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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

回堯山的路上，雲淩直覺感到洛離與從前有些不同了。一別數月，或許是海族的酷刑折磨了她？

她這次失蹤與上次一樣，沒有一絲音迅，堯山和青城山用了許多尋人之法，但在陸地上完全尋不到她的氣息。若不是不久前梅厭天遣人送來龍珠，堯山許多人都認為她已經死了。

雲淩側眸看向洛離，淡問道：“你…不想回堯山？”

洛離看着遠方，緩道：“想回。”

想回，只是沒由來的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她的語氣有些疏離，雲淩蹙了蹙眉，又道：“你若是擔心青鸾，不如與她一同離開堯山。”

“離開堯山？”

洛離回過神，反問道：“去哪？青城山？我可以去，那青鸾呢？先不論大祭司和長老們能不能允許她入門，只要她再踏進青城山，那就是讓堯山在八大仙族面前顏面掃地，讓眉茗嬌名譽掃地，他們會接受這個結果嗎？就算他們接受，那你可有考慮過青鸾？她這樣被堯山掃地出門，日後如何立足？她要靠江瓊的維護過一世嗎？人一生有許多重要的事，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青鸾絕不會自毀前程。”

雲淩頓了頓，“沒有青城山，你們可以來…”

洛離打斷他道：“你是想說昆侖山嗎？若我與昆侖有緣，貴派昆侖仙師便不會贈我地圖讓我去堯山了。雲淩君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想被拒絕第二次。”

雲淩微愣，良久無言。

她是在介意上次青城山的拒絕嗎？她失蹤這麽久，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她從前活潑又靈動，為何今日對着自己，竟多一個微笑都沒有？

達裏城位于北海溟附近，距離堯山頗有一段距離，他們直飛了一整日方到。

堯山聖地外，弟子們依舊禦着劍井然有序的出出進進，有識得她的見她回來皆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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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值守的是上次與洛離在試煉時修好的胖修萬自然，他看見洛離先是一愣，然後忙跑上前問道：“師妹，你還好嗎，我聽說梅厭天兇殘好鬥，他有沒有把你怎麽樣啊？”

雲淩側眸盯着她，

洛離淡淡一笑：“沒有，我沒受傷。青鸾在哪，她怎麽樣了？”

萬自然道：“你失蹤這麽久怎麽一回來就問她啊！我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準備明日早課吧！最近女帝一直在山裏，說不準你可以與王女一同受女帝傳術呢！”

萬自然這話明顯是不想讓她參與此事，可洛離現在才不在乎能不能得女帝授課，只想先将青鸾救出來！

洛離急道：“你若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青鸾到底怎麽樣了！別的我現在都不在意！”

萬自然看看雲淩，又看看洛離，嘆道：“她…和陽峰前幾日內審，我聽說她承認了私情，王女十分氣憤，又與她關系一向不好，便命人把她關進了水牢。”

洛離一驚：“水牢？宋承逸呢！”

萬自然點點頭：“我也知道不該關入水牢，但成逸師兄在碧山辦事未歸，王女要求把她關入水牢，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洛離不再多言，轉身向和陽峰水牢方向走去。

雲淩想要攔她，但想想也勸不住，便由着她去。

萬自然看着洛離的背影長嘆道：“阿離還有心思關心她，自身都難保了…”

雲淩看向萬自然，“為何？”

萬自然道：“阿離本是前途無量的女帝首徒，王女那樣的人，再不喜歡也給她三分薄面，可是她現在被梅厭天擄走了一年，發生了什麽事誰也不知道，她日後怎麽立足呢？”

雲淩緊了緊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着萬自然。

萬自然忙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幾大仙宗都是這麽議論的！我們堯山雖然女子為尊，但碧山、槐江山、鳳族、那些老古董可不是這樣想！說起來這事也有雲淩君你的功勞呀，本來幾大仙宗裏認識阿離師妹的人不多，我們關起門來慢慢找就是了，可是你着急呀，去仙君宴上當衆責問和陽長老，這事能不傳出去嗎？”

萬自然越說越陰陽怪氣，他心思簡單，阿離師妹說沒發生什麽他就信，只是他一想到即将到來的腥風血雨，就忍不住怨怪這位雲淩君多事！不都說他一向清冷寡淡不管閑事的嗎？怎麽一出手就這樣害人不淺！

雲淩孤身站在院中許久，周遭時有路過的修士拜他，他卻全然充耳不聞，令人猜不透情緒。

*

和陽峰水牢。

洛離好說歹說，把守的師姐才放她進去看看青鸾，但也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洛離快步走進水牢，看見青鸾，心頭驀地一震。

青鸾雙手被鐵鏈吊着，膝蓋以下都在水裏泡着，身上雖未見明顯傷口，但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的幾乎要暈倒。

洛離急慌慌跑過去扶住青鸾，暖聲道：“對不起，對不起，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只顧着自己逍遙，你一個人t在這受苦，是我對不起你。”

青鸾斷斷續續道：“你說…說什麽屁話，我…我自己的…決定，與你有什麽關系？倒是你，梅…梅厭天沒把你怎麽樣吧？”

洛離搖搖頭，沒把自己被打斷一條腿的事告訴她，只說：“他對我挺好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青鸾緩道：“挺好…好的，有人護…護着你，我就放心了。”

洛離鼻子泛酸，急切道：“不許說喪氣話！你可是有金丹修為的，怎麽泡個水就能讓你這麽虛弱嗎！”

青鸾：“這可不是…不是普通的水牢，我師父用龍骨設陣…壓制了我的法力，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你空靈根都不覺…覺得這水冷，可我覺得冰冷刺骨。”

洛離：“和陽長老好歹也是你的師父，你這樣罕見的奇才，他這樣折磨你，一點都不心疼嗎！”

青鸾：“他讓我給眉茗嬌道歉，我不…不想跟她認錯，我有…有什麽錯？”

洛離：“可眉茗嬌與江瓊到底是有婚約的，你們…”

青鸾：“婚約不是他想要的！他找眉茗嬌說過幾次解除婚約，是眉茗嬌咬定不肯！”

洛離：“可你這樣值得嗎？你知不知道這樣你會自毀前程！”

青鸾兀自苦笑了起來：“前程…我有什麽前程？從一開始，我就是你的附屬品…”

洛離忙解釋道：“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我們說過…”

青鸾打斷她道：“說過什麽通通不作數，我嫉妒你，我看見他們都待你比我好，我嫉妒你，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洛離一愣，看守的師姐卻已經走進來拉她離開，“王女很快就到了，阿離師妹你快些走吧，若被王女看到我偷偷放你進來可不好。你記得回去給我做炙豆腐啊！”

青鸾閉上了眼，當真再不看她。

洛離心頭酸楚，神情落寞，渾渾噩噩的被師姐拉着走了出去。

她回來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女帝和幾大長老的耳裏，晚膳過，她奉命來到主峰大殿回禀。

和陽長老率先發問：“你這麽多天都在龍宮和梅厭天在一起？為什麽不給堯山傳信，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嗎？”

洛離想起虛弱的青鸾就對和陽氣不打一處來，便頂撞道：“和陽師叔既說了我和梅厭天在一起，那還問什麽？海底是我想出來就能出來的嗎？再說我就算傳信又有什麽用，和陽長老能到龍宮去救我嗎？就算和陽長老去了，海底有龍族法力壓制，和陽長老使得了法術嗎？”

和陽怒意橫生，拍桌而起，“你居然敢這樣忤逆尊長！來人，傳杖刑！”

洛離盯着和陽冷笑道：“和陽峰是不是掌管刑罰的時日太久了，給了和陽長老一種錯覺，什麽人你都可以随便打，什麽人都可以随便罰！你別忘了，青鸾是你和陽峰的人，我可不是！”

青葉見勢忙勸道：“和陽師兄，我知道你這幾日為了青鸾的事頭疼，但也沒必要遷怒到阿離身上來，她畢竟對此事毫不知情！至于她和龍太子的事，就交給女帝來處理吧！”

青葉一貫是個老好人，心腸軟，洛離不想與她起龃龉。

女帝高坐在上啖茶，未置可否。

眉茗嬌道：“洛離，我知道你和青鸾要好，但你和我才是以後繼承堯山的人！你只要接受母後的安排，日後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堯山主峰長老，何必為個青鸾自毀前程？”

洛離笑道：“王女說笑了，做主峰長老也得把現在四位長老熬死了才行，我自認沒這個本事。”

眉茗嬌氣道：“你！我看在幽潭裏一同受刑的那些情分上才替你打算，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還出口傷人！”

洛離反問道：“我說幾句話你們就受不了，青鸾就受得了水牢寒氣嗎？你們明明知道她主修的是火靈！你們居心何在！”

和陽怒道：“是她僭越在先！兩大仙宗聯姻是何等重要的決定，你們以為随便一句個人感情，說取消就取消的嗎？就江瓊那個柔弱的性子，難道阿嬌就喜歡他了嗎？可為了兩族大義，我們堯山都忍了，他們青城山憑什麽不願意！”

洛離：“好，青鸾在明知他們有婚約的情況下與江瓊來往，是她不對，那麽請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她？”

和陽：“你與水臨君關系密切，你去尋水臨君，只要青城山答應日後江瓊再不見青鸾，我們堯山便息事寧人。”

洛離：“和陽師叔，我問的是如何處置青鸾，不是如何處置兩宗關系！”

女帝驀地開口道：“你若是答應師父一事，青鸾即刻可以從水牢出來。”

洛離：“何事？”

女帝：“眼下還不到時機，但不會害你性命，也不會有違道義。”

洛離垂下眸猶豫了一刻，她雖然入山已有幾年，但女帝忙碌，得她授業少之又少，她對這位師父并不了解。但即便是如此，她終究是自己師父，若是尋常要求，只要她開口了洛離也不會拒絕。然而眼下她以青鸾性命相逼，她要自己做的事，一定十分艱難且非她不可。

她想拒絕，但想起水牢裏青鸾蒼白的臉色，她沒有辦法拒絕。

“好，我答應你。”

女帝微微颔首，看向她道：“擊掌為誓。”

洛離毫不猶豫的站起身，走向女帝，與她三擊掌。

其餘人好似早知道會如此，女帝命和陽立即将青鸾放出，誰也沒有再多言一句。

只是青鸾雖然是天賦奇絕的天靈根，但被龍骨壓制了幾日，受了許多寒氣，真身受損，昏迷不醒了好幾日。

洛離請托了三四位師姐來看，都說青鸾性命垂危，但寒氣太重，恐怕未必能醒來。

洛離用自己的血入藥，也只能勉強吊住她的命。她給青城山去信，可一封封信全都石沉大海。

第九日，青鸾仍然昏迷不醒，洛離摸着她虛若游絲的脈息，心裏的急切變得越來越慌，青鸾是她第一個朋友，是她第一個把心交出去的人，她最信任的人，她不想她就這樣死了。

可是整個堯山沒有人關心青鸾的死活，就連藥房都尋着借口，三日只送一日的藥來。洛離又急又氣，每日守着青鸾，忍不住想道若是梅厭天在，他是龍族太子，說不定會有治愈青鸾的辦法。

可她一想起梅厭天，又心生畏懼。

第十五日，青鸾的身體已由冰涼變成寒冷，整個人身體僵直，如同被冰封一樣。

洛離急得将自己法力都輸給青鸾，可是她法力太低，這簡直是石牛入海。她哭着給青鸾喂藥，可是青鸾的嘴唇緊緊閉着，一滴也喂不進去。

她慌了，手忙腳亂的搓青鸾的手腳，給她蓋五六條被子，屋子裏擺滿火盆，甚至還在屋子裏設了困靈的結界，她怕一旦青鸾的魂魄離體，她就再也見不到青鸾了。

青鸾又熬過了一日，但夜半子時，她忽然沒了氣息。

洛離心神俱震，五內如焚，緊緊把青鸾抱在懷裏痛苦哭求，誰能來幫幫她，誰能救救青鸾，只要能救活青鸾，她什麽條件都答應，她只想要青鸾活着，活着而已。

為什麽，為什麽普通人活着就這麽難！

屋門驀地開了，卷起一陣冷風。

洛離輕輕将青鸾放下，急忙跑去關門，卻倏爾看見梅厭天白衣似雪，銀發飄揚，踏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