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凱旋

凱旋

“審判?你開什麽玩笑?”

“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太玩不起了吧,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至于嗎?”

剛才還含情脈脈道歉的人現在瞬間變了一個嘴臉,叽叽喳喳聲如同地獄裏地惡鬼。

“吵死了!”一聲帶着厭煩的女聲,格外嘹亮。是個穿着皮衣和戴着耳釘的女人,她不耐煩地看向那些人,那些人怔愣地看她,她嗤笑,“做錯事就要有承擔後果,怎麽,敢做不敢認啊。”

有人梗着脖子反駁,“那都多少年了?”

“哦,那我十年前殺了你老子,是不是十年過去就可以不計較了。”拽姐冷漠地看着他,拽姐不耐煩地拍了拍手,看向最前面的陳橋。

“我是高二才轉來的,我不知道你們的那些什麽事情,我也不想參與。這個破同學聚會我也不想來的,不過還好來了,才知道自己身邊真的竟然有那麽多傻逼。果然我的直覺很對。我上學那會就覺得這個班上有很多傻逼了。”

陳橋沒說話,拽姐昂了昂頭,“既然不關我的事,我就走了。”

陳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拽姐潇灑地離去,随後有人接着開口要離開,是一些生的面孔,也有些熟悉的面孔。

“我們也走吧。”眼睛男開口對身邊的酷哥說。

“為什麽?”酷哥一臉莫名其妙。

眼鏡男冷漠地開口,“不為什麽。”酷哥一臉不情不願,但是還是被拉走了。

不為什麽,因為他看那個人眼睛好像很難過,他們這些旁觀者,去圍觀別人的傷疤熱鬧太殘忍了。

他們走後,人數少了一半。留下的都是那些心裏有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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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幹什麽?”是剛才開口向陳橋道歉的那個高大的男人,他滿臉憤怒,“我們明明都道歉了,而且我們也沒有怎麽樣!”

陳橋冷漠地看他,羅書豪接着開口,“陳橋,你知道的,糾結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趕緊把他給趕出去,他就是來發瘋的,好好一個聚會被他搞成這個樣子。他到底是怎麽進來的,誰給他發了邀請函。到底誰讓這種人進來的!”張忠明赤紅了眼,狂躁地怒吼着。

張忠明這一提醒,羅書豪才反應過來。但是他顧不上陳橋是怎麽知道他們要辦同學聚會,又是怎麽找到他的。但是陳橋的目的是格外明顯的,他是來算賬的。

這場聚會是他發起的,當年的事情也是他起的頭,他才是陳橋的目标。

他終于沒了那副僞善的表情,而是冷漠地說,“我們沒有邀請你,請你出去。”他用眼神指使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服務員。

服務員不情不願地上前,誠懇地說,“先生,請出示您的邀請函。”邀請函是實名發放的,陳橋能進來一定是他們當中的誰把邀請函給了他。

祝幸瞬間渾身緊繃,他緊張地看陳橋,陳橋會拿出來嗎,若拿出來他就成為衆矢之的了。他心裏祈禱着。忽然陳橋的手卷了卷,祝幸瞬間渾身冰冷。

但陳橋只是握了一下拳頭又松開了,他的眼神掃過臺下,在祝幸擡頭的一瞬間,二人的視線似乎有所交集。陳橋在看他,又好像沒看他,他的眼神是冷漠的,對待這裏的每個人都一樣。

祝幸一直懸着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退到人群的最後面,失魂落魄地拿出自己的手機。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得到陳橋的原諒,是自己當年沒有幫他。

不是的,他的冷漠,也是一種幫兇。

“祝幸,你有東西丢了嗎?”

帶着眼鏡的少年,被一個流裏流氣的高大個給勾住了脖子,16歲的祝幸緊張地笑笑,沒有看身後被圍住的少年,脖子被勾得呼不上氣,“好像有一個丢了。”

“啊是吧,我都問了一遍了,果然所有人都有東西不見的。”高大個松開了祝幸的脖子,祝幸心裏慶幸無比,終于放開了,他終于可以流暢地呼吸。

他以為的放開不過是手,說的只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話,卻不想他給他今後的人生上了一道無比解開的鎖。而現在,當年那個松掉的手禁锢了二十六歲的祝幸的脖頸,那句輕飄飄的話如同一道利刃刺傷了當年的陳橋,在十年後的今天刺死了他。

眼淚終于掉下來,眼淚模糊了雙眼,模糊之間,手機的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上面是他和陳橋的聊天記錄,

“陳橋,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剛才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意發了出來,他不奢求陳橋能回答他,只是想把這份暗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說出來。

但是他不知道,陳橋在他發後的幾分鐘後,回了他。

他說,“我知道。”然後再無回複。

陳橋面對笑得僵硬的服務員,他說,“我沒有邀請函,但是我有久利酒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們的張董是我的合作夥伴。”

陳橋把自己的名片遞地給服務生,服務生剛剛還緊張無疑,現在看到名片後直接瞪大了雙眼。他鞠了一個躬,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下。

“百分之十五?”一個瘦猴瞠目結舌。

高大哥咬着牙,“開什麽玩笑?”服務生沖他們微微一笑,“陳先生确确實實是我們的股東,也是我們酒店的資深vip。”

衆人面如死灰,現在不說趕他走了,走的是誰都不一定。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陳橋真的是這個酒店的股東的話,那他在現實的身份會有多麽輝煌呢。而他又會用他手上的資源去做些什麽呢。

想到這,整個包廂的氣氛都變了,陳橋看向眼前的十幾個人,有男有女,他們的目光帶着忌憚與畏懼。

這種目光他見過很多次,但是是第一次在這群人臉上見到,爽快嗎,并不,如果高階級、財富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才能有尊嚴地活着,不被壓迫,才能好好活着。那樣的世界也太糟糕了,他曾經糾結過很久。他早已擁有讓這群人付出代價的能力。

但究竟是怎樣的代價才能彌補當初的自己。陳靜說,以暴制暴,不能獲得心裏的平靜。那他能怎麽做。他掙紮了那麽久,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對不起,”帶着哭腔的聲音忽然在詭異的沉默裏爆發,是一個女人,眼眶很紅,看身形已經成為了母親,她的臉上帶着被生活磨出的滄桑,“當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女人手都在發抖,“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我們後來也很自責,因為這件事,我高考都沒考好。我一直都很愧疚。我有兩個孩子,他們都很小。我為了養活他們,去打兩份工,腰被累壞了,孩子他爸跑了。我一直不順,現在想來是那時候的懲罰。我真的再也遭受不起打擊了,我真的很努力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不要讓他退學。”一滴淚被滴在地上,陳父跪在地上,前面是冷漠、不耐煩的張忠明。身後是沉默、握緊拳頭的陳橋。

那年的陳父沒能求成功,陳橋在醫院沒有醫藥費求他們救他父親被拒絕的時候沒成功,他後來求警察查羅書豪的時候沒成功。于是後來,他再也沒有提到過求這個字。

他能走到現在,他一個人走了許久。憑什麽,現在他們一個求字,就能把過去的一切都一筆勾銷。

陳橋說,“做夢。”瞬間那個女人的表情白了。

如果剛才的道歉是氛圍所致,現在的他們才是真真正正的後悔。

“陳橋,”羅書豪像是終于忍不住了,“你要報複我們所有人嗎?”

“我才沒那麽無聊。”

羅書豪愣住了,十幾個人也愣住了。

“你幹嘛拉我啊,”酷哥被眼鏡男拉着出了牡丹亭的包廂,眼鏡男一出門就放開了他。

“真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當年轉學的時候,我爸給那個姓張的塞了那麽多錢,我就知道那個東西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眼鏡男不可置否,他的話很少,一直都是酷哥在說。

陸以堯包了一個他們旁邊的包廂,聽到聲音,他出來看了看,看到裏面走出兩個高大的男人,有些奇怪,那麽快就結束了嗎。

門未打開,說明應該還未結束。他還是在等等吧。他正要轉身回去。

忽然那個看起來很酷的男人忽然提高了聲音,“羅書豪那個傻逼我高中那會就看他不順眼了,我說不來,你要我來,我才來的。本來是要被迫看他裝逼,現在裝不成了,真爽。哎,你怎麽不說話啊!”

眼鏡被他煩得不行,他敷衍道,“嗯。”

“不是,你這也太敷衍了……”

還沒控訴完,忽然有一股力量扯住了他,酷哥愣了,回頭一看,一個五官優越、文質彬彬的男人拉住了他。不過對方的表情很是凝重,他問,“你剛才說誰?”

酷哥掙脫開他的禁锢,眼鏡男也不善地看着陸以堯,酷哥不善地看他,“不是,你誰啊?”

陸以堯回神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歉意地低了低頭,“抱歉我太着急了。我先前剛才聽到你提到了羅書豪這個人。”

酷哥打量一圈陸以堯,語氣淡淡,“昂,提了,我還罵了。你是他朋友,幫他找場子的?”

“不是,”陸以堯否認,“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的朋友是他的同學,我朋友剛才進去參加同學聚會了。你們……”

陸以堯,“他還沒出來了,你們提前出來是因為?”

此話一處酷哥和眼鏡男的表情都有些微妙,裏面剩的人只有兩種,一群欺負人的傻逼,二是陳橋。對方認識羅書豪,他朋友總不能是陳橋吧。

于是他說話也不客氣起來,“你的朋友啊,在裏面被審判呢。”

陸以堯皺起了眉,“審判?”

“嗯。你朋友在高中的時候和一群人欺負一個人,欺負得特別厲害,導致人家退學,現在人家回來複仇了。那個羅書豪是帶頭的,你朋友是哪個,讓我聽聽是不是也是主謀。”說的話格外不客氣,酷哥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陸以堯卻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的腦海不斷回想起陳橋對他說過的話。

“……你聽見了嗎,最近最大的反動頭子羅書豪要開一個什麽破會議,集聚了一大幫反動派,目的不為人知。但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你聽見了沒有?!”

他一直以為陳橋說的反動組織是他虛構的,他也一直沒有在意。但現在……如果說陳橋在高中被整個班孤立過,那他們對陳橋來說不就是一個反動組織嗎。而他要來見他們……陸以堯不敢想陳橋此行的目的。

酷哥還在問她,“你怎麽了,不好意思說你朋友的名字?确實,夠丢臉的。”

“陳橋,我的朋友是陳橋。”陸以堯匆匆抛下一句,然後就推門而入。

留下酷哥和眼睛男面面相觑,“什麽啊?”

“不知道,回去了。”

陸以堯進了門,匆匆走了幾步,然後他停了下來。他聽見了陳橋的聲音,他站在柱子身後,那群人擋住了他的身影,陳橋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一個中年人在對他破口大罵。

“陳橋你到底要搞什麽?不是報複是什麽,你現在就是在報複我們所有人,就是不讓我們好過。”張忠明氣急敗壞地指着陳橋,那群人也蠢蠢欲動。

“本來就不是報複,”陳橋看向張忠明,一字一句,“你把我的名額給了別人,污蔑我偷錢,還消除了我的學籍。這筆賬我一直記得,你這些年收了別人多少錢,幹了多少的事情我也知道。”

張忠明震驚地瞪着他,陳橋繼續說,“你竟然還是以優秀教師的名號退休的,你這些年怎麽升的職,我都幫您記得清清楚楚,老師,我這不是報複,只不過是把當年的帳一一算清楚。”如同惡魔低語,張忠明感覺到了害怕。他面如死灰,忽然他猛地看向羅書豪,用期盼的表情看他。

陳橋無奈地笑了一下,“老師你還是沒有絲毫的悔意啊。”

羅書豪無視掉張忠明的求救,他死死地瞪着陳橋,“你到底要幹什麽?”

陳橋轉過頭,直視着他的眼睛,“肖洋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羅書豪猛地瞪大眼睛,陳橋平靜地說,“你還記得,真難得,肖樂當年沒有足夠的證據,十年的法律不足以審判你,現在呢,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應該清楚。另外你父母向張忠明行賄的事情,以及他們在暗中提你擺平的那些事情,你猜我查到了多少。”

羅書豪的心理防線終于被打破,他失魂落魄地退後幾步,他終于再也站不住了,他跌坐在地上,怔愣地看向地板,铮亮的地板倒影出他的臉。慢慢的,他又看見了另外一張臉,是一個女生在哭,臉上是煙頭被燙出的傷痕。

随後臉變了,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大片大片的屍體染紅了地板。屍體毫無生氣,那雙眼睛卻是睜着的,她死不瞑目。

羅書豪忽然彎腰,他劇烈地嘔吐着,卻吐不出任何東西。他一閉上眼都是那大片的血,太刺眼,.他明明只是惡作劇,怎麽就死了呢。這不關他的事,是他心理有問題,與他何幹,都是她的問題。

陳橋沒心情去看他的崩潰,他看向剩下的人,“至于你們,我書桌裏面的垃圾,水杯裏面的粉筆……”随着他每說一件事,人群就有人白了臉。

“……被折斷的筆,還有放在我書包裏的錢。你們一個一個,我都知道是誰。我不管你們是誰,在過什麽樣的生活,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們就一天都別想好過。”

陳橋感覺自己站在高山之颠,低下盡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手裏利刃,似是凱旋也像複仇,聲音一字一句,“餘生,都給我在仿徨和後悔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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