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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高雲淡,鳥雀飛過。已近傍晚,天色黯淡了下去。
風一吹,十分涼爽。深黃的、火紅的葉子飄落下來。
段尋伸手接住一片葉子。它聞起來有草木的清香,也有一種類似泥土的腥氣。
手指用力一撚,沙沙的、脆脆的聲音。
夏日的燥熱褪去,秋天已經到來了。
蕭淩風停下腳步,和段尋一起靜靜地吹着風,望向遠方。
他們如今在山頂。段尋回頭望向來路,他們的屋子和在和生地時沒有多大區別,只是大了一點,門外還種着花。
向前看,有一大片綠色的草地。已到秋天,草葉碧綠、生意盎然,沒有一點發黃和枯燥。
有人修、有幼崽,正在上面歡聲笑語、追逐玩鬧。
那一塊地,似乎是原先魔宮的位子?
草地附近,依然是山,但多了些眼熟的東西——是在和生地常見的那種房子。
大多是圓筒狀的,像一棵棵挖了洞的樹。樹頂上有鮮花、雜草、藤蔓、玉石……什麽都能有。
一只只魔獸在山間上蹿下跳。
蕭淩風側過頭,期盼地問着:“段尋,你喜歡嗎?”
段尋摸摸狼頭,笑着“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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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和生地本來就是如此,也許這是蕭淩風一手建立、守護的地方,段尋有所偏愛……總之,這裏看起來很美好。
風的氣味也很好聞、很輕快。
蕭淩風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着:“我們住在這個山頭上。這裏有法陣,只有我們兩個能進來。”
這個山頭有點偏僻,不會有那麽多魔獸和人修在附近,也沒那麽吵鬧。
是個安靜又不至于死寂的地方,段尋會喜歡的。
段尋一邊聽着蕭淩風講,一邊觀察路上變化的景物。
還要對上一路上驚奇的目光、小聲的八卦。
“那是首領吧?我沒看錯吧?”
“首領居然讓一個人修騎在他身上?”
“笨啊!那肯定是首領的道侶!是另一個首領!”
一只大狼舉起爪子:“我作證,我們只願意讓道侶騎在自己身上。”
“你們都落伍了!來來來,我們躲遠點說,首領和他的道侶在人界相識,據說是英雄救美……”
段尋聽了一耳朵八卦,品出了點別的意味。
“今日,你故意載着我在領地內閑逛?”
“對。”蕭淩風語帶炫耀,“讓他們知道我有多愛你,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讓他們知道你有多重要。”
從醒來後,段尋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他樂不可支地揪了一把蕭淩風的狼耳,還他是蕭淩風的人,什麽霸道大狼語錄。
一人一狼把和生地的新領地逛了個遍,段尋心中也大概有數了。
這裏新加入了很多魔獸,甚至也有人修。
總體來說,平穩發展、蒸蒸日上。段尋睡個幾年,蕭淩風也不會遇到什麽大危機。
段尋問:“墨星、白玉他們都怎麽樣?”
“沒受重傷。很多去外頭辦事了,白玉、綠松石、金流火還在和生地。”
蕭淩風擡頭道:“他們來了。”
“段尋!”
小白“嗖”地一下從白玉手中脫出。
他顧及到段尋受傷,沒撲進段尋的懷裏,只是貼在一邊,撲棱着兩對翅膀。
小白忍了忍,把眼淚憋回去了。
“段尋,你醒了真好……”
他沒有問段尋身體的事情。因為不光是他,白玉他們都清楚,段尋受了重創,要花很多時間,甚至不能恢複。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總會有希望,總會有辦法。
蕭淩風那麽厲害,那麽愛段尋,一定能把他救回來。
白曜星忍住眼淚,臉蛋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段尋抱起白曜星,把他轉了一圈。
是三四歲小孩的模樣,非常白、非常胖,像一只年畫娃娃。
一只僅穿了短褲的年畫娃娃。
上身有細小的鱗片,背後兩對翅膀長大了很多,也厚重很多,羽毛叢生。一對類蛇的紅色豎瞳,水汪汪的。
頭發淩亂,臉蛋髒兮兮的,來得很匆忙。
段尋放開手,讓他自己撲棱——一身肉沒白長,挺沉的。
小白伸出兩節蓮藕樣的胖手,抱着段尋的手臂,不動了。
段尋在心裏問蕭淩風:小白怎麽那麽傷心?
蕭淩風:你不知道嗎?小白一直都很喜歡你。
蕭淩風說:在秘境裏,你一直陪着小白玩,後來我們又把他帶出來了。他喜歡你,很正常。
段尋又摸了一把小白的臉蛋,覺得他真是有點傻。
別人稍微對他好點,他就眼淚汪汪、屁颠屁颠地湊上來了。
以後不會被騙吧?
白玉看着這一人一狼,心情複雜。
能為首領做到這個地步,段尋的心意顯而易見。
他們以前看到那個項圈,又看到蕭淩風對段尋那麽順從,總覺得首領被誘騙了。
真不應該啊,白玉沉痛想到。
“首領,我新得了一株上好的草藥,過會兒送給你們。”
白玉真心祝福道:“兩位首領的感情會像天水一樣源遠長久,永不停歇。”
段尋欣然接受。
愛人在側,歲月靜好。
秋風吹過,冬雪又來。
設了法陣,又有上好的火石,即使屋外寒風大雪,屋內依舊溫暖如春。
段尋枕在蕭淩風的身上,被他厚實順滑的狼毛包裹着,手中在做木雕。
他想做的事情,似乎全部都做到了。
深厚的修為,等他換了新身體就有了。
養一只屬于自己的小狗,蕭淩風雖然是狼,但沒差別,并且遠遠超乎他的預期。
一對新眼睛,也很快會有了。
一路走來,他沒有遺憾。現在的、将來的生活,能稱之為幸福和快樂。
段尋噙着笑,看着手中木雕成形。
一個長頭發、蒙着眼的人,正抱着一只可愛的大狼。
最後一筆,段尋手上一松,刻刀摔落在地毯上,一聲輕微的悶響。
蕭淩風警覺地坐起來。
他化為人形,撿起地上的刻刀,握住了段尋失力的右手。
“段尋,你……”
段尋打斷了他的話,說:“過來。”
蕭淩風止住後半句話,依言坐在段尋身邊。
段尋起身坐在蕭淩風的身後,從後環抱住他,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之上。
就像是從前教他寫字畫符一樣。
段尋說:“來,跟着我,把這最後一刀刻完……對。”
他的右手依然無力,還有點疼痛。
段尋親了親蕭淩風的耳朵,又側頭與他深吻。
彼此的氣息撲灑在臉上,彼此的呼吸融化在一起。他們都沒有閉眼,眼中倒映着對方的面容。
一個很慢、很溫柔的吻。像此刻漸小的風雪,像默默發熱的火石,像段尋身上不散的草木清香和蕭淩風幹燥溫暖的味道。
是他們脈脈流動、永世不變的愛。
不必任何言語,一切都已經明了。
段尋摸着蕭淩風的臉,聽到他沙啞的聲音:“要走了?”
段尋實話實說:“我倒想多陪你一段時間,只怕你不希望我留下。”
從十幾天前起,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了。那會都是小毛病,忍一下就過去了,也不易察覺。
但很快,就瞞不住了。
段尋能感覺到,這具身體在衰退。
果然,蕭淩風說:“你走吧。”
蕭淩風握住段尋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道:“段尋,我愛你,我是你的,我會一直等你。”
“若我說謊了、變心了,就叫我被天雷劈死、被衆獸分食,死無葬身之地。”
段尋滿意地點點頭。他要的就是蕭淩風的心意和承諾。
至于蕭淩風離開了、要和他分手這類事情,就由不得蕭淩風自己做決定了。
但是,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蕭淩風對他死心塌地,意識到這點,段尋笑意深深。
段尋最後吻了吻蕭淩風的唇,道:“再見。等我。”
蕭淩風抱住眼前瞬間軟攤的身體,默默在心中道:“再會。段尋。”
快的話三四年,慢的要五六年。
他能忍,他能等。
段尋并沒有一直沉睡,每隔一段時間,系統會喚醒他:預防癡呆。
剛剛蘇醒的時候,他完全不能動,只能和系統說話。
系統:[你們是這六百年唯一成功的人。]
段尋:[你還找了多少人?]
系統:[春海虹。可惜死了。後來正打算找窮胤,他也不行。]
還有其他幾個零零碎碎的人,于樂真、萬風煙也在它的名單裏,但于樂真心思過于單純,且沒有那種狠勁。
萬風煙是修無情道的。無情道的,它都得再三考慮。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弄不好,又掀起一番風雨。
段尋又問:[你是什麽東西?你為什麽要做這件事?]
不管是人還是系統,要做一件事,總有目的,總想得到什麽吧?
系統一做就做了六百多年,總有原因。
[說來話長,長話短說。有人喜歡搞破壞,有人喜歡世界和平。我希望一切安好,萬物自由生長。]
它是所有生靈的希望、憧憬、願望……凝聚而成的。
它的心裏,至今還有一塊很大的碎片,來自一位叫雲日明的修士。
像它這樣的存在有十幾個,而與它相反的,也有那麽幾個——大多被抓住重新投胎了。
它們将在凡世間輪回,直到終于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若無法明白,就此湮滅。
段尋已經沒在聽它說話了。
他費勁地動了動手指,微笑着、僵硬地打開手臂,擁抱着蕭淩風。
地下,兩具冰棺裏,一具是正在長成的身體,一具是原先破碎的身體。
蕭淩風埋怨道:“你這次醒得很慢。我們有一年零三個月十九天沒見面了。”
段尋照舊從頭到尾摸了一遍蕭淩風,再與他一起度過這快樂而短暫的一刻鐘。
他任由蕭淩風舔着,聽見蕭淩風不斷地說着。
什麽他好想段尋、好愛段尋的甜言蜜語。這是說的最多的。
又是和生地的一些事情,他這幾年做了什麽,和生地比以往更強盛,修界也沒有那麽亂了。
于是段尋一邊摸他,一邊安撫他、誇贊他。
“我也很想你。”
“你做得很棒。”
“很厲害。”
這一次的一刻鐘,一如既往,過得很快。
段尋卻沒那麽心焦了,蕭淩風也是。
他們吻別着,說下一次再見。
下一次,段尋将從新身體中蘇醒。
冬天的尾巴,春天的開端。
雪不再下,薄薄的一層。泥地裏冒出一點綠意,滿樹粉桃已開了。
深藍色的、澄澈的河水,在緩慢流淌。
一個俊美的年輕男子,身着白衣,眉若彎月、目若星辰,氣質飄逸出塵。
他在河邊走着,身邊跟着一匹大狼。
那狼皮毛黑亮,黑色之中,還有一絲絲火焰在不斷流淌,威風凜凜、兇神惡煞。
走着走着,那狼忽而變作一個身着黑衣的英俊男子。
兩人似乎笑着說話,牽着手。走一會兒,停下來,在桃林中親吻彼此。
桃花落滿身,像是落了一身的姻緣。
兩人繼續前行,消失于藍河盡頭、桃林深處。
這二人恰是一對神仙眷侶。鬥轉星移,海枯石爛,此心不變,此情不渝,天地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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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