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質子

質子

自那日天雷過後,護界大陣破碎,魔君徹底失蹤,修真界偏又挑此時開戰,朝堂上下頓時人心惶惶。

好在玄冥與合歡兩位宗主鎮得住場子,前線亦有紅蓮軍骁勇,七日下來,廟堂之上不亂朝綱,邊境前線未失一城。

而到了第八日,合歡宗主終于在尋了不知多少遍的鬼谷邊上找到了重傷昏迷的秋禹鈞與楚曦岩。

至此,魔君歸朝。

楚曦岩也被帶回了月華宮,被安置在重華殿內好生看護着。

離開鬼谷之後的第三天,他醒了過來。

不過這醒與不醒的區別對他來講也不是很大。他眼依舊盲着,無論睜開還是閉上,看見的無外乎是一片黑暗,若非身上的痛楚難以忽視,和死了也沒什麽分別。

“我……沒有死嗎?”他靠在床邊,手指摩挲着身邊人衣角。

“沒有,你好好的。”秋禹鈞溫聲回答,拿着一把梳子替他打理頭發。

楚曦岩睜着眼睛,凝望眼前空茫的黑暗。他沉默了好一陣,沙啞着嗓子又說了句:

“你也沒死啊……”

他笑了聲,像是自嘲,随後便再沒了話。

……

楚曦岩身體恢複的異常順利,在被秋禹鈞用數量令人咂舌的珍稀靈材養了半月之後,破碎的神魂穩固下來,靈脈也恢複大半,原先因神魂破損而失明的雙目,也終于能重新看見。

蒙在眼上的紗布被一圈圈解下來,楚曦岩睜開眼,望見的是窗外的陽光在床褥上投下的斑駁光影,以及坐在床邊、沐着陽光的秋禹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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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見嗎?”秋禹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曦岩沒有回應,望着眼前人許久,直到對方以為有什麽不對要叫禦醫來,他才開了口:

“陛下。”

“怎麽了?”

楚曦岩低下頭去,盯着被褥上那一小片斑駁的光影,“我身體已經沒問題了,你還要讓我待在這殿裏嗎?”

秋禹鈞笑了聲,伸手替他将額前碎發撩到耳後:“離好還差的遠,你還要住去哪?”

“棺獄。”楚曦岩道。

既然夢已經醒了,他們也都沒有死,那麽那裏才是他這個幾次三番想要魔君命的刺客該被安置的地方。

如今這般,到底算些什麽?

秋禹鈞撩發的手生生頓住。楚曦岩擡起頭,正對上對方錯愕的視線。

但那一瞬的不自然很快便被收斂好,秋禹鈞捏了捏他的臉,說:“去那裏做什麽,又冷又濕,我每天還抱不到。”

楚曦岩回望着他,眼裏一點眸光在動。好一會兒,他才答了句:

“我明白了。”

……

秋禹鈞每日閑下來能陪楚曦岩的時間其實不多,現在前線戰事膠着,內亂平息後留下的一大堆爛攤子也等着收拾,因而一天十二個時辰裏,秋禹鈞有九個多時辰都在處理政務。

偶爾空出些時間,他便來楚曦岩這裏守着,或是陪人解悶,或是檢查傷勢。

即便他自己的傷也沒好。

又是十日過去,楚曦岩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不僅每日清醒過來的時間多了,也能時常下床走動,或是和人多說上幾句話。

宮裏流言也跟着多了起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魔君待這位來歷不明的小公子不一般,但他們跟了魔君這麽久,可是從未見過陛下親近美色。

尤其是那些先前見過楚曦岩,知道陛下最初對他無意的,也開始摸不清這兩人的關系了。

不過摸不清也不要緊,可以問嘛。

雖說宮裏沒有哪個有膽子敢直接問陛下的,但小公子一看就溫潤可親好說話,有些實在按不住好奇心、膽子大的,還真就找了個機會問出了口。

“今天這是怎麽了?”

楚曦岩托腮看着桌上擺的五六盤精致糕點,每種都是他愛吃的,那邊宮女又端來一盅桃膠紅棗炖奶,揭開蓋子,甜甜的香氣勾的人食指大動。

“這是犯了什麽事?”楚曦岩拿起塊桂花糕咬了口,含笑朝宮女那邊看了眼,“想賄賂我同陛下說情?”

“咳,公子誤會。”幾個宮女在桌子對面排排站,“這不是膳房剛巧做了些點心,就……拿來給公子嘗嘗嘛。”

“是麽?那剛好,吃的喝的都有了,我這還缺個解悶的。”楚曦岩勾了勾唇,“不如我們聊聊天,聊什麽你們定。”

幾個宮女對視一眼,“公子當真?”

“嗯。”

“那公子可不可以同我們說說,您跟陛下到底什麽關系呀?”

這句是中間那個小宮女問的,話還沒問完就被同伴杵了一胳膊。她吐吐舌頭,好叭,問的太直接了。

楚曦岩了然地笑了聲,“原來是想問這個。”

“我們之間沒什麽複雜的。”他舀了勺炖奶送進嘴裏,“陛下想養只狐貍,我不過恰好替了這個位置。”

“……啊?”幾個小宮女面面相觑。

“怎麽,很意外?”

小宮女們一言難盡地搖搖頭。

不,是沒聽懂。

“其實你們大可不必像這般和我走太近,等哪日陛下興致淡了,或許便會将我煉作爐鼎,也可能會把我丢去棺獄,直接将我殺了也有可能。”楚曦岩咬着塊奶糕,一臉無所謂地同她們講,“若是同我太熟悉了,到那時許是會被我牽連到。”

“………啊?”幾個小宮女張着嘴,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公子,陛下應當不是那種負心之人……”一個宮女斟酌着開口,“再怎樣也不至于丢去棺獄,或者、或者……”

後面那些她實在說不出口了。

“不是嗎?”楚曦岩喝完了一碗炖奶,舔舔嘴唇,又拿了塊梅花酥繼續吃,“對陛下來講,這麽着才不算虧本買賣不是嗎?”

他舔去嘴角一點酥渣,愣了愣,“等一下,他是不是沒告訴你們我的身份?”

“嗯嗯。”幾個小宮女連忙點頭,關于這小公子的來歷她們也實在好奇的緊。

“原來如此啊……”

難怪這些人會對他這态度,想來是真将他當成秋禹鈞的心上人了。

但楚曦岩向來清楚的很,他可不覺得魔君會這麽傻,分不清鬼谷下的那場幻夢與現實,那些朦胧的情感在現實裏從來都沒有存在的餘地。

他現在不過質子而已,但秋禹鈞想從他身上尋些溫情,他也無法拒絕。

楚曦岩眸光黯了黯,很快便被他收斂,他看向面前幾個滿心八卦的小宮女,兩眼彎彎又是一笑:

“那你們想知道嗎?”

小宮女們頓時點頭點的更勤。

“我啊……”楚曦岩神秘兮兮地叫她們往前湊過來,“是在山上修了百年的狐貍,專門下山來勾走你們陛下的魂。”

……

日子一天天過去,楚曦岩身子也跟着慢慢好起來。等他能走動的更遠了,才發現秋禹鈞并未将他圈禁的太徹底,整個月華宮,只要他想,哪裏都能去得,哪怕是不叫宮女跟着都成。

甚至連秋禹鈞的私庫,也不會有人攔他。

這庫房裏網羅了四海之內的奇珍異寶,甚至包括許多上古奇兵,以及在外界已經失傳的功法。

看守庫房的是個楚曦岩從未見過的宮衛,但這小姑娘一定認得他,否則也不會自打他進來便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走到哪黏到哪,稀罕地像八百年不見活人似的。

在被黏了一路子之後,楚曦岩終于無奈發問:“你叫什麽?”

翠花頓時受寵若驚:“回、回公子!我叫翠花!”

翠花……這名字到底誰起的。楚曦岩默默腹诽,但迎着身邊這小姑娘滿懷期待的眼神,他還是說了句:

“……好名字。”

“謝公子誇獎!”說着還沖他抱了個拳,覺出什麽不對後又立馬換了個姿勢行禮。

楚曦岩:……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這姑娘被丢來這庫房守門了。

“公子,您可看中什麽了?”

楚曦岩失笑:“怎麽,我看中什麽難道還能直接帶走?”

“可以啊。”翠花理所當然,“陛下先前可是專門囑咐過的。”

這下是楚曦岩愣住了。

魔君竟這麽大方?這私庫裏的東西随便哪一樣都是價值連城,居然這麽輕易就送了?

不過既然他都這麽說了,不拿點東西可就虧了。

翠花這姑娘看着有些傻,但對于這庫房裏的東西卻件件都能介紹詳細。楚曦岩聽她講了半個時辰,深刻懷疑是這姑娘在這沒什麽活人的地方呆太久,憋壞了,否則怎麽能連着說那麽久都不帶停的?

“公子您再來看看這個!”翠花帶着他到了一把劍旁,那劍通體雪白,架在黑色的木架之上,鋒利漂亮。

“十四州。”楚曦岩道。

“對!公子厲害!”翠花越說越興奮,“這劍乃是當年祖神的佩劍之一。據說那時魔域還尚是各州割據,混亂不堪,一年暴雪,寒災加上戰亂,百姓那是民不聊生!”

“祖神不忍,拈一片雪花化作利刃,仗劍走過十四州,一劍霜寒定江山!”

翠花還說的慷慨激昂,楚曦岩出聲打斷:“我想要它。”

翠花一怔,道了聲“好”便要取劍,卻聽身後楚曦岩一笑:“不是劍,我要底下的架子。”

“啊?”

“不是說要什麽都可以嗎?”

“呃……可是公子,這架子也沒什麽稀奇的啊?”

的确沒什麽稀奇的,但如今困在這深宮,他總要用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給自己謀條生路。

他望向翠花,笑了聲:“好看,我喜歡,不可以?”

“可以可以!”翠花點頭如搗蒜,公子開心了怎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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