相向,“不屬于你的搶來也沒用,你不如宴修赫就是不如。在晏家,在外界,所有人認可的晏家繼承人就只有宴修赫一個,而你,說到底就不應該存在。”

蔣政廷将煙掐滅在煙灰缸裏,語氣沉着,“今天在這裏發什麽瘋?”

我不理,依舊嘲諷他,“代理董事長的位置很風光吧?但也不知道能做幾天。管理晏家這樣龐大的集團公司很有成就感吧?想想也是,只手遮天的權利誰不想要?你一個野心家,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這幾天做夢都會笑醒吧?”

蔣政廷不言不語,就任由我說。

我繼而與他拉開距離,仔仔細細打量他的樣子。實在是很好看,讓人過目不忘的男人。即便我此時此刻對他充滿了厭惡,也不能否認他客觀意義上超凡脫俗的容顏。

但是有什麽用?白瞎了。

我繼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天晚上宴修赫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床上。

他今天有個應酬,所以回來的晚。

宴修赫進門輕悄悄的,大抵以為我已經睡着了,連去洗澡開浴室門的聲音也很輕。

但我其實沒睡着,人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聽到浴室的流水聲,又睜開眼睛看着牆角的一處發呆。

宴修赫洗完澡上床的時候我忽然翻身将他抱住。

宴修赫略意外,然後悶笑問我:“怎麽還沒睡?”

我沒有說話。

宴修赫繼而反客為主把我抱進懷裏,“怎麽了?”

我小聲說沒什麽。

宴修赫有一下沒一下用手輕輕拍我的後背,像哄孩子一樣。

我擡眸看向他,“宴修赫,你最近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宴修赫說還好。

我沒吭聲,将頭深埋在他的懷裏。

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這樣依偎相擁,空寂的內心也能被溫柔地填滿。

次日我便聯系了晏夫人給我的那張名片,我拿到了所有的原版證據,且毫不猶豫将這些證據全部上交,實名舉報蔣政廷,包括但不限于偷稅漏稅、挪用公款等罪名。

我想,即便賠上我自己也沒有關系。

宴修赫他保護了我那麽久,我也要保護他一次。

我舉報蔣政廷之後便主動去相關部門自首,但我實在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實話實說在蔣政廷西郊房地産的那個項目裏,我有些牽扯。

我和蔣政廷一前一後被依法拘留調查。

我聽說宴修赫得知消息後連夜趕回老宅質問了晏夫人,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我沒有出賣晏夫人。

不過出不出賣都無所謂了,宴修赫又不傻,搜集蔣政廷的罪證,晏夫人樁樁件件都參與了,除了宴修赫之外,也就只有晏夫人能拿到那些原版資料。

晏夫人的火氣比宴修赫還大,直言是我當初腦子不清醒跟蔣政廷一起投資項目埋下了禍根,為什麽到最後要讓宴修赫來買單。

宴修赫再生氣也沒法将晏夫人怎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這之後的一個星期左右,宴修赫與蔣政廷的人都辦理了保釋,但蔣政廷那邊的手續沒批準通過,而宴修赫這邊保釋我的手續卻批準通過了。

宴修赫來接我的那天下了雨,司機主動給宴修赫撐雨傘,但被宴修赫拂開。他直接邁步走下拘留所的臺階,雨淋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把他身上的襯衣都淋濕了。

司機又轉身給我撐傘,我跟在宴修赫身後一起上了車。

車裏是預期中巨大的沉默,車門一關,司機便立刻将車駛離。

宴修赫問我:“這樣的事情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

我不言不語。

主要是沒法說。

說了又能怎樣?宴修赫不同意我舉報蔣政廷,所以就只能讓宴修赫繼續受蔣政廷的打壓?

我微微垂下頭。

宴修赫想發火卻又舍不得。

倒是駕駛室的司機看不下去,說了我一句:“簡總,你這下算是把晏總害慘了!”

我頓時愣住。

宴修赫擡眸掃了司機一眼,司機立刻噤了聲。

我心裏沒底,拽宴修赫衣服,“什麽意思?”

宴修赫安撫我,“沒什麽,別亂想。”

但我怎麽可能不亂想,“什麽叫我這下算是把你害慘了?我舉報蔣政廷是錯的嗎?”

宴修赫依舊不肯跟我解釋,只輕吻我的額頭,“沒事了,相信我。”

我還想再說什麽,宴修赫先一步把我抱進懷裏,“聽話,什麽也別問,相信我。”

話說到這份上,我問也問不出了。

但之後的幾天,宴修赫限制了我的出行。他沒跟我解釋,只說讓我不要出門,有事給他打電話。

宴修赫前所未有地忙碌着,但我卻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與此同時,蔣政廷也在多次努力之後,終于保釋成功。

大約又過了三天左右,海島娛樂站的黃經理忽然登門找我。我沒成想他會來,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把所有工作室的相關事宜都交給了田甜打理。

但黃經理說他不是為了工作室的事情來的,他對我道:“晏總讓我來接你去一趟總部,應該是關于西郊房地産的那個項目,出了點問題。”

我一聽是西郊房地産項目便亂了心神,當即也沒多想,跟着黃經理就上了車。

車子一路沿中心路駛入省道,出了省道卻不是往晏家總部所在的方向走,而是越走越偏。

我心下疑慮,便問黃經理,“這是要去哪?”

黃經理沒正面回答,只說宴修赫為了避開一些人,特意選在了別的地方。

我便沒有吭聲。

車子繼續沿着偏僻的小路駛入一條無名胡同,穿過胡同之後便是一片巨大的荒地。

我覺得不對勁兒,剛要讓黃經理停車,但黃經理自己已經先把車停了。

緊接着我才看到在黃經理的車旁邊還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商務車門打開的同時,黃經理也越過我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了。

頓時,有兩個保镖模樣的男人從黑色商務車裏下來,不由分說就強行将我從黃經理的車上拉了下來,然後又強行拉進了商務車裏。

商務車裏的空間很寬敞,但光線卻很暗。我向光線最暗處看去,一個男人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平和呼吸着。

我看清男人的臉,卻是蔣政廷。

車門在我背後被保镖“砰”地一聲關閉,我吓了一跳。蔣政廷睜開眼,握住我的手腕将我身子一扯,我由于慣性下巴磕在他的胸膛。

我以為他會打我,幾乎是本能反應閉上了眼睛,但我卻遲遲沒有感受到疼痛。

我又将眼睛輕輕睜開。

蔣政廷睨着我,眼尾是極濃的煞氣,分明那樣英俊,如刀刻雕琢過的精致,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宴修赫都不敢做的事,你倒是敢。”

我心裏很害怕,但面上還是勉強保持着鎮定,但因為害怕,我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些,“是你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怪別人不成?”

蔣政廷不怒反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同樣都是晏家的兒子,為什麽他能高高在上受人仰望,而我卻要躲在見不得光的陰暗之處?”

他說着,手指發力又将我的身體拽近他一寸,“我似乎跟你說過,我對付宴修赫只為自保,我對你不薄,你倒是狠心往我身上捅刀子。”

我掙紮想要從他手裏掙脫,但男女力量的懸殊讓我根本無能無力。

我本能踢打他,“什麽叫做你對我不薄?你利用我投資有問題的項目,這叫做對我不薄?”

蔣政廷掌控住我的腦袋,迫使我揚起脖子,“誰讓你去舉報?如果你不辦這樣的蠢事兒,有誰會知道項目有問題?”

他說着,唇邊陰森的笑意一寸寸加深,“托你的福,現在別說晏家,整個商圈都将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你現在高興了?宴修赫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我失去了一切,你把我害成這樣,你覺得,我該怎麽跟你算這筆賬?”

我不自禁戰栗,沒敢說話去激怒蔣政廷。

我和他就這樣僵持了數秒,最後是他利落松開了我的手腕。但即便t他放開了我也沒有用,車上還有兩個保镖守着,我想逃也不可能。

其中一個保镖把我的坤包遞給了蔣政廷,但蔣政廷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有翻我的包,只是将包扔在我面前,“給宴修赫打電話。”

我聞言一愣。

我以為我聽錯了,猶豫重複了一遍,“給……宴修赫打電話?”

蔣政廷點了根煙叼在嘴邊,“不然我綁你做什麽?你能有什麽用?”

我默了一秒,然後撿起包拿出手機撥了宴修赫的電話號碼。

忙音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電話那邊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宴修赫應該是在忙。

我張了張嘴,但還沒等說話,手機已經被蔣政廷搶了過去。

他語氣淡漠,“大哥,忙嗎?”

電話那邊一瞬間停頓,“蔣政廷?”

蔣政廷按下三分之一車窗,煙霧散了出去,“父親病危,晏家群龍無首,事務繁瑣,大哥應該很忙,那我就長話短說。簡櫻在我這裏,我會照顧好她,相應的,我們見一面,談談條件。”

他話落便直接挂斷了電話,然後将宴修赫的電話號碼暫時拉黑。

我下意識問蔣政廷,“你要找宴修赫談什麽?”

蔣政廷叼着煙居高臨下睨我,“都自身難保了,還關心宴修赫?”

他繼而向我俯身靠近幾分,半真半假,“西郊房地産的項目有問題,你留在國內也得坐牢,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國避避風頭?”

我詫異,“你要偷/渡?”

蔣政廷被我逗笑,是真的笑,不是嘲諷,也不是冷笑,仿佛是覺得我好玩,有意思。

我蹙眉。

蔣政廷逗我上瘾,“偷/渡哪個國家比較好?你喜歡哪裏?”

我搖頭,說不去。

蔣政廷半分輕嗤,“是舍不得宴修赫,還是想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我不言不語不回答。

蔣政廷也懶得追問,直接冷聲吩咐司機,“走。”

司機随即發動了車子。

我心下沒底,抓住蔣政廷的衣服角問他去哪?

蔣政廷面無表情撣煙灰,“找個地方讓你吃飯。”

蔣政廷說去吃飯,還真的就是去吃飯。不過他不是去的正常飯店,而是去了一家類似于夜總會的地方。

我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跟普通的酒吧不一樣,陰側側的,門裏還有暗門。

我不知道蔣政廷會在這種地方做什麽,事實上我也沒有途徑知道。他将我帶去了一個包間,吩咐服務員上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然後又派了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陪着,他人就不見了。

我很警惕坐在包間裏,飯也不敢吃,水也不敢喝。倒是陪我的那個女孩子很溫柔,勸我要吃飯,因為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會在這個包間裏度過。

我試探性問那個女孩,“蔣政廷走了嗎?他去哪了?”

女孩搖頭,說不知道。

我想應該也是問不出來,便沒再說話。

但女孩卻又主動道:“你不用害怕,我感覺蔣總他并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我剛才聽保镖問蔣總,說要不要把你綁起來,但被蔣總厲聲訓斥了,蔣總說你不是人/質,要下面的人把你當客人對待。”

我聞言微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女孩又親自幫我布置餐具,“吃點吧,都中午了。”

我禮貌向她道謝,雖然沒有胃口,但也勉強吃了點東西。

吃完飯後就沒什麽事情可做了,而且手機在蔣政廷那裏,我聯系不了任何人。

女孩看出我不開心,主動向我提議,“要不要一起玩電腦游戲?”

我納悶兒,“電腦游戲?”

女孩沒瞞着,“蔣總怕你無聊,讓人下載了電腦游戲,說可以讓我陪你一起玩。或者,你要是不喜歡打游戲,我還可以叫幾個人過來陪你打撲克,或者打麻将。”

我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電腦游戲是?”

女孩緊接着從沙發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和游戲手柄,“是幾款單機游戲,你要看看嗎?”

我一瞬間失望搖頭,“算了。”

早該想到,蔣政廷哪可能給我一臺可以聯網的電腦。

我默不作聲坐在沙發上發呆發了一下午,女孩很稱職,也陪我坐了一下午。

晚上依舊是一桌子美味佳肴,但我依舊沒什麽胃口。

晚餐過後,女孩給我介紹說包間裏有浴室,可以洗澡,然後如果我困了,沙發可以改成床睡覺。

我郁悶問她蔣政廷回來了嗎?

女孩搖頭,“這個不清楚,蔣總的行程不會跟我說。”

我沒辦法,只能繼續坐在沙發上發呆。

第二天也是一樣,吃飯、上廁所、發呆,不過第二天晚上實在沒熬住,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我應該是做了夢,夢裏面好像夢見了宴修赫,但他背對着我,說不要我了。我在夢裏發了好大的火,然後就開始哭,哭着哭着就哭醒了。

我不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麽時候,因為包間裏面沒有窗戶,我看不到天色。但隐約目光所及,我看到了一條穿着黑色西褲的男人的腿。

我剛從夢中醒來,自主思維還沒有跟上,下意識以為是宴修赫,伸手就抓住了男人的膝蓋。

被我抓的男人明顯身體一僵,随即一聲悶笑在我頭頂傳來,“不松開我喊非/禮了。”

我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激靈從沙發上坐起來,才看清楚坐在我旁邊的男人是蔣政廷。

我頓時警惕向後退了半寸。

蔣政廷将這一細微盡收眼底,不陰不陽嘲諷,“怎麽你非/禮我,還要擺出一副被我非/禮的姿态?”

我臉一紅,頓時說話也結巴了,“誰……誰非/禮你了!”

蔣政廷單手把玩着打火機,“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嗎?”

我微怔,沒聽明白。

蔣政廷言簡意赅,“如果你留下,你要考慮清楚後果。”

我這才反應過來,大抵蔣政廷是要讓我跟他一起出國逃避責任。

我搖頭。

蔣政廷沉默半晌,“即便留下會坐牢,也要在宴修赫身邊?”

我沒吭聲。

蔣政廷點燃了一根煙。

空氣非常安靜,落針可聞。

一根煙的時間,蔣政廷又問我:“你确定不跟我走?”

我張了張嘴,但還沒等我說話,蔣政廷卻先聲打斷,“你想好了再說。”

我沒想,因為根本不用想。

我非常确定地對蔣政廷說我不走,“如果真的因為西郊房地産的項目要我坐牢我也認了,但我不要離開宴修赫。”

蔣政廷将煙掐滅在煙灰缸裏,沒來由卻笑了,“我還真挺羨慕宴修赫了。”

他的聲音落寞,“父親因為母親的忌日是我生日,所以從不準我過生日。我小時候長得像母親,父親怕觸景傷情,所以不願看見我。在我的童年,只有一個拿錢幹活的保姆和一條狗陪着我。後來,保姆辭職了,狗死了。三十年前,我沒有父愛,沒有母愛,沒有任何人真心對我好。三十年後,我依舊沒有父愛,沒有母愛,沒有任何人真心對我好。”

他話落,便向包間的門外走去。

我甚至都來不及多想,起身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蔣政廷頓足,卻沒轉身。

我對他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不會判死刑,如果表現得好,幾年就出來了。但是如果你現在逃走了,你的人生就全毀了。”

蔣政廷輕嗤,“你這是在關心我?”

我不可置否。

蔣政廷這才轉身,居高臨下睨我,“你以什麽身份關心我?”

我一時啞言。

蔣政廷沒說話,只是輕輕拂開了我的手,“留在這裏別亂跑,宴修赫會來接你。還有,你為什麽會認為,我真的會去做那些違法亂紀的事?。”

我立時怔住,嘴善如流,“什麽意思?”

蔣政廷卻沒答,他轉身離開,我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聽到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有些沉悶。

我沒想明白蔣政廷話裏的意思,但我很快就明白了。

相關部門那邊出了調查結果,我所實名舉報的所有罪名都不成立,甚至包括我參與的那項西郊房地産項目通通都沒有問題。換句話說,蔣政廷壓根兒就沒有犯法。

但與此同時,我因為實名舉報不實信息,蔣政廷依法有權追究我的污蔑罪,如果情節嚴重,可以追究我的刑事責任。

我這會兒才算看清楚這局棋裏面的道道,敢情我是被晏夫人利用了!

一開始,蔣政廷弄了些表面文章讓包括宴修赫以及晏夫人,甚至江娜娜等人在內,以為他在涉嫌違法犯罪,但事實上并沒有。

蔣政廷就等着晏夫人和江娜娜來舉報。

結果江娜娜舉報了,把她父親江董事長給坑了。

晏夫人手裏的證據與江娜娜不同,以為自己手裏的證據是真t的,但有江娜娜的前車之鑒,晏夫人不會親自出面舉報蔣政廷。

因為宴修赫跟晏夫人說過,他也不确定蔣政廷是否真的存在違法犯罪行為,證據雖然有,但感覺不太真。而且,蔣政廷是晏家的公子,哪怕是私/生/子,一輩子榮華富貴、衣食不缺,他沒必要铤而走險。

宴修赫原本有自己的計劃對付蔣政廷。

但因為晏董事長突然病倒,晏夫人受了刺激,所以晏夫人決定不管蔣政廷有沒有真的違法犯罪,先舉報了再說。

于是晏夫人就找到了我,聲情并茂給我演了一出戲。她知道我一定舍不得讓宴修赫受委屈,必然會替她舉報蔣政廷。

事實也如晏夫人所料,我被當了槍使。

而蔣政廷一開始的目标也不是我,他是想坑晏夫人,沒成想我自己蠢,撞槍口了。

但這對于蔣政廷來說并不算什麽壞事兒,因為在宴修赫的心裏,我的利用價值甚至要高過晏夫人。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蔣政廷拿我做要挾,要求宴修赫給他轉讓5%的股份,否則,蔣政廷就依法追究我的污蔑罪。包括但不限于因為我的實名舉報給蔣政廷帶來的名譽傷害、影響公司利益的傷害等多種問題,若情節嚴重,我會非常麻煩。

我這才開始後悔自己感情用事輕信了晏夫人的話,但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

之後的幾天很是平靜,但我的心情卻很低落。

我聽說黃經理辭職了,具體原因不詳。但這一點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敢幫蔣政廷綁我,就已經想好了後果。

只不過我沒想到黃經理的演技這樣好,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宴修赫陣營裏的人,卻不想,他居然站隊了蔣政廷。

宴修赫每天都陪着我,不管公司再忙,他都不肯再留我一個人在家。他每天全程電話指揮公務,或者開視頻會議。

晏夫人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宴修赫要把名下5%的股權轉讓給蔣政廷,氣急敗壞找來質問。

當時宴修赫陪我出去散心回來,車子臨近別墅門口時,在外面的馬路邊上停了一輛銀色的賓利。

司機認得那是晏夫人的車,趕緊提醒了宴修赫。

宴修赫大抵是顧及我,直接命令司機調頭。

司機一腳剎車急停,正準備調頭,別墅門口停着的賓利卻忽然按了喇叭。

司機猶豫不決問宴修赫,“晏總,這……”

宴修赫權衡數秒,才吩咐司機把車開了過去。

賓利車上這次不止是有司機,還有宴修赫的母親。

宴修赫囑咐我先不要下車,然後在車子停穩後,他一個人開車門走了下去。

晏夫人看到宴修赫後也下車大步走了過來,她不由分說,直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宴修赫的臉上。

我大驚,想要下車卻被司機阻止。

“簡總,您過去也沒有用的。”

我略微猶豫,但還是停下了開車門的動作。

晏夫人淩厲訓斥宴修赫,“看看我生的好兒子!居然能把自己名下5%的股份都轉給蔣政廷那個野/種!!!”

宴修赫不言不語。

晏夫人氣急,“告訴我為什麽,因為簡櫻?!”

宴修赫的态度很平和:“在您讓簡櫻去舉報蔣政廷的時候,您就應該想好後果了。”

晏夫人頓時冷了眉眼,“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窩囊到這種地步!!”

宴修赫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如果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才是真正的窩囊。”

晏夫人擡手又是一巴掌,她打得狠,直接将宴修赫的嘴角打出了血,“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把股份轉讓給那個野/種!你聽明白了嗎?!”

宴修赫用手指擦掉嘴角的血,“父親是怎麽病的,你我心知肚明。”

晏夫人聞言高傲的脊梁頓時一僵。

宴修赫很無力,“上一輩的恩怨,就不必再牽扯這一輩了。蔣程櫻對不起您,但蔣政廷沒有。”

晏夫人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宴修赫的口中說出,她怒極,反而笑了,很荒唐的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宴修赫便不再言語。

晏夫人忽然發飙發狂,“我這三十多年過得是什麽日子你不是不清楚!蔣程櫻命/賤死的早,她欠我的,難道不應該讓她兒子來還嗎?!”

宴修赫平和陳述,“所以,您吩咐保姆虐/待小時候的蔣政廷,利用娘家的權勢讓剛剛大學畢業的蔣政廷無法在商圈裏立足。蔣政廷一開始也沒有想過要跟我掙晏家的財産,他一開始就是想要自己創業。不是您把他逼得沒有辦法,他才起了逆反之心嗎?甚至包括父親在內,他知道有愧于我,有愧于您,所以一早就把晏家12%的股權轉到了我的名下。不出意外,即便父親百年之後,即便蔣政廷回到晏家,他也不可能在我之上。您為什麽就是不能退一步?非要這樣魚死網破,還要把這些事情都告訴父親。現在您開心嗎?真的開心了嗎?真正對不起你的蔣程櫻并未受到任何懲罰,父親被您氣到病危躺在重症監護室,但他該不愛您還是不愛。”

晏夫人猛地一震,不知道是那句蔣程櫻并未受到任何懲罰還是那句晏董事長該不愛她還是不愛她,晏夫人的眼眶迅速泛了紅。

我從來都不知道,晏夫人居然會讓保姆虐/待小時候的蔣政廷,并且對當年剛剛大學畢業的蔣政廷各種打壓。

宴修赫看着自己的母親,但眼眸中并沒有任何情緒,“您最大的錯誤就是在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婚姻裏不斷內耗自己。為了一個根本就不值得的男人,您內耗了自己整整三十年。”

宴修赫話落,便吩咐晏夫人的司機,“送夫人回去。”

司機恭敬稱是。

宴修赫随即返回自己的車,他疲憊極了,剛才那些話,他以一個兒子的身份說給自己的母親聽,并不好受。

但他明明已經那樣難過,但還是反過來安慰我,“沒事了,都會過去的。”

當天晚上,醫院那邊傳來消息,晏董事長醒了。他稍微才有了些意識,便急召宴修赫去見他。

宴修赫不放心我自己在家,有了上次的教訓,不管我怎麽說,他都必須把我帶在身邊,然後一起去了醫院。

但晏董事長的病房不能随便進,我便只能在病房門外等着。

病房門外有保镖,宴修赫特意吩咐了保镖要對我寸步不離。

其實我哪也沒心情去,只坐在病房門外的板凳上發呆。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不大,但很纏綿。

我起身走到長廊盡頭的窗戶臺,那裏能看到醫院樓下的花園。正值盛暑,百花齊放,但我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那樣的美景。

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看了眼來電顯示,一個陌生號碼,沒備注。

我繼而按下通話鍵,“你好。”

電話那邊是滴滴答答地風雨聲,短暫的沉默之後,是一個熟悉的男音,“他醒了?”

我聽出是蔣政廷,一瞬間瞳孔放大。

蔣政廷在電話那邊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脫離危險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晏董事長,但我心裏憋着氣,不言不語。

蔣政廷半分嘲諷,“怎麽?跟我記仇?”

我默了一秒。

這時一只野貓從二樓的欄杆上跳了下去,大抵雨天地滑,它非常淩厲地叫了一聲。

而就是這一聲貓叫,同時在我的耳邊和手機裏出現。

我頓時反應過來,下意識從窗戶臺探出身子向外張望。

在醫院花園的角落裏,蔣政廷穿了一身黑色的襯衣西褲,幾乎要與這無邊的夜色融為一體。

呼嘯的風席卷着樹枝,沙沙做響直往我耳朵裏鑽。

蔣政廷逆着路燈黯淡的光影,一張英俊的臉好看到幾乎不真實。

他在電話那頭輕笑,語調也輕,“你下樓,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好氣,“你在電話裏不能說?”

蔣政廷深邃的眼窩彎了彎,“事關宴修赫,不聽算了。”

他留下這麽一句話,然後便挂斷了電話。

我微怔,然後一秒不做停留向樓下跑去。

保镖見狀也連忙跟着我往樓下跑。

在住院部門口的臺階處,保镖主動要幫我打傘,但被我拂開。

我冒雨跑向醫院的後花園,保镖便撐着傘一邊幫我擋雨一邊跟着我跑。

蔣政廷依然站在那裏,他的眉目染了路燈的朦胧,像落了點點星光。

保镖按照宴修赫的吩咐對我寸步不離,蔣政廷瞧見,眉頭微皺。

我下意識道:“我不是要帶人來打你。”

蔣政廷不屑輕嗤,“你再帶兩個人來也沒用。”

我默了片刻。

但蔣政廷不是吹牛,他的身手的确很好。田甜曾跟我說她偶然聽客戶提起,說蔣政廷的拳擊很厲害t。

我張了張嘴,但話還未說出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是宴修赫收到保镖的信息,撇開晏董事長追了下來。

蔣政廷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宴修赫會來,絲毫不意外。

他輕挑眉梢,“老爺子同意嗎?”

宴修赫擡手,身後的保镖立刻恭恭敬敬遞了一份文件給宴修赫。

宴修赫毫不留戀又将文件遞向了蔣政廷。

蔣政廷漫不經心接過文件打開去看。

從我的角度看不清楚文件的內容,但依稀能看到股權轉讓幾個大字。

蔣政廷懶散笑,“大哥,你輸了。”

宴修赫沒吭聲。

我氣不過,出言辯駁,“不是宴修赫不如你,是因為……”

我話未說完,宴修赫就将我護到了一邊,制止了接下去未說出口的話。

蔣政廷有趣瞧我,“不是因為他不如我,而是因為身邊的豬隊友太多了,是嗎?”

我噎了下。

清朗的笑聲從蔣政廷的胸腔內溢出,他摸出煙盒叼了根煙在嘴邊,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那份股權轉讓協議,火苗舔過協議的一角,文件頃刻間便燃燒起來。

蔣政廷略低頭,香煙在文件燃燒的火焰中被點燃。

所有人都沒想到蔣政廷會做這樣的事,那是晏氏集團5%的股份,不是一個小數目。

蔣政廷随手将文件散開,火焰夾雨侵蝕了全部的紙張,十幾秒鐘的時間,全部化為灰燼。

我擡起頭,正對上蔣政廷的眼眸,他斜叼着煙,是一身放/蕩不羁的痞子範兒。

他話對我說:“日後你的喜酒我恐怕不便去喝了,這5%的股份,算我給你的賀禮。”

我怔住。

宴修赫也很意外。

蔣政廷卻沒再說什麽,随即轉身離開。

雨越下越大,雨水打濕他的全身,黑色的頭發,黑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褲,黑色的皮鞋,不仔細看,幾乎都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我才注意到,原來蔣政廷的背影是如此漂泊。

這之後的第二天,晏董事長在醫院病逝。原來他昨天醒來并不是病情好轉,而是回光返照。

令人唏噓的是,晏董事長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喚了一聲:“程櫻。”

晏夫人受不住打擊直接病倒。

外面的人都在感慨,說宴夫人雖然從未得到過自己丈夫的愛,卻真真切切愛了自己的丈夫一輩子。

晏董事長過世之後,宴修赫作為晏家長子出來主事,但他卻沒辦葬禮,只是清清靜靜将晏董事長火化安葬。

而蔣政廷作為次子卻一直都沒有出現,沒去醫院,沒去火葬場,沒去陵園。

盛夏的連陰天,整座城市都浸泡在雨裏。放晴的那日,晏氏集團召開了股東大會,宴修赫上任新董事長,而蔣政廷則離開了晏家。

所有人都很唏噓,不明白蔣政廷掙了半天最後又放棄是為了圖什麽。

我亦不明白。

之後的日子,我重新回歸了正常的生活,每天家和工作室兩點一線。

晏夫人不再阻止我和宴修赫在一起,但也并不贊同,只是懶得管了。

宴修赫直接拿了戶口本跟我去民政局領了證,但我們卻沒有辦婚禮。

是我的意思,我不想辦。

因為晏夫人始終都沒有接納我,即便辦了婚禮,她也不會出席,只能讓宴修赫為難。

宴修赫覺得愧疚,答應我會想辦法說服自己的母親。

但我其實并不在意這些。

婚禮不過是一個形式,有也可,沒有也可。我要的是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至于在一起之後有沒有一個形式的婚禮,那并不重要。

領證之後,宴修赫帶我去了一趟濟緣寺,那裏供奉着晏董事長的牌位,宴修赫是想要帶我一起去告訴晏董事長,說我們結婚了。

我沒成想在晏董事長牌位旁邊擺放的是蔣程櫻的牌位,我後知後覺想起之前在濟緣寺遇到過蔣政廷,原來他是來看他的母親。

我沒有問關于牌位擺放的任何問題,但是不問也能知道,晏董事長這輩子大抵是真的愛慘了蔣程櫻,而宴夫人則着實令人唏噓。

從往生殿離開的途中徑過寺廟正殿,那裏依然香火很旺,殿外的大樹上挂滿了紅色的布條,是許願用的。

宴修赫問我:“要不要去裏面抽個簽?”

我下意識想起之前抽過的簽,那支後來被蔣政廷拿走的簽,是一個「兇」。

我搖頭,說不要。

宴修赫悶笑,“你們女生不都很相信這個?”

我抿了下唇,“我不抽,萬一抽到不好的簽怎麽辦?”

宴修赫握着我的手,半真半假,“抽到不好的就繼續抽,直到抽到滿意的為止。”

我噗嗤笑,“哪有這樣的,人家抽簽都是只抽一根才準。”

宴修赫卻毫不在意,“我不需要它準,我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心裏很暖,對宴修赫道:“那我們許個願再走吧。”

宴修赫說好。

我緊接着小步跑到大樹旁邊的桌案,那裏有紅布條和筆。

我拿了一根紅布條,然後用筆虔誠地寫下一行字,「我希望,我與宴修赫可以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寫完之後便将紅布條仔細挂在枝頭。

有風吹過,風吹散了似火的驕陽,吹動樹枝上的紅色布條,布條的顏色映襯在湛藍色的天空,連同雲朵也逐漸變得溫柔。

我拉宴修赫的手,讓他俯身。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我在他俯身的一瞬間墊腳親了他的臉頰。

我說:“宴修赫,你知道我這輩子做的最不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麽嗎?”

宴修赫寵溺問我:“是什麽?”

我貼近他,“就是那天我喝醉了酒,在路邊對你一見鐘情。”

宴修赫的眼角眉梢都是溫柔,“那你知道我這輩子最慶幸的事是什麽嗎?”

我搖頭,好奇問:“是什麽?”

宴修赫輕吻了我的唇,“就是那天你喝醉了酒,在路邊對我一見鐘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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