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番外—蕭烈炎

番外—蕭烈炎

“殺了她, 殺了她！”

蕭烈炎的靈魂被困在斬神劍中，被迫和赤霄殘存的萬年大妖之力十二個時辰無止無休地厮殺。

赤霄已死，殘存的只是他的力量。

可是, 他蕭烈炎還活着。

窮奇之力保住了他的意識, 保住了他的魂魄。

可是，他還是被困在了斬神劍中。

那個賤女人！

那個混蛋！

那個王八蛋！

她從一開始就控制着他的半顆心, 她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他。

她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他。

他要殺了她, 不惜一切代價地殺了她。

巨大的仇恨支撐着蕭烈炎在與萬年大妖之力的對抗中不斷成長, 直到他徹底吞噬赤霄的力量，成為斬神劍唯一的主人。

真好。

在成功的這一刻，蕭烈炎笑了。

從今天開始他只有一個目标, 那就是殺了梨落。

可是，該死的, 那女人好強, 他怎麽都砍不死她，還被她踩在腳下羞辱。

而且, 她還罵他。

罵他妖性難訓。

簡直是太可恨了。

那麽多桀骜不馴的人，大家都是一個性格憑什麽就罵他一個人妖性難訓？

還有那個叫祈風的，什麽玩意兒。

他說的什麽？

誰是誰娘子？

他算什麽東西？

蕭烈炎在斬神劍內瘋狂沖撞，直到聽見梨落那句, 弑神, 屠魔, 誅妖。

新仇舊恨如同一股火, 忽然從胸腔內蹿起，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部燒毀。

他瘋了一樣的攻擊梨落, 瘋了一樣地殺她。

那顆完整的心仿佛都要被這巨大的憤怒撕裂了。

對，她說她要弑神, 屠魔，誅妖。

所以他是活該被她誅殺的妖，是她從來沒有猶豫過，也從來沒有後悔過，那個該死的邪惡的不被喜歡，只被她厭惡的妖。

從頭到尾她從來沒将他放在眼裏過。

蕭烈炎感覺自己很可悲。

哪怕是到此時此刻，聽見梨落說要和祈風談戀愛，仍舊心痛，仍舊恨不得殺了祈風。

他真的是沒救了。

明明說好的，他只是因為那半顆心才會愛她，才會聽命于她。

可是為什麽，那半顆心她明明還給他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無法抗拒地愛她呢？

這樣一顆心，真不如不要。

而且，她那麽會談戀愛，她那麽會哄人。

可是她從來沒哄過他。

一句軟話都沒對他說過。

因為她知道，她拿着他的半顆心，他永遠不會背叛她。

明明早知道了，直面真相的時候，還是難受得想哭。

可是，他現在是斬神劍了。

劍是不會流淚的。

那天。

姜慕竹和陳寂常大鬧天界。

她半跪在地上，魔氣靈氣全部外洩，一直在吐血吐血吐血。

蕭烈炎看着此時此刻，他只要稍稍動手就能殺掉的梨落，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要殺了她。

徹底了結這一顆令他厭惡的心。

殺了她吧。

這種可惡的女人。

對，殺了她。

叮。

他無法控制地擋住了三叉戟。

他暴烈地砍碎了戰神淩霄的神骨。

對，他恨她。

所以，梨落這種妖女，只能死在他手上。

在他的怨恨沒有消失之前，誰也不準殺了她。

後來，她和桀骜同歸于盡。

他知道她是在假死。

因為斬神劍是她的血養成的，他們之間有獨特的感應。

他能感應到她的存在，她的痛苦，她的心情。

就在他吶喊着仇恨叫嚣着要殺了她的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一樣。

最可悲的是。

直到他死在她手裏之後。

他才真的知道她真正的名字，看到她真正的長相，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但是她不懂他。

他們之間這種感應是單向的。

……

她生氣了。

從神廟出來，天地之間找不到她的時候。

蕭烈炎就知道她生氣了。

生氣他不聽話，放走了祈風。

可是，那一刻，聽到祈風問她有沒有一刻真心的時候，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想到自己死前問她，一點點動心都沒有嗎。

想到了那乞求她一點點憐憫的自己。

他通過感應在枉夕山找到了她。

可是一見面，就看到李渡風那個讨人厭的臉。

該死的李渡風。

什麽弟弟。

又沒有血緣關系，算什麽弟弟？

而且還做什麽瑤花餅，湯餅，就他能耐，就他會做？

被梨落踹走後，蕭烈炎又偷偷回來了，然後偷看李渡風做飯。

可是，他被該死的李渡風發現了。

李渡風打開窗戶，放他進來，包容地一笑，“想學啊？”

蕭烈炎傲嬌地閃了一下紅光。

“我t教你。”

李渡風聲音柔和，如同枉夕山的風那般溫柔。

李渡風一邊做一邊說起了許多他和姐姐小時候的事情。

真難以想象，現在的梨落，現在這個外表冷冰冰的梨落，以前居然會漫山遍野的跑，會鬧廟會，會大哭大鬧，像個…… 普通的女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梨落說的那個故事。

那個書生相公。

他真的吃醋了。

雖然那個人已經死去很久了。

那天，梨落說，她活得太久太久了，父母，兄弟，姐妹，親人，朋友，她都失去過了。

該死的。

蕭烈炎暗罵一聲，他絕對沒有心疼那個抛棄他的壞女人。

蕭烈炎讓李渡風将自己綁了起來，反正耍賴嘛，誰不會啊。

反正他不走，丢了他也不走。

他還沒殺了她報仇呢。

壞女人那麽強，只有待在她身邊才能找到機會真正報仇雪恨。

可是她又要死了。

說什麽要将命運的選擇權交還給人類。

他知道她什麽意思，但是為什麽要把自己活得這麽累呢？

輕松一點不好嗎？

人性這麽複雜東西，他一個妖真的不懂。

早知道祈風回天界後，會做出讓她傷心的事情，他當時一定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她真的是個很殘忍的女人。

她讓祈風挖出她的神骨和魔根。

将計就計，讓所有人相信她都死了。

她還說，“對不起，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因為，我始終對某個人心存愧疚。”

這句話，當局者迷的祈風聽不懂，但是他聽懂了。

後半句，‘我始終對某個人心存愧疚’是對他說的。

前半句是為了控制祈風，一步步逼迫祈風用月牙骨親手挖出她的神骨和魔根。

而後半句，是為了控制他，讓他不要拆穿她。

她真的……

蕭烈炎苦笑。

她真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有目的，每一步都在算計。

他也真的是越來越懂她了。

所以，他配合着她演戲，攻擊祈風。

但是，換個角度想，這難道不算一種哄嗎？

她那麽會哄人，卻從來沒有哄過他，但是今天，她至少願意在死前說一句好聽的話哄哄他了，不是嗎？

救出李渡風之後，蕭烈炎再度找到了梨落。

下雪了，天地白茫茫一片。

他來到她面前。

這一次，她沒有再把他扔掉，反而對他說：“蕭烈炎，我在議和前見到了龜巳。”

所以呢？

龜巳那個老匹夫怎麽了？

梨落問：“蕭烈炎，當年秦珂昭逃跑，你本來要殺了她，為什麽沒動手？”

蕭烈炎不解。

那不是她說的嗎？

一字一句，掐着他的脖子警告他。

“本宮如今是大盛公主。蕭烈炎，有一個規矩，我需要你記明白。大盛土地上的所有凡人都是本宮和皇上的臣民，但凡你敢不經過官府審判，私自殺死任何一個人，本宮會立刻要你的命。”

聽到他的解釋，梨落沉默了許久。

蕭烈炎委屈至極。

早知道秦珂昭不是凡人，是神，他才不受那個鳥氣，還白白挨了一箭。

“蕭烈炎，你混蛋。”

聽到梨落的話，蕭烈炎更委屈了。

他明明是聽她的話，怎麽就變成混蛋了？

喜歡她是混蛋。

殺她是混蛋。

現在聽她話，也是混蛋了？

他受了委屈，被她利用，被她挖了半顆心，被她殺，從頭到尾，也只是小小的追殺了她幾次而已。

更沒像祈風拿她的大盛子民出氣。

他要是混蛋，那她梨落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他生氣了。

蕭烈炎決定在斬神劍裏裝死，再也不給梨落任何反應，就當一把普通的劍。

可是這個決定沒撐過半天。

夕陽黃昏下。

梨落從儲物袋中取出長簫，将挂在裝着長簫的袋子外面的吊墜取了下來，拆下珍珠鑲嵌到了劍鞘之上。

“蕭烈炎，這個禮物喜歡嗎？”

醜死了。

蕭烈炎看過去。

通體樸素一點花紋都沒有的劍鞘上就那一個巨大的珍珠。

還是李渡風送的東西裏拆下來的‘舊物’。

一點都不搭。

但，看在是她第一次送他禮物的份上，勉勉強強原諒她罵他吧。

“蕭烈炎，如果我們還有以後…… ”

“算了，以後再說吧。”

愛說不說。

反正都是有目的的話，都是為了控制他。

他這顆心已經比千年寒冰還要冷了，再也不會相信她的任何話了。

……

“抱歉，相遇得太早，那時的我太偏執了。雖然，現在也很偏執，但是，如果換了現在的我…… 算了…… ”

所以，到底是什麽呢？

如果換了現在的你，會怎麽樣呢？

為什麽剩下的話沒說完？

為什麽要在最後的最後還要丢掉他？

已經是最後的最後了，這句話應該不是為了控制吧？

所以他可以相信，是不是？說話啊，梨落！

……

随着生命之樹的徹底死亡。

所有擁有的特殊力量都消失了。

李渡風也老了，走向了終點，重新投胎。

他也被從斬神劍中放出，去往忘川輪回。

所以，他會将她徹底忘了嗎？

好不甘心啊。

他還沒問她，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就從這個世界上隕落了。

……

蕭烈炎投胎成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少爺。

是個相對于前世的他而言，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但是，他還保存着記憶。

所有人都失去記憶，重新開始了。

唯獨他還保存着記憶。

一開始，他并不知道為什麽，直到十六歲，他在乞丐窩裏撿到了一個癡傻的五歲女孩。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她是誰。

但很快，他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不是完整的梨落。

她是曾經梨落為了和祈風下注，特意留下的一魂一魄。

因為只有一魂一魄，所以她會癡癡傻傻走完這一生，甚至是下一世，下下世。

直到在時間的不斷輪回中，慢慢養出其餘的魂魄，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蕭烈炎将女孩帶了回去，養在身邊，事無巨細的照顧她，喂她吃飯，陪她玩，教她讀書寫字。

直到她死在他前面，那時她已經會寫一二三了。

只是，也就只會一二三了。

等她走了，他也随之而去。

下一世，他投胎到了一處醫藥世家。

十六歲那年，他再度撿到了一個癡癡傻傻的女孩。

女孩很可愛，很天真，也沒心眼，不像某個壞女人，冷冰冰的，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

他像上一世一樣照顧她。

第三世，還是如此，十六歲狀元及第的他求娶宮裏唯一一位先天智力缺陷總被太監宮女欺負的公主。

第四世，米鋪的少東家，看到了被親戚托孤過來的小傻子。

第五世……

……

第十世……

……

第二十世……

……

第五十世……

蕭烈炎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世了，就像梨落說的，他活得太久太久了。

但是，從這一世開始，他發現事情不對了。

一世接着一世，她越來越聰明，會寫的字從最開始教了一輩子也只會一二三，變成了會寫複雜的天地玄黃。

而他的記憶卻開始漸漸衰退。

他開始逐漸忘記那些一直在一起的每一世。

蕭烈炎躺在病榻前，握住梨落的手，“這一世，竟然是我先走。”

“哥哥～”梨落哭得傷心極了。

“傻丫頭，哥哥是壽終正寝。”

只是，怕是下一世，哥哥可能記不得你了。

也許，在所有人都失去記憶重新輪回開始後，唯獨他還記得，是天道對梨落的仁慈，而不是對他的。

所以，當梨落的靈魂被養好之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天道也就收回了那些沉積得過于久的記憶。

……

2024年。

梨落吃着冰棍。

蕭烈炎急得滿頭大汗，“你別信啊，那條消息不是我發的，是我兄弟玩大冒險輸了，故意拿我手機發的，是群發。”

“哦。”

“你不信？”蕭烈炎将手機拿出來，“你看，那麽多人都收到了，連門衛大爺都發了。”

“你連門衛大爺都不放過？”

梨落後退一步，鄙夷地看着蕭烈炎，“蕭烈炎，你還是人嗎？門衛大爺有老婆，孫子都六歲了，你給人家發告白信息，你這樣破壞人家家庭，是會遭報應的。”

“我——”

蕭烈炎抓狂，“梨落！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你才發現啊？”

“我—— 我跟你沒玩。”說着，蕭烈炎一把搶走梨落嘴裏的冰棍，“我的錢買的，不準吃。”

“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

梨落一把搶回來，哼了一聲，“怎麽啊？你還想藏私t房錢？”

“什麽私房錢？再說了你是我誰啊，你以什麽身份管我有沒有錢？”

“女朋友的身份。”

“女朋友？你…… ”

等等。

蕭烈炎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梨落，“你你你，你再說一句。”

“說什麽？”

梨落把自己手機打開，點開兩個人聊天框。

簫金毛：落落，嗚嗚嗚，我喜歡你，我要是沒辦法和你上同一個大學，你被別人拐走了怎麽辦？你不要被人拐走，你現在就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落落：好啊。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那天，梨落剛做完一張卷子，打開就看到了蕭烈炎的消息，然後剛發了兩個字，就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她和蕭烈炎就住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同一個單元，同一層。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文藝點說，青梅竹馬。

從很小開始，蕭烈炎的錢就基本被她坑來買零食了。

這小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笨得很，她稍微哄哄，立馬就找不着北了。

小時候還好，梨落也沒多想，就只當蕭烈炎是個和她感情很好的冤大頭。

等長大了，漸漸地就發現不對了。

蕭烈炎的錢只準她坑。

蕭烈炎這個人只準她欺負。

蕭烈炎的手機只準她玩。

蕭烈炎的腹肌只準她看。

打籃球也不準露腹肌！

好吧，游泳可以。

誰讓蕭烈炎是職業游泳運動員呢？拿過金牌的那種。

可是，她表現得那麽明确，蕭烈炎那個只有腹肌胸肌大塊頭的混蛋愣是一點表示都沒有。

她一個女孩子，總不能沖過去說我喜歡你吧？

那多沒面子。

嗯，她還是很注重面子的。

結果，那家夥好不容易不知道抽什麽風開竅了，她看到消息立刻同意，還是晚了一步，她被拉黑了。

蕭烈炎看到“好啊”兩個字，整個人跟煮熟了似的。

那那那……

那當時他比賽拿了獎，一不小心被灌了幾瓶啤酒，酒量又不好，立刻醉了，稀裏糊塗就在隊友們的撺掇下發了消息。

等他回過神，發現不對勁，心裏一害怕，就慫慫地把人給拉黑了。

後來想想，又覺得自己太慫了，又群發了一句我喜歡你，然後找過來欲蓋彌彰。

“那你答應了？”

憋了半天，蕭烈炎總算問了出來。

“答應啦。”

蕭烈炎伸手過來抱梨落，梨落伸出手拒絕，“但是你看那個紅色感嘆號，過期了。”

“這種事怎麽能過期？”

“沒辦法，過期就是過期了，除非…… ”

梨落眯着眼睛笑，像只狡猾的布偶貓，“你和我去一個城市上大學，我不喜歡異地戀。”

一聽這話，蕭烈炎又萎了，“h工大，我考不上。”

他最多按照體育優勢靠金牌上學，那要看高考後專門的名額分配。

“h市的都行。”

“是不是我考上了，你就答應。”蕭烈炎伸出小手指，“不許反悔。”

梨落伸出小手指拉鈎，“一言為定。”

“那我先去準備了。”

“準備什麽？”

“拜神求佛。”

梨落一把抓住蕭烈炎的衣服，“這個世界沒有神，只有自己，你給我回來好好複習，我會監督你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