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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洛離轉頭看了眼陸吾，它已經吓的跳到房梁上去了，還一直舉着腫了的貓爪跟她晃，仿佛在提醒她別忘了還欠自己的。

她嘆了嘆氣，問道：“是什麽樣的白貓？它是妖怪嗎？”

男子隔着門板笑了笑，“并非妖怪，只是一只牙尖嘴利的靈貓，耳朵厚厚的，毛色雪白，只頭頂有一撮黑，還有些胖。”

洛離擡眸瞧着陸吾，故意拖着長音道：“這樣啊…有沒有見到它呢？我想想…它犯了什麽錯嗎？”

男子輕咳道：“它日日抓老鼠送給膽小的師姐妹，近日更諷刺雲淩師兄是瞎子，雲淩師兄方才說要抓它煉丹。”

煉丹？！

陸吾的毛整個炸了起來，一下子從梁上跳了下來，将整個門板都撲倒了，直罵道：“雲淩那瞎子膽子愈發大了！膽敢抓我去煉丹？他哪兒呢？！”

說着，飛一般地速度跳上房梁逃走了。

被壓在門板下的男子掀開門板爬起來，拂了拂身上的灰，看着洛離尴尬地笑了笑：“姑…姑娘見笑了，陸吾一向就是這個樣子，希望它沒唐突了姑娘t，我們這就去抓它回來…”

昆侖的山風很大，沒了門板，寒風吹着雪呼呼地往裏刮。

洛離搓着手，哆哆嗦嗦地跑上去拉住那男子，“等…等一等，你們抓住它，不會真的要用它去煉丹吧？雲淩師兄去月洲求藥，那藥就在我身上，若是我能治好他的眼疾，就…就放過陸吾這一次好不好？”

其實洛離知道，即便她不為陸吾求情，這些昆侖弟子也不會真的拿陸吾去煉丹的。按照仙門的規矩，沒有殺生的生靈是不能無端被判為妖族的，方才這弟子稱陸吾是靈貓而非妖貓，便可知陸吾從未害人過，他們不能處死。

她這樣柔怯怯地跟這弟子如此說，是她知道，無論什麽樣的人，對這等溫柔善良的姑娘都是最不設防的，眼下她需要他信任她，只有這樣她才能靠近雲淩的藥。

果然，那弟子看着洛離，下意識笑着答應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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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離親自為雲淩熬了藥，端着藥爐往雲淩住處“玉京峰”去。

沿着昆侖後山的陡坡往上走，一路上也沒個人煙，若是藥爐裏的火還能暖暖身，洛離真真是被風雪凍僵住了。

及至到了玉京峰，諾大的院子空無一人，燈幢裏晃着燭火，實在有些冷清。

雖然之前已聽聞玉京峰只有雲淩和他師父長月仙師兩個人住着，但洛離第一次來，還是有些意外。

夜色已深，四周一片寂靜。

洛離端着藥爐輕手輕腳地走到東向的高屋門前，屈起手指，正欲敲門，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可惜，你若是不來，還可多留你一些時日。”

洛離一驚，胸口砰砰直跳，藏着藥爐驀地轉身看去，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仙風道骨的男子，只是深夜裏穿着一身白衣，顯得有些駭人。

“您是…雲淩的師父長月仙師嗎？洛淩府洛離，見過長月仙師。”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是雲淩的師父，但姑娘這聲仙師…恕在下承受不起。姑娘既然已被洛淩府趕了出來，再以洛淩府自稱，也有些不合适吧？”

洛離眼裏的光微微黯了下去，微頓片刻，緩緩道：“我只是來送藥的。”

長月撚須道：“仙門世家子弟之中，雲淩可堪為當代翹楚，尋常仙門少主見到他，亦會稱他一句雲淩仙君。至于那藥，你往那裏面放了些什麽東西，你心裏清楚。”

洛離料定他許是看見自己在來的路上，往藥中加了幾滴自己的血，誤會了，忙解釋道：“我是往裏面加了東西，那是因為我的真身是…”

長月打斷她道：“我不是你師父，你不需要告訴我你的真身。我既然沒有立刻将你打出昆侖，便是知道你所加之物的效用。你現在有兩條路，要麽砸了你的藥，你可以進去等雲淩，要麽你留下藥，然後立刻離開昆侖。”

“什麽？”

洛離一怔，緩問道：“仙長既然知道此藥何用，為何還要趕我離開？”

長月看着洛離，略略打量了一番，淡漠地說道：“姑娘于有些人而言，是稀世罕見的珍寶，但于雲淩而言…恕我直言，是負擔和拖累。”

玉京峰頂，凜風呼嘯而過，刺得人骨頭生疼。

長月仙師見洛離護着藥爐不動，少頃，笑了笑：“姑娘或許聽過其他弟子們的玩笑話，說你是雲淩唯一一個帶回昆侖的人，如果姑娘是因此心存幻想，我勸姑娘還是早日認清現實為妙。”

“你非地洲仙族，地洲修行之法與月洲相反，你來到地洲，若不在一月之內得地洲仙族傳授內功修行法門，定會靈氣爆體而亡。雲淩帶你回來，只是不想見你枉死。”

洛離神情微怔，提着小心翼翼護在懷裏兩個時辰的藥爐，站在古樸巍峨的長廊下，感覺前所未有的無助。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做什麽都是錯，做什麽都惹人厭煩。她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她只是想幫雲淩治好眼疾，難道這也有錯嗎？

這樣大的地洲，除了雲淩她一個也不認識，要她立刻離開，她又能去哪呢？離開這兒，她回不去月洲，又不會地洲仙族修煉內功之法，難道就要等死嗎？

然而洛離還是毫不猶豫地将藥爐留下了，長月的言辭、神态，樣樣都讓她想起了月洲的那些族人，所以她寧可出去做一個乞丐，寧可死，也絕不會向他搖尾乞憐。

長月望着二話不說轉身離開的洛離，微微有些意外，他以為，她即便是答應離開，也會求自己讓她多留一日，或是給她些什麽東西傍身，她這樣倔傲的樣子倒讓他突然想起了當年堯山靈族的一個故人。

良久，長月回過神，發現洛離早已走遠了，猶豫了片刻，立即尋來陸吾，喚他給洛離送去一樣東西。

陸吾頂着夜色奮力地跑，幾乎直到天明，才在昆侖山山腳下尋見洛離。

洛離接過它給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卷記載着七大仙門世家本宗位置的地圖。

陸吾趴在地上直喘粗氣：“你別看不上它，這種東西，輕易不會給的！”

洛離明白陸吾的話，除本族子弟外，仙門世家一向只招收靈根奇絕的外族弟子，為防大量求仙問道的凡人叨擾，本宗地址一向不外傳。

可是想起方才長月的話，洛離：“我實在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如果他認為我是雲淩修行的阻礙，為何又送這樣一卷地圖，讓我不至于全無去處？如果他相信我能夠修得正果，為何又不肯将我留在昆侖？”

陸吾不以為意，“那老胡子一向如此，不準任何人随便私下與雲淩接觸，你不必往心裏去。”

洛離蹙眉聽着，将信将疑。

陸吾歇了半晌，體力恢複了些，見洛離低着頭一直不言語，便跳到她身上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皺眉頭不好看？一共就活一次，有什麽痛快不痛快的，想說就說出來呗！你現在已經不在從前的地方了，若是還和以前一樣活，那你出來幹什麽？你肯滴血給雲淩治眼疾，放心吧，以後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有我罩着你！”

洛離心頭一暖，輕輕摸了摸陸吾的背毛，笑嘆道：“也是，多思無益，現在最重要的是得活下去。”

陸吾叼住她手裏的地圖，攤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問道：“這六家仙門你想去哪？按距離算，最近的是青城山，最遠的是長留。對了，青丘那裏聽說景色很美，碧山也不錯，幾十個少主都很風流…”

洛離的眼神在七個地名上一一滑過，“名字倒是都很好聽，但我想去人家也未必收我呀！要不…看天意吧！”

她無法決斷，索性閉着眼睛轉了三圈，随手一指，睜眼一看，正指向地圖上中間的幾個大字：“雲夢——堯山。”

***

地洲的仙族都住在高聳的仙山之上，堯山自然也不例外。

陸吾離開昆侖，只能短暫禦劍三日，故而将洛離送到堯山山下後便得立即折返。

洛離帶着昆侖長月仙上送的地圖，徒步爬到堯山山頂，足足用了半日。

堯山山門外，兩個守靈的弟子遠遠見她爬石梯上來，雖有些意外，但還是笑着送給她一顆靈果，道：“辛苦姑娘爬上山了，只是堯山一向不收外人，不過姑娘既能尋到路來，究竟也算是有緣人，這顆靈果服之可補三日體力，姑娘收下，便請回吧。”

洛離累得滿頭大汗，一聽這話忙解釋道：“二位大哥，我有昆侖仙長所贈信物，是她推薦我來的。”

兩名侍靈接過她遞過來的地圖，仔細看了一番，一時倒真有些拿不準了。

雖然這少女未帶其他信物，但這繪圖的羊皮上有昆侖印記，是做不得假的。

二人相視一望，語氣緩和了許多：“姑娘既持昆侖之物，我們本不該多加攔阻，但堯山聖地靈氣充沛，一向被邪魔歪道觊觎，還請姑娘見諒。眼下我們雖不可答應将姑娘收入門中，但可替姑娘入內通禀，請王女定奪。”

洛離點點頭，心裏卻也有些打鼓。

雲淩的師父雖然贈她地圖，卻并未說過做她保人。

但她與那位王女又無過節，應該…不會有比現下還差的境遇了吧？

不想那靈侍手捧地圖才一轉身，迎面便碰上了身穿茱萸紋白衫的少年。

二位靈侍連忙俯首相拜，“雲淩仙君。”

洛離心一驚，雖然他衣着與那日不同，氣色也略寡淡，但…這不是雲淩嗎？！

只是這位雲淩仙上似乎沒認出她來，徑直越過她而去。

洛離忙攔道：“雲淩仙君，是我呀！小藥靈呀！”

雲淩側眸撇了她一眼，抽回自己衣袖，眉頭微緊。

二位靈侍神色一頓，也上前道：“雲淩仙上，這位姑娘拿着昆侖的地圖上有您師父長月仙師的印鑒，她不是您師父保送來堯山修行的嗎？”

雲淩淡漠地答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