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家風不正
第16章 家風不正
言抒是被渴醒的,醒來時已經快晚上了。一直做着亂七八糟的夢,好多之前的場景重現,很是疲憊。這感冒來勢洶洶,頭疼雖緩解了很多,但嗓子卻開始火辣辣地燒。
這個趨勢病下去,明天的早新聞,十有八九要歇菜。
強打着精神,先給齊修發了信息,說自己病了明天可能沒辦法出鏡,問一下導演可不可以用備播。信息發出去,言抒心裏七上八下的,如果放在盈州臺,導演肯定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行了知道了,你自己和備播打招呼吧”,仿佛生病是千不該萬不該,要千刀萬剮的罪過。
沒一會,齊修回複了。
QX:沒有備播。
言抒心涼了半截,導演這明顯是不樂意了,那要怎麽辦,硬上嗎?
大拇指在手機上打出字又删掉,正想着怎樣措辭好一些,又進來一條信息。
QX:方綸一個人播就行,有困難随時提,好好養病。
言抒心下一熱,來勒城第一次感覺到人情暖意。走到廚房,一口氣灌了兩大杯溫水,嗓子也舒服多了。
主持人最怕生病,或者說,之前在盈州臺的時候,言抒壓根不敢生病。生病,意味着要麽啓用備播,要麽搭檔主持人一個人撐全場。無論哪一個方案,她的搭檔、備播主持人、導演、導播都會毫不掩飾地怨聲載道,最後都會指向言抒“不專業、不負責、不換位思考”。言抒很害怕這種評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小心翼翼,秋冬季節更是胖大海、川貝含片不離身,只有病得連話都說不出,才敢請假一天。
電飯煲裏的粥早就煮好了,一直保溫着,這會兒溫度剛好。可嘴裏很苦,想吃點有味道的壓一壓,翻遍冰箱也沒找到一瓶醬菜或是顆鹹鴨蛋,只有半瓶老幹媽。言抒怕嗓子壞得更厲害,忍住了,拌了點白糖在粥裏,正準備将就這一頓時,電話響了。
是方綸。
方綸基本每天都會聯系她一次,大多是下午,也有時是晚上。內容言簡意赅,問她第二天出鏡穿什麽顏色,他好根據色系搭配西裝。有時還會根據她的內搭,搭配口袋巾這類的小配飾。這一點上方綸很紳士,從來都是等言抒決定好了,自己再配合她。
“對不起啊,我正要和你說呢,我嗓子發炎了,明天恐怕上不了了……”
“你家是住幾號樓啊?我在你小區門口。”方綸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很大,幾乎是用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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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麽意思?”言抒這一驚非同小可。
“哎先不說了,你微信發我,我看着個車位,你家樓下停車太難了哎……”
直到挂了電話,言抒還有些愣神。對于方綸的突然到訪,言抒不明就裏。可人家都到家門口了,不請進家裏坐坐,委實也說不過去。
環顧四周,家裏還算齊整,沒什麽可收拾的,主要是因為言抒的家當實在很有限,自然就不會亂。洗了把臉,找了件寬松舒服的衣服套上,再把剛剛睡過的床鋪整理了一下,方綸已經按照微信發給他的門牌號,在門口敲門了。
門打開,言抒一愣。出人意料地,門外站着兩個男人。
方綸穿了件淺咖色的大衣,筆挺垂墜;戴着光澤柔軟的羊皮手套,高大修長地立在門邊,溫潤又紳士。唯一有些違和的,是他手裏拎了個不鏽鋼的保溫桶,又大又笨,還套這個保溫套。
而對面的紀珩,同樣身材高大,但像是沒睡醒就着急出門似的,大冷的天,只穿了件針織衫和一件皮夾克,有些做舊的休閑褲下踩了副馬丁靴,喪着個臉,一臉不耐煩。配上這身打扮,好像随手抄起個扳手都能跟人幹一架。
紀珩當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關門的功夫,淡淡瞥了一眼,腳下卻沒停,大步流星下了樓。
言抒的目光仿佛黏在了往下走的樓梯上,人都看不見了,還看着樓梯愣神。
“怎麽,不歡迎我?”方綸帶着手套的大手在她面前搖了搖,适時地打斷了言抒的思緒。
“哪有,快請進。”把人迎進來,言抒關了門。
進了門的方綸環視四周,确實,能看得出才住進來沒多久,不說家徒四壁吧,但東西實在不多。細看看,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只是沒有小女生那些花裏胡哨的玩意,該有的家具家電,也都有。
“随便坐啊。”言抒給方綸倒了杯溫水,帶了幾分歉意,“我不舒服沒出去買,家裏能喝的就只有水,不好意思啊。”
“不是還有粥麽。”方綸朝餐桌挑了挑眉,上面放着言抒拌了白糖還沒來得及喝的粥。
這下言抒更羞愧了。
看言抒窘迫的樣子,方綸笑得更暢快了,職業病似的,八顆牙非要全都露出來,拉開餐桌旁的椅子,保溫桶放在桌上,坐了下來。
“別聽那些人說什麽生病喝白粥就好了,清淡點是沒錯,但不補充營養,病怎麽好?試試我這個。”
“什麽?”
“素湯飯。”
方綸說着打開保溫桶,鮮香的味道撲鼻而來。桶很深,裏面的湯湯水水倒在言抒遞過來的湯碗裏,滿滿一大碗,還冒着熱氣。方綸又拿了個小碗,盛了一碗推到言抒面前,“嘗嘗。”
西紅柿炒軟熬的湯,裏面加了洋蔥、胡蘿蔔、土豆、菠菜,還有面片。言抒舀了一勺,一邊吹,一遍好奇地細細看裏面的食材。
“湯飯……怎麽是面做的?”
方綸笑,“外地人第一次吃都會這麽問,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玩意也叫揪片子,‘片’一定要讀三聲,才顯得正宗。”
入口,溫熱軟爛,酸鹹開胃。
“好吃,你做的嗎?”言抒給方綸也盛了一碗,“你也吃,我吃不完。”
方綸搖頭,“我家阿姨做的,從小我生病沒胃口,都是吃這個,酸酸的很開胃。但我只吃有肉的,這種純素的,只适合你們女孩子。”
言抒喝了滿滿一小碗,整個人有些微微出汗,胃裏也暖。
“謝謝。”
“小事。這不也想你趕快好起來,不然我一個人從頭播到尾,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放心吧”,言抒拍着胸脯保證,“就放你一天鴿子,說到做到。”
紀珩着急出門,下樓下得飛快,但從三樓下到一樓的時間,記憶裏卻已經搜尋完畢——蔣铮把言抒的背景信息告訴他後,他專門去看過《早安勒城》。那丫頭門口的男人,是她播新聞的搭檔。
門口停着的那輛破桑塔納邊上,停了輛寶馬7系。在這個老破小的小區裏很紮眼,絕對是第一次出現。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樓上那男人的了。
紀珩上了自己的桑塔納,“刷”第一下拉上安全帶,險些因為拉得太快而卡死。既然是搭檔,那就是來勒城之後認識的。這才幾天,還生着病,就不管不顧地領回家了?!雖說這丫頭媽媽死得早,但老舒這管教,未免也太放任了點。
舔了舔後槽牙,家風不正。
車開出去,電話響,是孫曉強。
“珩哥你什麽時候到,進去之前我先和你說兩句。”
“剛出來,還得一會,電話裏不能說?”紀珩憋着火,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也不是,我就是有點拿不準,先和你通個氣兒。紡織廠的負責人據說定下來了,不是你我,也不是白羽。”
外邊來的?這倒是很出乎紀珩的意料,“什麽來路?”
“還不清楚,我的人還沒打聽到。聽說是從南邊來的。”
南邊?紀珩眯眼,舌頭舔了舔嘴角,這倒是和蔣铮的推斷不謀而合。
“還有別的信息嗎?比如來自南邊哪兒?”
如果也是伊達城,那就完全印證了。
“沒了,完全是個生角色。”
“知道了,我一會到。”
紀珩把車停好,剛下車,迎面過來一個頭發微卷、高眉深眼的維吾爾族男人,看着很年輕,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臉凍得有些紅,應該是等他很久了,一溜小跑來到紀珩身邊。
“你不在酒吧看着,跑這兒來幹什麽。”紀珩嘴上說着,腳下卻沒停。
“曉強哥打電話讓我來的,說一會不知道什麽情況,讓我在外面等着,也有個硬招。”
“有個什麽?”
“有個硬招。”
孫曉強是不他媽的有病,腦子讓驢踢了,紀珩腹诽——烏爾津要打不能打,漢語都說不利索,這他媽也能算硬招?
“不用了,你回去吧。”
“不行啊哥”,烏爾津急了,“白羽他們都帶人了,你要是沒我這個硬招,整不成事兒啊。”
紀珩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深呼吸。今天的事怎麽一個比一個讓人火大。
正好走到會所大門前,他淡淡掃了一眼,白羽果然帶了自己的人。
“你看,我就說吧哥”,烏爾津在旁邊小聲嘀咕,“他帶着麽多人,沒我在外面硬招你怎麽行。”
紀珩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烏爾津。”
“在呢,哥。”
“照應,那叫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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