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夜晚，氣溫驟降。過沒有多久天空就紛紛揚揚飄起白色不透明、輕巧微小如剛被刀刃剮蹭下來碎小散冰的雪丸。它們又急又快，一層疊加一層從天而降，锲而不舍直至完全将地面上仍頑強挺立的綠意覆蓋只剩下白色。

四周低低的嘈雜聲忽然消失——

靜止不再降落的雪丸就像人界陰陽師應敵前常常設下的結界一般，搶先将這片大陸的綠意覆蓋其內緊緊護住，而後再以己之身靜候「未知」降臨。

藤丸澪是被凍醒的。

這是她在入冬後第一次感覺到冷。

裹在棉被中的腳趾被凍得蜷縮了一下，掌心當即變化出今天看到的厚實毛披，将臉埋進軟軟的毛中，藤丸澪發出舒服的喟嘆同時也聽到了窗外輕輕落下的聲音。

她将腦袋從舒服的軟毛中探起，視線落在透過窗戶紛紛灑灑倒出的細密影子。

她裹着被子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手裏還緊緊抱着一團毛披，邁出厚重的步伐緩緩來到窗口，克制對冷的不适伸出手輕輕推開窗戶——窗外一片漆黑的空間有序飄落着如她此刻手中毛披一樣輕柔的白色。

……好冷。

藤丸澪瑟縮了一下，疑惑地轉過視線，一眨不眨看着剛剛随一瞬風飄落到指尖後緩緩化成水滴之物。

“雪……”

下雪了。

-

“你最近……”

次日清晨，裏梅清掃完積雪，就看到走出部屋、差不多要将自己裹成一團雪獸的藤丸澪，他打量的視線苛刻上下一掃，皺眉問道：“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昨夜的雪不知道下了有多久，就如藤丸澪完全記不起自己昨夜站在窗外看雪看了有多久，也辨不清迷迷糊糊感到困意時……「主動」關上窗戶、躺入冰冷被窩的人到底是不是出于自我意識。

一切有關昨夜的記憶被籠上白霧，原本該清晰記住的畫面被模糊，真實與虛妄的界限逐漸變得暧昧不清。

她拉開門，入眼的是裏梅掃到角落認真堆積起來、如同新移植入庭院稀少罕見樹木一樣的積雪。

——昨晚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現在室外的氣溫就連裏梅開口說話都會伴随着一團暖和和、潮濕的霧氣。

藤丸澪眨了一下眼，先是好奇盯着裏梅的臉，随後才擡手搭在頭發微翹的頭頂，試圖将頭頂翹起的頭發按下去。

“現在呢？”

裏梅再次露出看豬的眼神，“別把當我蠢貨戲弄。”

“我真的長高了嗎？”藤丸澪對于自己長高的反應比裏梅還要感到驚奇，她張大漂亮的雙眼，亮晶晶地看着裏梅。

“可是裏梅看起來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啊。”

裏梅：“……”忽然不想跟她說話。

“裏梅？”得不到裏梅回應的藤丸澪再次呼喚他的名字。

“裏梅。”

忽然，兩面宿傩帶着些倦意的冰冷話語在兩人身後響起。

原本狀态神游天際的裏梅立刻墜落，單膝壓在冰冷地面，應答之聲一如既往的堅定：“是。”

“收拾出發。”

兩面宿傩交代裏梅時，目光不經意掃過一旁的藤丸澪，當對上她滿懷期待的眼神時，他什麽都沒說，一同以往的沉默轉身離去。

緊随其後離開庭院的是接收到兩面宿傩命令的裏梅。

他在兩面宿傩離去後起身，将手中掃帚放在廊下空層，馬上就前往寝殿主室收拾出行物品。

被單獨留下來的藤丸澪沉默地收起身上看起來累贅其實非常保暖的衣物，不動聲色換回往日行動便利的裝束。

兩面宿傩雖然是一名瘋狂愛好戰鬥的術士，但他同時也是一位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類。其所到達的每一個地方，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挑選最好。露宿荒野、吃糠咽菜絕對不可能。

這一奢侈用度，就連跟在他身旁的裏梅和藤丸澪也被納入标準，兩人不僅各有自己獨立的部屋，甚至還可以單獨要求廚房準備不同的食物，無論何時。

可即便藤丸澪待遇已與裏梅相同，兩面宿傩還是沒有像呼喚裏梅那樣正式喚過她的名字。

更沒有交代過她做任何事情。

就像藤丸澪也從未正式喊過兩面宿傩名字，認真、明确向他祈求過自己心願一樣。

“怎麽穿的那麽單薄？”裏梅收拾完東西出來，就看到站在廊下等待的藤丸澪。視線落在她的衣服上，裏梅不禁皺起眉，“不冷嗎？”

“調整好呼吸就不會。”藤丸澪看着自己說出口的話凝結成霧白色暖和氣體，“也就只有看着霧氣才會覺得真的好冷啊。”

忽然，注視着藤丸澪方向的裏梅雙眼微微睜大，藤丸澪還未察覺異常，就被從天而降的柔軟之物完全遮住視線，視線陷入一片黑暗，體觸的柔軟溫暖馬上就驅散了驟然變化的不安。

她伸手拉下頭頂之物，認出是何物後，表情茫然。很是不解自己收起來的白色毛披為何忽然從天而降。

“好不容易才長高這麽一點。”兩面宿傩嫌棄的聲音從藤丸澪腦袋上方響起，“穿上。”

給完藤丸澪毛披後，他再打量裏梅的裝束，略感滿意轉身，拉起遮住脖頸的圍脖。

“走了。”

兩面宿傩走在前方，後面跟着裏梅和藤丸澪。後者将自己完完整整包裹在厚實的毛披內，露出一顆腦袋好奇地打量裏梅。

“怎麽了？”裏梅受不住藤丸澪存在感過重的視線。

“我們去哪？”藤丸澪發現裏梅并沒有将物品全部「收拾」攜帶在身，而現在三人前往的方向也不是前日探查到的咒術師位置。

兩面宿傩要做什麽事交代的都是裏梅，雖然後者會視情況轉述事情與她，但也是在很偶爾的情況下。更多情況是即便她碰到兩面宿傩當場喊裏梅收拾東西出發，然後她跟着他們走了一路，也不知道最終目的地是要去哪。

裏梅小心翼翼擡頭望了眼前方的兩面宿傩，而後低頭輕聲回道：“去參加祭祀。”

說完又想起差點忘記的內容，補充道：“再順路采購過冬的木柴，食物調料。”

“咦？我們這是……出去玩嗎？”即便藤丸澪絲毫不覺得「玩」這個陌生詞彙與兩面宿傩有什麽聯系，或許是因為身上披着的厚實毛披為她提供溫暖的同時，也給她營造了輕松發揮想象的能力。

“也可以這麽理解。”

出乎意料，走在前方的兩面宿傩主動回應了讓裏梅感到難以回答的提問。

聽到兩面宿傩肯定的回答以及他話語中隐隐透出的笑意，藤丸澪微微彎起了嘴角，如紫藤花色的雙眸像是真正的花剛沾到晨露又恰好被溫柔的陽光映照一般、閃着純澈耀眼的光。

——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