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起初，藤丸澪還無法理解兩面宿傩為什麽會把「學不好體術」和「不要出去」這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混合在一起。直到體術不精的她再三被兩面宿傩按在地面，然後整個人都被他打包丢進隔離外界的“幻術結界”……

“結界”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怪物，它們的存在是那麽的真實。不論是從張大嘴中發出的刺破耳膜尖銳之聲，還是劃破自己胳膊、生生扯下一長條血肉的攻擊……

而身處逼仄空間的她，除了迎面對敵，已避無可避！

身體與精神同時受到壓迫，藤丸澪這才後知後覺兩面宿傩話語中「出去」指的是什麽。

裏梅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藤丸澪，他冰冷的視線透過廚房窗口望向往日練習術式的區域。

那裏已經被中途歸來的宿傩大人設下了精準克制住範圍的「帳」。

他沒有見到藤丸澪多少天，這個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帳」就存在了多少天。

裏梅無法感知兩面宿傩設下的「帳」內之物，更也無法進入那個「帳」。

“裏梅，準備一下，明天出發。”

“是。”

——是外出的宿傩大人回來了。

就在兩面宿傩交代完裏梅的下一刻，原先設在練習區域的「帳」也驟然消失，露出裏面神情疲憊的藤丸澪。

“……”

裏梅沉默地看着站在那個地方的身影，面色冰冷。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宿傩大人那天去而複返就是為了給藤丸澪單獨安排訓練。

而她，也用自己的無數次死亡，成功換來了體術的精進。

裏梅沒有詢問藤丸澪「帳」內經歷，只是安靜地在給她準備的食物盒中多放了一塊糖。

“裏梅。”

看着熟悉的身影放下食盒就要離去，藤丸澪主動開口喊住了他。

聽到藤丸澪的聲音，裏梅這次沒有假裝聽不見，他“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詛咒好難看。”藤丸澪想了想，又補充道：“比那晚我們一起抓到的惡鬼……還要難看。”

藤丸澪一句看似抱怨的話語道出了她在「帳」內的遭遇，裏梅垂下眼眸，對于藤丸澪在「帳」內這一特定環境內能看到詛咒一事并不感到意外。

于是，聽完藤丸澪郁悶話語的裏梅又“嗯”了一聲。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室內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悶。

裏梅擡起頭，再次開口：“确實不好看。”

“恭喜你，終于掌握了體術。”

藤丸澪眨眨眼，看向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的裏梅，“謝謝……？”

“飯要趁熱吃，明天清晨我們就要出發離開這裏。”裏梅最後把離開的消息告訴完藤丸澪就轉身離去。

獨自待在部屋內的藤丸澪在裏梅離開後，默默地攤開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掌心憑空出現了烤魚。

一直以來，她都掩飾得很好，擡手「收走」裏梅送來的菜肴動作越來越熟練。她嘴裏咬着烤魚，配合着熱乎的米飯吃了個半飽，然後又攤開手心變出米飯和烤魚，直至完全吃飽才擱下碗筷。

然後「收走」多餘的飯碗與食物殘渣，端起碗筷前往廚房，将它們一一洗淨放好。

期間她又遇到了住在這座寝殿造的其他人類。

她們還是很怕她。看到她在廚房後就吓得不知所措，連維持原地站着的力氣都沒有，紛紛匍匐下來，額頭緊緊貼在地面。

藤丸澪住在這裏的時間不短，卻從未認真看到過她們的臉。

不過她也不好奇，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三步跳就翻出了宅邸——

第二天清晨，兩面宿傩和裏梅前後離開寝殿造正門，都沒有看到藤丸澪追上來。

從昨天下午開始，宅邸裏藤丸澪的氣息就逐漸變淡，到了第二天就徹底尋不出她曾經留在這裏的氣息。

“走了。”兩面宿傩雙手攏進寬大袖中，顯然已對某個時常擅自離隊人員适應了。

“是。”裏梅更是絲毫不擔心藤丸澪會不跟上來。

畢竟她是那麽的……

那麽的喜歡宿傩大人。

裏梅垂下眼眸，安靜地跟在兩面宿傩身後。

-

藤丸澪在宅邸裏感知到「鬼」氣息，毫不猶豫就翻出了宅邸，她想再抓第二只鬼測試體術水平。報以強烈想要知道自己體術已經到達何種水準想法的她，在傍晚時分深入了森林，然而鬼沒有抓到，還意外“撿”到了一個在森林裏迷路又身染鮮血的武士。

将人扛到山腳的獵戶家裏，藤丸澪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與寝殿造位置截然相反的山腳。

她跨過了這座高山嗎？

不……不是。

她是迷了路，走錯了下山方向。

藤丸澪掰着手指，有些不解自己的嗅覺為什麽出現判斷錯誤。她明明是循着熟悉的人類氣息前行，難道她真的如宿傩所言——

嗅覺壞掉了！？

發現自己走錯路，藤丸澪将重傷之人交給獵戶就馬上起身，想要離去。

光是想着清晨兩面宿傩就會離開宅邸，她就心不在焉。若是沒有趕上，那個脾氣惡劣的詛咒之王肯定也不會等她，錯過之後還想要再找到他，難度……

咦？好像也不算太大？

想到兩面宿傩現身區域必定不存在詛咒這一顯眼特點，藤丸澪一下子就安心了，她又轉過身，放棄離去，選擇陪在傷者身旁。

她起碼得要等到這個人脫離了生命危險再離開。

将房間借給藤丸澪的獵戶，家中只有他一人。

當看到藤丸澪背着重傷的武士找到他時，他二話不說就讓出家中空餘房間給她和受傷的武士。

他沒有詢問藤丸澪任何事情，包括藤丸澪放下傷者後明顯就要離開，卻又折返的狀況。他沉默地把藤丸澪需要的熱水放在房門口就轉身返回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後就再也不出來。

“謝謝。”藤丸澪隔着房門輕聲對獵物道了聲謝，然後拎起熱水返回木屋，帶上門開始小心翼翼幫武士處理傷口，掌心憑空變化出的醫療物品毫不停歇——

忙碌直至深夜，傷者那道從心髒位置一路撕扯到腹部的傷口才縫合結束、不再流血。

勉力将人從死亡懸崖邊拉回來，藤丸澪視線落在呼吸依舊微弱的武士身上，這才發現對方年紀看起來比自己此時的外貌年齡還要小。

擦拭幹淨滿是血污泥垢的臉，露出了即便是處于虛弱休眠的狀态，也透着淩厲銳氣的俊秀五官。

藤丸澪擡手探查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溫度，發現其體溫已經降下。

望着微弱呼吸逐漸變得有力的武士，藤丸澪松下一口氣。

此刻，天邊已經透出被寒露裹挾的微弱陽光，自然的光線填滿了光線不足的狹小房間。

也照亮了藤丸澪手背下在自然光線下透出漂亮紫色的發絲。

她眨了眨眼，默默地收起手，起身打開房門。感知完兩面宿傩離開宅邸後的前進方向，她邁開步伐，緊随而上。

早在柴間收拾物品的獵戶，不發一言望着如山中精靈一般輕盈離去的身影。

在藤丸澪離去後沒多久，被她救下的武士也睜開了雙眼，與身上銳利氣息毫不相符、溫柔似天邊高空的蔚藍色雙眼一瞬不瞬盯着推門而來的獵戶。

“是你救了我？”

獵戶聞言毫不猶豫搖頭，直面少年充斥戾氣的視線，他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驚慌神色，“救你的少女已經離開了。”

夜鬥一雙好看的眼微微睜大些許，語調近乎不可思議：“離開了？”

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類？救完人就走？

既沒有問他要診金，也沒有觀察他到蘇醒……

獵戶沒有應答夜鬥的驚詫反問，他留下敞開的門就彎腰背起自己的竹編筐，拿起鐮刀就邁步上山。

被獨留下在室內的夜鬥疑惑地瞪大雙眼。

——這個地方的人類……

是不是哪裏不對勁？

-

目标明确走在前方的兩面宿傩忽然停下腳步，他雙眼眨也不眨，面無表情看着使用木杖瞬移到自己前方的藤丸澪。

“哼。”不等藤丸澪開口，兩面宿傩率先冷哼出聲，緊接着道：“整晚都跟末等神明混在一起，身上全是他的臭味。”

「他」？

裏梅剛聽到「末等神明」時，并無任何反應，可當聽到後面定義明确的用詞後，不受克制地擡頭，臉上也露出了稍顯意外的表情。

——他很少從兩面宿傩口中聽到性別定義明确t的詞彙。

以往的宿傩大人都是用「那家夥」、「那些家夥」、「那些礙事的家夥」諸如此類詞彙定義未謀面，亦或是不重要沒必要放在心上的其他人。

現在宿傩大人竟然直接用了單數……及性別明确的詞彙來稱呼末等神明。

比起思緒細密、謹言慎行的裏梅，不太了解兩面宿傩的藤丸澪對此并無太大反應。聽完他語調古怪的話後，甚至沒有多想，微一點頭，輕聲應道：“原來不是普通人類武士，而是神明啊。”

可偏偏是這樣漫不經心的語句，成功撫平了兩面宿傩臨界怒意。他冷哼一聲，繼續邁步前行，從藤丸澪身邊經過時不發一言，後者也快速轉過身跟上他。

身着寬大衣袍的術士邁步前行時不經意帶起了微風，地面枯葉乘着這微小的風在術士的腳邊幅度極小翻了個身，輕聲細語落下秋末初冬的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