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害怕, 這似乎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黎羚出道至今,其實沒有真的怕過什麽人。
怕沒有用, 怕不會解決問題。她很清楚這一點。
不過,女演員擡起頭,望着面前的年輕男人,忍不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導演,你這樣就讓我很害怕了。”她誠心實意地說道。
“是嗎。”金靜堯沒什麽表情地,“還以為你誰都不怕。”
明明語氣如此平靜,就是有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黎羚讪笑起來。她聽出興師問罪的意味,知道他還是在耿耿于懷于之前自己頂撞的話。
說實話,她也覺得自己挺過分的。
能怎麽辦, 原地滑跪吧。
沒想到她沒來得及跪, 金大導演先彎下腰,動作十分自然地, 幫她把拍戲時弄得皺巴巴的衣角重新捋平。
化妝師守在一旁, 正打算上前來幫女主角補妝。金靜堯又轉過身,從對方手中拿過了粉撲。
黎羚:?
是不是玩太大了,她有點懵地看着他,不知該說“謝謝導演”還是“大可不必”。
錯失良機, 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年輕男人更進一步地俯下身來。
視線冷靜且條理清晰地, 落在她的臉上。
“傻看着幹什麽。”他不是很耐煩地說,“閉眼。”
黎羚說:“導演, 你這樣真的很吓人。”
金靜堯:“嘴巴也閉上。”
“……好的導演。”
黑暗剝奪了視覺,卻放大了其他感官,比如聽覺和觸感。
因此, 黎羚能夠清楚地感知到,輕柔的指腹是如何碰到她的眼皮。
指腹移開, 再貼回來。
睫毛動了動,随着他的移動,不由自主的發顫,像戰栗的、難以動彈的閃蝶。
陌生的、溫熱的手指,緩慢地貼着她的鼻梁,顴骨,再到下颌。
細碎的蝶翼,也就跟随着這只手,一路撒下簌簌的、發着光的磷粉。
将她的面龐,變成一座寂靜的夜間花園。
不知為何,在這樣幾近詭異的溫柔裏,黎羚心中竟生出一種隐秘的悚然。
她還記得在不久以前,金靜堯還是一個肢體接觸障礙如此嚴重的社恐小導演。
她把他堵進洗手間裏的時候,他多不自然,簡直連頭都不敢擡。
他哪敢碰她的臉。
而現在。
他學得這麽快,簡直可以殺-死老師了。
一個男人幫女人化妝,本來就是一件暧-昧至極的事,就如同在實現一種隐秘的皮格馬利翁情結。他要雕塑她,描畫她,“完成”她。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黎羚想起在他們争吵的那個晚上,她故意握住了他的手。
她自以為肢體接觸就是他的死穴。
或許……這就是他的回敬。
他在向她示威。
他已經徹底不怕她了。
就在這時,黎羚突然聽到攝影師說:“導演,我拍好了。”
金靜堯:“嗯。”
他毫不留戀地站起身。
黎羚:?
她有些疑惑地睜開眼,正好對上了一只巨大的鏡頭。
攝影師熱心地幫她解釋:“導演說剛才那條沒拍好,正好補個鏡頭。”
黎羚:“這樣啊。”
她竟然松了一口氣,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完全只是為了做戲的金大導演,機器一關,立刻拔刷無情,甚至妝都只畫了一半。
黎羚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半邊臉完美,另一半臉妝容斑駁。
她轉過頭含恨對化妝師說:“說好你們導演有強迫症呢。”
化妝師一臉崇拜:“是呀!您看這一邊畫了一邊沒畫,多對稱呀!簡直黃金比例!不愧是導演!”
黎羚:“……”
-
曠日持久的拍攝。
一整天,他們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
從日出到日落,周竟始終陪在阿玲身邊,幫她做好一切。連她去廁所,都要親自将她抱到馬桶上。
光線昏暗的t浴室裏,阿玲冷冷地看着他:“你幹脆幫我把褲子也脫-了吧?”
周竟還真的半跪到了地上,膝蓋貼着冰冷的瓷磚,上半身幾乎壓住了她空蕩蕩的褲管。
還沒有碰到她,就被阿玲狠狠揪住了頭發,尖叫道:“滾出去!”
他依然很順從,沒什麽表情地站起身。
甚至起身前像一條溫馴的狗,蹭了蹭她的手掌。
阿玲再一次罵他“惡心”。
鏡子裏,男人眼皮下斂,低垂的視線織成一片沉沉灰霧。
五分鐘後,他又走進浴室裏,抱着她動作細致地洗手,再将她抱出去。
和以往不同,這一天他們用的大多數是長鏡頭,固定機位。沒有人喊卡,就繼續拍下去,仿佛一出永遠不會停的舞臺劇。
黎羚拍到後來也有些恍惚。
因為腳踝受傷、坐了幾天輪椅,她才親身體驗到了身為“阿玲”活在這個世界上,竟有那樣多的掣肘。
好像整個世界都變成一個巨大的路障,而她只有一條腿、一輛冒着黑氣的老爺車,寸步難行。
但在周竟的地下室裏,一切又變得容易,像一個輕飄飄的泡沫。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周竟就是她的手、她的腳,她的眼睛。
金靜堯的表演也太自然,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
戲外他甚至不肯幫黎羚化完妝,戲內卻是這樣的耐心細致、體貼入微。很多劇本裏不曾提及的細節,也都一一表演出來。
黎羚起先還能勻出功夫來欣賞對方的演技,後來就被他帶得入戲很深了。
整間屋子都是攝影機,許多工作人員緊張地站在鏡頭外。但他的眼睛裏永遠都只有她。
她被拘在他的視線裏,如同一只輕飄飄的風筝。她不需要雙腿,無拘無束地飛在天上,只要他不放開手,就能永遠享受安全的自由。
黃昏時分,周竟做好了晚飯,端到餐桌上。
阿玲鬧脾氣不肯來吃,他就将碗端到了床邊,将她抱在懷裏,一口一口地喂她。
拇指輕輕摩挲嘴唇,很溫柔的動作。
盡管眼神憤怒,阿玲的身體卻已形成條件反射,她無聲地張開嘴。
勺子撬開潔白的牙齒。
被他吹好的粥,溫軟地滑下她的咽喉。好像連他的氣息,她也一并咽下。
她這麽乖,他應當很滿意。手掌滿意地撫摸她的脊背,一路向上,幫她拭去後頸的汗水。像在縫合一只破舊不堪的洋娃娃。
黎羚回憶起幾天前的飯局,她到最後也沒有碰過的那一碗冷掉的白粥。
現在阿玲替她喝了。
無論如何,自己到底還是要接受他施予的一切。
金澄澄的夕陽落進房間,令相擁的兩人也墜入一片金海。
她擡起眼。年輕男人看她的眼神還是平靜的,沒有欲-望,不帶有任何的情-色意味。
可是他對待她,又是這樣細致、溫柔、耐心。溫柔得具有侵-占性,幾乎令人毛骨悚然。
她在進食。
還是她也在被無盡的海吞下。
-
這一條拍完,黎羚立刻從金靜堯的懷裏掙開。
兩位演員還沒有說什麽,反而是副導演有些疑惑地問:“黎老師,阿玲已經愛上了周竟嗎?”
黎羚吓了一跳,問他為什麽會這樣想。
副導演說:“就是覺得她好像太乖了。以阿玲的性格,周竟硬是要逼她喝粥,她又不想喝,難道他們倆不應該鬧起來?”
“不會的。”黎羚說,“已經鬧不起來了。”
“為什麽?”
她看了一眼已經起身離開的金靜堯,像學生在給老師交作業的語氣:“因為阿玲怕他。”
她突然理解了“怕”的含義。
如果有一個人,從身到心,都能夠将她掌控。
甚至于掌握她的胃,她的喉舌。
能夠給她安全感,也可以随時抽身而去。
她怎麽可能會不怕他。
副導演恍然:“原來如此,在這個階段,阿玲對周竟的感情是害怕。”
“那她什麽時候會愛上他呢?”他又問。
黎羚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
副導演嘆了口氣,說:“好吧,周竟還是要加油啊。”
他又翻了一眼劇本,有些惆悵地說:“我還以為這部戲拍到這裏,他們倆的吻戲應該是水到渠成呢。”
攝影師經過:“什麽?終于要拍吻戲了?”
他興奮地搓手:“太好了,終于拍到這裏了!”
-
是的,通告單上,馬上就要拍到阿玲和周竟的第一場吻戲了。
說起來也很諷刺,一連幾天,女演員和導演的關系不曾破冰,阿玲和周竟之間卻越來越親密。
鏡頭是很直白的,以這樣的狀态開機,可能他們第一個鏡頭都過不了。
黎羚還是想找金靜堯道歉,但他并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如果不是黎羚清楚對方的工作狂性格,簡直以為對方在刻意躲她。
不過,或許也不單單只是為了這場戲。
無論如何,在黎羚生平所遇到的導演裏,金靜堯已經是絕無僅有的大好人。
她受了傷,他送她去醫院。她被人潑髒水,他默默找公關。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遇到麻煩,不必親自沖鋒陷陣,還有人會幫自己擋在前面。
這是安全感嗎。可是這樣陌生的安全感,幾乎讓她生出一種困惑與惶恐。
黎羚忍不住打開微博。
上次和9787532754335的聊天還是在上次。
她許久沒有看他們的對話框,并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9787532754335每天晚上都在給她發星空的照片。
很持之以恒。很暖心。
只是由于照片拍得實在太好、太高清,很難相信其中有哪怕一張是他自己拍的。
大概都是百度找的吧。
也可能是今日頭條,聽說中老年人都更愛今日頭條。
無論如何,也很是讓人感動了。
黎羚:[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對于這種沒有營養的表情包,9787532754335一般是不回的。
黎羚又問:“你有沒有看秦易的直播?”
9787532754335秒回:“秦易是誰。”
很令人安心的回答。
也是,中老年人肯定不翻牆,更不上外網。
黎羚:“沒事,不重要的人。”
她想了想,繼續說:“我就是想跟你說,無論他在網上說了什麽,都是胡編亂造的,你不要相信。”
9787532754335:“嗯。”
9787532754335:“我相信你。”
黎羚快哭了。
真的好愛自己的粉絲。
9787532754335:“最近拍戲還順利嗎。”
黎羚突然有些心虛。
在她的印象裏,9787532754335一直都是一個性格比較古板保守的人。
甚至連她拍戲穿少了都要念叨半天。
不知道他對于自己的偶像要拍吻戲會怎麽看。
她試探地說:“有點緊張。”
“可能馬上要拍一些尺度比較大的戲了。”
9787532754335:“加油。”
“這些都是演員應該做出的犧牲,我相信你。”
黎羚:?
被盜號了吧兄弟。
就在這時,工作間的門開了。主創團隊們伸着懶腰走出來,歡呼下班。
通常來說,金大導演都會再加班一會兒。也就是說,他可能這會兒獨自在裏面。
機會來了。
黎羚跟其他人比了個“噓”的手勢,推着輪椅進去。
厚重的地毯吃下了輪椅滑動的聲音。她悄無聲息地站到了金靜堯背後。
其實她一直也很好奇,金大導演每天下班後坐在監視器前,到底是在看什麽,怎麽可以看這麽久。
匆匆一瞥,她似乎是看到一張放大到毫無美感可言的,自己的面部特寫。
?
有必要放得這麽大嗎,連臉上的絨毛都拍出來了。
不及再細看,金靜堯已将屏幕關了。
“有事麽。”他面無表情地問她,又說,“不要亂看。”
黎羚深感莫名其妙,看個監視器,天經地義,怎麽就成了亂看。
火這麽大,想必是還沒對她消氣吧,建議喝點涼茶調理一下。
黎羚已經決定将涼茶和自用十元洗發水一起加購送給他,便十分乖巧地說:
“沒什麽,導演,就是想對您說聲謝謝。我打擾到你了嗎?如果你還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金靜堯盯着她看,并沒有過多評價她是不是打擾到自己了,只是語氣不善地問:“謝什麽。”
“就,秦易的事。”她說t,“對不起導演,給您添麻煩了。”
金靜堯:“你還知道很麻煩。”
行,拿上喬了。
還好黎羚早有準備,特意在微博上搜了一百八十條“向領導道歉小竅門”,并逐字背誦。
她口幹舌燥地說了許多,又說:“我昨天晚上也不該對您那些話,真的很沒有禮貌。對不起導演,我向您道歉。”
她心中較為忐忑,不知道對方是否接受了自己的歉意。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臉色還是這樣陰晴不定。
過了很久,無波無瀾的聲音才說:“還有呢。”
還有?
還能有什麽。
黎羚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您還不高興的話,也打我一巴掌?”
金靜堯冷冷地說:“我不是暴力狂。”
黎羚:“……”
懷疑他又在點她。到處都是證據。
她絞盡腦汁地思考:“還有……秦易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我才沒有跟那個老比登導演有過什麽,都是他狗眼看人髒。呸。”
趁機辱罵了前同事,爽。
現老板不為所動,不爽。
黎羚:“還有,不光他,我跟任何導演都沒有什麽……我拍戲至今,就沒有跟哪個導演有什麽。真的,導演,我這個人很有原則的,從來不跟圈內人亂搞男女關系。”
她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賭上自己全部職業生涯,料想金導演應該可以滿意了。
沒想到他有些陰陽怪氣地說:“跟圈外人就可以了。”
黎羚愣了一下,感覺這個問題是不是過于涉及隐私了,但還是品德很高地說:“不是,導演,電影都沒拍完呢,我哪有空想這些。”
她發誓,如果金靜堯敢問她“是不是電影拍完就有空想了”。
她一定恩将仇報,狠狠掐死他。(不是暴力狂)
金靜堯沒有這樣說。
他說的話比這更過分。
她還是低估他了。
“這部戲要打破你的原則了,很難受吧。”金大導演這樣問她。
最後一抹天光滑落,令年輕導演的面容如同暮色墜落後的平靜湖面。
陰影沿着湖面的漣漪向外漫湧,逐漸将她也浸吞。他的目光深邃得幾乎令人感到不适。
黎羚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麽原則。
她從來不跟導演有什麽。
現在快有了。
她馬上要跟導演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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