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紅簾掩佛
紅簾掩佛
陰差陽錯來到殷家村的宗祠,沈遺暄頗為意外。想不到一個如此不起眼的殷家村竟然有祠堂,果然深不可測。
沈遺暄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好在這個斜坡不陡,摔得并不嚴重。他拂去自己大衣上的塵土,擡腳走向宗祠。
殷氏宗祠建于郁郁蔥蔥的深山中,位置隐蔽,環境幽靜,并且沒有直通的大路。若不是這個建築過于嶄新氣派,倒更像是座已然荒廢的。
“沈遺暄?”不一會兒,山頂上傳來樓曳的聲音,“人還在就應一聲。”
“嗯。”沈遺暄的回答很簡潔。
得到回應,樓曳又接着問了幾個問題,一人一鬼就這麽隔空喊話。
“找到什麽線索了?”
“殷家宗祠,不知道算不算。”
聞言,樓曳沉默了一陣,旋即道:“我們馬上下來。你眼前可有路?”
沈遺暄答得果斷:“沒有,直接跳吧,反正你們也摔不死。”
“……”
山頂上沒動靜了。
樓曳和賈有意估計找路去了,在這期間沈遺暄又仔細端詳起殷家宗祠。
從外觀上來看這是個二進祠堂,和普通祠堂并無區別,唯獨門口的兩根石雕盤龍柱看上去相對特別一些。
一左一右兩條龍分別沿着柱子蜿蜒而上,氣勢磅礴,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沒想到你還是個行動派。”
沈遺暄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身後響起的聲音,轉而不解地看向說話的人。
迎着目光,樓曳接着說出下半句話:“不畏艱難險阻,為他人開辟新道路。”
“……”沈遺暄無言一陣,平靜道,“你們是人嗎?”
樓曳雙手抱臂,理直氣壯:“至少現在看起來是。”
“剛才踩空了?”樓曳問,“怎麽會好端端的摔下去?”
經對方這麽一問,沈遺暄突然想起自己摔下山前看見的那張臉。
他顧不上樓曳的問題,詢問道:“你們下來之前有沒有遇見什麽人?”
樓曳心領神會,“你見到了誰?”
“殷随意。”
賈有意愕然:“殷随意不是只能在殷奉淑家附近活動嗎,居然能跑這麽遠?”
“我也說不清。”沈遺暄皺着眉,“應該是她沒錯。”
“她推你了?”樓曳狐疑。
沈遺暄遲疑一秒:“嗯。”
不料他被樓曳一眼看破:“哦,原來是被小女鬼吓到了啊。”
沈遺暄木着臉:“……”
“這裏不宜久留。”樓曳環視了一圈,明顯想要進入宗祠一探究竟,“沒有人,直接進。”
“我們能随便進去嗎?”相比樓曳,賈有意要守規矩得多。
“我們是外人,按道理來說不可以。”沈遺暄道。
賈有意正要松一口氣,緊接着就聽見對方道:“不過那又怎樣?”
賈有意:“……”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跟了兩個不講道理的主兒,賈有意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只好乖乖跟上。
畢竟是家族宗祠,高大的祠門緊緊閉合,嚴絲合縫。
“撬門是不可能撬開的。”賈有意事先聲明。
沈遺暄扭頭看向他,問道:“你作為一個鬼,有沒有什麽特殊技能?”
賈有意警惕:“你指什麽?”
沈遺暄思考:“穿牆?”
賈有意:“……”
他險些被氣笑,指着自己一本正經地解釋:“雖然說我已經死了很多年,可我的肉身保養得很好,它也會痛的好嗎,你……老大你怎麽進去了?!”
賈有意想也不想:“你穿牆了?”
然而樓曳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望着他,“門沒鎖。”
沈遺暄撇開腦袋,如若仔細看便會發現他忍不住抽動的嘴角。
察覺到他這一細微變化的樓曳感到新鮮,一不注意出了神。
沈遺暄察覺到,重新拉下臉:“你看我幹什麽?”
“覺得你眼熟。”樓曳反問,“不能看?”
然而沈遺暄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直接走進祠堂。
徑直穿過院落,他們一同來到享堂。
享堂是專門拿來祭祖的地方,殷氏一族的祖先牌位就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長桌上,迎着大門。
沈遺暄大致掃過殷氏的列祖列宗以及神主牌上的生卒年月。
忽然,他餘光看見牌位後方的紅布輕微地晃了晃,他遲疑一秒,随即伸手扯開紅布,一道無形的壓迫頃刻間從頭頂上壓了下來。
沈遺暄猛地擡頭,看見了藏在紅簾背後的半身佛像,他又下意識屏住呼吸。
之所以是半身,是因為這尊佛像大概二十多米高,隐沒在昏暗一片的享堂內幾乎看不見頭。直到樓曳将紅布完全掀開,佛像才徹底暴露出來。
它斂下眸,菩薩低眉那樣看着擺放在自己面前的牌位,同時也在凝視着那三個外來者。
然而這次無意中的撞見卻讓沈遺暄有種強烈的違和感,連同這道帶有普渡衆生的垂憐目光也好像有了變化。
下一秒樓曳幫他解除了疑惑。
“宗祠是供奉祖先的地方,鮮少有人會将佛像和牌位放在一起。”
何況還是這麽大的一尊佛,這就有點本末倒置了。
“算了,可能是當地文化風俗不同,畢竟人家老祖宗都不介意。”樓曳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了一句。
話雖這麽說,可沈遺暄和賈有意心知肚明,哪有什麽文化風俗。
“我突然就明白為什麽有些人不敢晚上進寺廟了,乍一看是挺吓人的。”賈有意無意間嘟囔。
沈遺暄則是一直朝着佛像看。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的緣故,他總覺得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這尊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而它臉上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一點。
他特意觀察了一下樓曳的反應,然而對方表情平靜,像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過了一會,樓曳主動道:“一堆牌位而已,沒什麽好看的。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他說完走出享堂,出了一身冷汗的賈有意自然也不肯多待。
沈遺暄收回視線,跟了上去。
快走出院落,賈有意才敢開口吐槽:“他們都在哪裏請的佛像啊看着怪怪的……”
他話剛說一半,擡頭就看見一個女人正陰恻恻地瞪着他。
“卧槽!!!”
賈有意大叫一聲的同時蹿到了樓曳背後,精神險些崩潰。
“老老老老大!有有有有鬼!”
“沒出息。”這句話是沈遺暄說的。
樓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是你們?”女人将油燈挪了個角度,這才使她的臉看上去正常不少,同樣臉上的疤痕一覽無遺。
畢竟才見過沒多久,沈遺暄一下子認出了對方。他有些印象,這個女人叫殷茹豔。
“你們不回去休息,來這裏做什麽?這是殷氏宗祠,外人不得入內。”女人對待三人的态度和其他村民截然相反。
聽着副語氣,對方應該就是守祠人了。
“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女人十分警惕。
腦子裏的念頭一閃而過,沈遺暄說道:“我們來找人。”
女人蹙眉:“這附近可沒有住人,你們要找誰?”
“一個小女孩兒,”沈遺暄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身高,“大概這麽高。”
女人神情一怔,許久沒說話。
沈遺暄一邊打量她的表情一邊試探:“你是否見過她?”
“沒有……我還未來得及見她。”女人悵然地搖頭,依舊沒有回過神。
樓曳一下子聽出這句話中的關鍵信息,反應極快:“她和你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沒來得及?”
有那麽一瞬間,他們在女人眼中看見了極為矛盾的情緒。
不過轉瞬即逝,她立即淡然道:“其實你們根本就不認識丁家吧。”
誰都沒能料到女人會這麽說,同時一愣。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視線接觸到樓曳時,女人避開了目光,“趁來得及,你們快走吧。”
随着女人的離開,這一回宗祠的大門是徹底上了鎖。
“她這算幫我們嗎?”賈有意說。
“最多算是對我們沒敵意。”沈遺暄看向樓曳,“你覺得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樓曳也在琢磨女人的态度,她剛才似乎還有話想對他說。這時候樓曳竟産生了一種十分荒唐的錯覺。
但他語氣聽不出情緒:“或許是提醒我們不要在其他村民面前暴露身份吧。”
“那我們趕緊回去吧,萬一被那村長發現就糟糕了。”賈有意迫不及待要上路。
樓曳點頭:“也好,等明天天亮再看有沒有機會出去。”
好在他們沒有耗費太長時間,趕在十一點前回到了住處。如大家所料,零點一過,門口便響起了鎖門的動靜。
今晚的殷家村與以往相比好像更加寧靜。沈遺暄平躺在床,沒有半點睡意。
就當沈遺暄準備換個姿勢入睡時,忽然,他聽見了一道十分微弱的聲音。
“叩——叩——叩——”
富有節奏感的敲牆聲從頭頂上方傳來,沈遺暄試探性地朝着那邊叫了一聲:“樓曳?”
無人回應。
“賈有……”話未說完,沈遺暄猛地止住。
他突然想起來,樓曳和賈有意的房間在另一邊。
“叩叩叩叩叩——!!!”
敲牆的聲音驟然變得急促用力起來,伴随着一陣嘶啞的低吼聲,同時房間裏唯一的窗子發出“哐哐哐”巨大聲響。沈遺暄神經一跳,毫不猶豫奔向窗邊扣上插銷。
下一秒,一個人頭赫然出現在窗外!緊接着那個“人”露出上半身,然後是折斷的雙腿。如同一只蜥蜴,她整個身子匍匐在窗上,試圖推開面前這道阻礙物。
看清這個東西的模樣時沈遺暄才意識到,剛才他以為的敲牆聲不過是她通過爬行發出的聲音。
沈遺暄躲在旁邊的死角,偷窺着她的一舉一動。她以奇怪的角度将整張臉貼在了窗玻璃上,渾濁可怖的眼珠子左右掃視,俨然是在找房間裏面的人。
似乎是被阻擋在外非常生氣,她開始焦躁地摳着窗縫,力氣大到讓整扇窗哐哐作響,不料插銷也因此松動,最終滑落。
窗子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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