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谥若斷香
谥若斷香
沈遺暄放輕呼吸,看着那個東西緩慢爬進窗,繼而來到了床頭。
她一動未動地盯着那張空床,好像在等待着什麽,久而久之,她渾濁不清的雙眼變得有些呆滞。見還是一無所獲,她不甘心地叫了一聲,十分憤怒地撲向空蕩蕩的床,随後轉身離開。
沈遺暄看着床上被抓出的大口,不禁設想,若是他剛才已經睡着,恐怕這會兒他就已經在去見閻王的路上了。
老人四肢極為不協調地爬行,佝偻的身影如今看來像是馱了一座大山,這期間她時不時小聲痛苦地呻.吟。
經過沈遺暄頭頂上方時,不料她卻突然停了下來,沈遺暄只需要擡一下頭就能碰到她,近在咫尺。
似乎後知後覺發現下面有人,她僵硬地垂下頭顱,直勾勾地朝沈遺暄的方向看過去。也是正因如此,沈遺暄才得以看清她白得發青的臉以及那張被線縫合起來的嘴……
實在是觸目驚心。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當視線接觸到沈遺暄的一瞬間,她的雙眼倏地瞪大,喉嚨裏發出一陣凄厲的哀嚎,仿佛驚恐無比。還沒等沈遺暄反應過來,一道微弱的執念轉眼間注入他腦海——是牢!
她拖着身子不斷後退,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二天一早,沈遺暄頂着一張死人臉出現。
只看見樓曳,沈遺暄問:“賈有意呢?”
“昨天喝多了,還在睡。”樓曳說。
瞧見沈遺暄的臉色,樓曳疑惑道:“你昨晚背着我出門了?”
沈遺暄覺得對方這句話聽着挺怪,但具體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他解釋:“昨天有人進我房間……”
“你居然還背着我帶人?”樓曳開始盤問,“男的女的?”
“女的。”
“年輕嗎?”
“應該還沒到耄耋之年。”
截止到目前為止樓曳的态度還很嚴肅,“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怎麽,女人間的攀比心罷了。”
沈遺暄:“……”
他緩和幾秒,重新正色道:“她就是一開始出現在我房間外面的老人。”
樓曳思考:“她三番兩次過來找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不過她并不是來找我的。”沈遺暄猶豫片刻,“她很怕我。”
從老人的行為上來看,她無疑是在找人,只不過她想找的另有其人。
至于對方為什麽看到他之後會産生這麽大的反應,這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沈遺暄道:“還有一點,她在臨死前被人縫了嘴。”
樓曳擡眼看向他,問:“你有懷疑的人選了?”
“不算,但我猜這件事和殷家村村長脫不了關系。”沈遺暄有了個大概方向。
“既然要猜,為何不大膽一點?”樓曳眼底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一個村的人都是共犯也不見得有什麽問題。”
畢竟在樓曳眼裏,殷家村就沒有一個老實人。
“另外,”沈遺暄神情嚴肅,“我應該知道她是誰。”
樓曳沒接話,反而是認真地看着他:“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你可以來找我。”
沈遺暄怔了怔,沒想到樓曳會這麽說。
隔了兩秒,他才木着臉道:“讓你們為了我打架這不太合适吧。”
這什麽腦回路?
樓曳的眉毛出現一絲松動,說不清什麽情緒,“我看起來像是會動手的樣子?”
沈遺暄直接問:“你覺得賈有意為人怎麽樣?”
“欠打。”
“……”這不就行了。
到了下午,村長果不其然又叫人過來請他們了,說是今日在一個村民家中用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村子人都這麽熱情好客,實際上他們心知肚明,這群人不過是想監視他們罷了。
對方見只有兩個人,于是問樓曳:“還有一位呢?”
樓曳雙手抱臂:“他昨晚太累了,我讓他多休息休息。”
聞言,那人的眼神變得耐人尋味:“你們感情不錯啊?”
樓曳撇她一眼,覺得莫名其妙:“這是自然。”
不曾想到村民家中用膳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中包括村長和昨夜在宗祠遇見的那個女人。
沈遺暄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女人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颔首回應。
這期間村長一如既往對他們說了幾句客套話,樓曳就明裏暗裏的陰陽怪氣:“殷村長,你們村的傳統該不會是每天把人叫過來吃飯吧?”
“吃飯事小,主要三位是殷家村的貴客,我們擔心招待不周,自然不敢怠慢。”村長的笑容毫無破綻,但也看不出真誠。
不料樓曳直接冷下臉,語氣陡然一轉:“把貴客鎖一晚上就是你所謂的不敢怠慢嗎?”
誰也沒想到樓曳會突然生氣,氣氛凝固了幾秒。
見她一時間語塞,樓曳冷笑一聲:“看來殷村長并沒有什麽誠意。我身子弱,就先回去了。”
沈遺暄正愣神,忽地就看見樓曳悄悄對着使了個眼神,無聲說道:快跑。
他瞬間了然。搞了半天原來是在演戲。
他們前腳剛離開,後腳村長就将殷茹豔單獨叫了出來。
“這兩天正是關鍵時候,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狀況?”村長問。
殷茹豔說:“沒有,一切照舊。”
村長沉吟良久,小心翼翼地詢問:“谥若大佛可有什麽變化?”她十分謹慎,看得出很是忌憚口中的谥若大佛。
“谥若大佛前的香火斷了三次。”
此話一出,村長面如死灰。
“看來是谥若大佛不滿意了……眼見着還有兩天靈婆就回來了,殷桐桐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生病!到時候我要怎麽跟靈婆交代?”她不禁氣急敗壞,轉念一想到後果,又止不住打顫。
這期間殷茹豔一言不發。
村長顯然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情緒,接着叮囑:“記住了,千萬不能讓外人進入宗祠,特別是不能見到谥若大佛!”
她長嘆一口氣,面色沉重:“如果殷桐桐的身體還不見好轉,恐怕到時候只能另尋他人了。”
說到這裏,村長又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而此刻殷茹豔只覺得驚悚,她立馬緊張追問:“你這次又準備找誰?村子裏的年輕女子基本上都已經……”
聽出殷茹豔話裏的隐隐抗拒,村長陰恻恻地斜眼看過去,“我看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這豈是你能過問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異心,但你最好還是和以前一樣低調一些安分守己,替殷家看好宗祠。”她特別強調最後一句。
殷茹豔意識到什麽,瞳孔一縮。
“還有那三個外人,別跟他們走太近,更不要和他們說不該說的話。否則不光是我,靈婆更不會輕易饒了你。”村長轉而感慨輕嘆,“那一天終于就要來臨了……”
殷茹豔隐忍着,哽着聲音道:“我知道了。”
--
離開村民家有一段距離,沈遺暄這才遲來地開口:“剛才說得這麽直接,你就不怕她和我們撕破臉,到時候帶領全村人孤立我們?”
實際上問這個問題是有些多此一舉了,沈遺暄只是想知道樓曳這麽做的理由。
“我不這麽做,恐怕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會找理由把我們叫出去。”樓曳說,“而且我有種直覺,這兩天會有一件大事發生,不能再拖了。”
沈遺暄不置可否。
和樓曳回到住處,他們起初并未看見賈有意的身影。
見賈有意的房間門敞了一條縫,樓曳毫不客氣地推門而入:“慫蛋,你打算睡到什——”
察覺到對方的異常,沈遺暄循聲望過去。
樓曳的語氣驟然一沉:“——賈有意不見了。”
沒有任何預兆突然少人,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何況還是在疑點重重的殷家村。
沈遺暄思忖:“他會去哪裏?”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獨自出門。”樓曳觀察房間裏的環境,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若是被人帶走,也總不至于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何況賈有意不是傻的,任由自己被綁架。
最終排除了這個可能性,樓曳看向大門,“去找找。我們出門沒多久,他應該走不遠。”
然而在人生地不熟的殷家村找人如同大海撈針,避免引人注目,他們并沒有挨家挨戶問村民。
兩個小時後,沈遺暄得出一個結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往山上跑了?”
但周圍全是山,若真要找起來還不知會找到猴年馬月。
“天黑之前一定要把賈有意找出來。”樓曳說。
夜幕的來臨就好比展開序幕,一樁樁事接踵而來,不停地在殷家村的某個角落上演。到時候會造成什麽後果,他們無從知曉。
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山路,沈遺暄和樓曳刻不容緩上了山。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山上的光線愈發暗了,同時前方的樹木也越來越多。
直到現在,沈遺暄的心才猛地一沉,另一邊樓曳的臉色也相當差勁。
就在這時,山林間刮起了大風,頭頂上方的樹葉随風起舞,沙沙作響。
“噠噠、噠噠、噠噠……”
身後乍然響起腳步聲,沈遺暄想也不想地回頭,緊接着和眼前的殷随意親密接觸來了個臉貼臉。
翻着白眼的殷随意咧開嘴,露出密密麻麻沾了血的牙齒,朝沈遺暄露出了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甚至還有點毛骨悚然。
沈遺暄:“……”
這下子他是真感覺有點生理不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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